在触摸沈山梧牙齿的同时, 江寰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口腔,内里仍旧是熟悉的温凉,没有多少暖意, 但舌头的触感却很柔软。
被舌尖舔过指腹的感觉麻麻的,一路从神经噼里啪啦电到了灵魂深处。
江寰不可避免地心猿意马起来, 脑海中一瞬间掠过许多不可描述的画面……比如沈山梧若是愿意殄他的话……那动作必然是极为小心翼翼的,不断变化着汝侯蜃舍的姿势, 因为需要收好那些尖利的牙齿,这就使得过程十分复杂,或许他还会由于过于激动和紧张, 把沈山梧额发和睫毛弄得一团糟。
这个时候, 他的哥哥决然不会埋怨他, 但肯定会使个坏心眼,譬如纵容地笑着凑上来, 让他担起责任,细细殄干净沾在帘上的那些东西。
眼见着江寰的目光越来越灼热, 沈山梧无奈地曲起指节敲了下他的额心, “小色狼, 又在想什么呢?”
江寰分明耳垂通红滚烫,却像是不知羞耻那般坦诚地说:“……你都说我是色狼了,那我在想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沈山梧真心觉得不给这家伙紧紧皮,他真是要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趁着元帅和陆敬之一个在拴狗一个在逗羊, 沈山梧凑到江寰耳边小声道:“你知道吗,变异者的那边和人类有点不太一样……”
江寰红着脸装傻:“……哪边?”
沈山梧才没有蠢到和江寰解释这个,他自顾自慢慢地说道:“我们只要想,就不会阮。而且麝/出/来的只有清水。”
“……”
“所以, ”沈山梧手指顺着江寰的耳廓缓缓划到耳垂,再在柔软的耳垂肉上轻轻一弹,“下次记得把这两点放进你的想象里。”
不用沈山梧提醒,江寰已经不受控制地从嵌囍想到了后续清理的问题,虽然清水似乎少了一些视觉上的冲击力,但胜在方便和容易打理,而且那瞬间的效果似乎和人类的没有多大差别。
反正只要是山梧哥哥的,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是香的。
元帅家的这顿晚饭吃得也算是宾主尽欢。江寰时隔多年主动踏足屋内,喊一声外婆,坐下来吃上一口饭,也就代表着他态度上的缓和。
因为沈山梧还活着,因为两人之间误会的消除,这令江寰愿意去选择原谅。
老夫人也别无所求,这就足够了。整场晚餐下来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外孙,和那个特别的男人。
与她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也正是这个男人,不过沈山梧并不是不说话,而是几乎没怎么动筷子,非礼貌也非拘谨……纯属他挑食。
什么丝瓜、茄子、冬瓜,油汪汪的红烧肉,稠如牛奶的骨汤,香喷喷的蒜泥白肉,配上龚阿姨特制的酱汁,可谓一绝。
元帅丝毫不吝啬,这里的哪样菜拿出去都能告他一个骄奢**——只可惜全都是沈山梧不爱吃的菜。
于是这位难养的变异者随便找了个理由逃避了晚饭:他们变异者体内的脏器都是摆设,不存在胃酸和各类益生菌群之类的消化系统,所以他不能吃东西,否则极难消化,怎么吃进去怎么排出来。
江寰一听就知道沈山梧在胡扯,分明身为江桐的时候吃得那么欢快,不过他也不会揭穿就是了。只是后来因为好奇沈山梧的丧尸牙如何进食,江寰强行把熬汤用的大棒骨塞给了他,请他的山梧哥哥表演铁齿碎大骨。
沈山梧朝他冷冷一笑,嘎嘣一声咬断了这根可以敲碎小核桃的坚硬骨头,也咬碎了江寰很长一段时间内关于某种方面的幻想。
要不……那件事还是由他来吧?
*
回去之后,山海战队便开始着手准备一月后的无忧城代表大会。江寰每日要开的会明显比以往更多了,领导的精神要领会,底下各阶层的需求要了解,还要抽空写会议上的发言稿。
沈山梧这边则是学校复学,为了不让战队里的其他人产生疑惑,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去上课。
班主任陶晗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依旧是温文尔雅地上着课,悠哉地出现在教室后门窗口逮开小差的学生。
陶羿那边脸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先知不日间就打算让二人见面,所以沈山梧为了让陶晗有点心理准备,在一节课后仿佛随意地问道:“陶老师,你有没有结婚啊?”
“没有。”陶晗放下批改作业的红笔,“怎么问起这个?”
“纯属好奇而已……那老师你有没有孩子啊?”
陶晗微微笑了下,“江桐,老师连妻子都没有,怎么会有孩子呢?”
“可是感觉老师脾气很好,耐心也很好,而且很会照顾人,我还以为老师肯定有孩子了呢。”沈山梧闭着眼一通胡说,反正这些他都没从陶晗身上感受到过,感触最深的只有那如影随形的‘来自班主任的死亡凝视’。
“哈哈哈是吗,我都是照顾我哥儿子训练出来的耐心。”陶晗笑意不减,“我这小侄子可能闹腾了,从小就皮得要死。”
“啊,老师的侄子?是我哥哥还是弟弟呢?”
“……”陶晗没有立刻回答沈山梧的问题,他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半晌后才苦笑着说:“这个,老师也不好回答,如果他能活到现在的话,那就是你的哥哥了。”
沈山梧当即露出歉意的神情,“对不起……”
“不必道歉,老师早走出来了。”陶晗真心觉得江桐这孩子,乖巧懂事的时候真让人又怜又爱,而不乖的时候则多是贪玩,关键人又聪明,什么都是一教就会,教他根本气也气不起来。
沈山梧离开之后,信誓旦旦说着已经从侄子的死亡中走出来的陶晗,忽然失去了批改作业准备教案的兴致,他心乱如麻地拿红笔勾了几行字,忍不住抓了抓头发,然后打开水杯一饮而尽。
走出来?如果他能轻易走出来的话,当初就不会执意带着已经被咬伤的陶羿躲进避难区。
道理谁都明白,但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谁也无法免俗。
不同人之间被丧尸咬伤或抓伤之后彻底变异的时间差别很大,快的撑不过十分钟,而最长的记录,那人坚持了整整六天。不过这六天内,那个人一点一点地被丧尸病毒腐蚀神智,逐渐变异的痕迹非常明显,血管突出青筋毕露,胡言乱语高烧不退,很早就被关进了隔离病房里。
陶羿也属于后者,被咬之后没有立刻变异,瑟瑟发抖地问陶晗他是不是要死了?望着这样的小侄子,陶晗根本不可能放任他不顾独自进入避难区。
陶晗耳后的伤口非常细微,白白的一小条,红血丝只渗了一滴,搓一搓就连伤口都看不见了。两人都抱有侥幸心理,混进了避难区。
那时候还是末世初期,沿海基地也不叫沿海基地,还是分散在各地的许多小避难所,内部管理非常混乱,远不如现今这样严格,像陶晗这样做的不止一家,所以时常有内部出现丧尸伤人的事情发生。
很巧的是,当时陶晗和陶羿暂居的地方便是他现在住着的教室宿舍。房间内部有个地下室还是陶羿发现的,锁链手铐都是现成的,陶羿还脸红红地说先前房间的主人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被陶晗骂他平时不知道在乱看什么东西。
被咬后的第一天,陶羿一如往常,好奇地在新住处转来转去,发现地下室之后还大呼小叫地喊叔叔来看,再正常不过。但第二天一早,他瞬间就烧得不省人事。
高烧是变异的第一征兆,陶晗当时就慌了阵脚。侄子已经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了,从小陶羿就粘他,宁愿不理爸妈也要缠着他玩。
陶晗的哥哥被抓伤之后,用身体堵住入口,拼死将陶羿托付给他,陶晗早就想好了宁愿自己去死,也不能让陶羿受到一点伤害。
他不眠不休地守在床前,握着陶羿滚烫虚软的手,祈祷着侄子能够挺过来。陶晗职业是人民教师,向来是无神论者,从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在这一刻,在他全然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奇迹,卑微地祈祷着神明的垂怜。
当日夜里,陶羿出现了短暂的清醒,他把防身的刀拿出来,递给了陶晗。
“叔叔。”他瞳孔里布满红血丝,巩膜里也有了隐约的灰雾,“对不起叔叔……我不在了,你会活得更轻松吧。”
“不,不会,你得活下去,你是我的小太阳。”陶晗哭着把陶羿的手抵在脸颊边,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你不能对叔叔这么残忍,叔叔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陶晗竟然淡淡地微笑起来,“叔叔,我想去见爸爸妈妈了。”
“不准去,听叔叔的话,不准去!”
“对不起……”
无论陶晗说了多少次不准,说到喉咙失声,三个小时后,在陶羿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黑红的眸中仍旧是没有了任何的情感,尖利的牙齿只会无意义地开合,口中除了嗬嗬声之外,再无那熟悉的‘叔叔’。
陶晗下不了手,无论做多久的心理建设也无法亲手杀死‘陶羿’,他将陶羿锁进了地下室,每次开门时都幻想着,万一呢?说不定呢?或许呢?
但在陶晗的内心深处,他理智地清楚,什么都不会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许多年,陶晗越来越惧怕那扇门,怕看到歇斯底里的侄子,他用书柜挡住了门,逐渐减少去探望的次数。
终于,因为人口的增加,学校决定将每间教室宿舍都改成双人间,陶晗宿舍里也必然会新分配了一名教师舍友,陶晗也到了应当做出决定的时候。
他请了一天的假,在地下室的门前枯坐了一天一夜,然后第二天自己调了一桶水泥,把门彻底封死。
他真的不像陶羿以为的那样坚强,那样无所不能,就让叔叔的小太阳永远‘活’在他的身边吧……
今日的课已经完成,陶晗又没了在办公室继续坐下去的兴致,他便早早整理好东西,准备回宿舍睡觉。
开门之前,陶晗就听见了屋内有谈话和脚步声,他还以为是舍友带了人来做客,不甚在意地走进门,一边低头换鞋一边说:“老张啊,你今天也没课了?不是轮到你去七年级宿舍楼值夜吗?”
屋内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就连呼吸声都没有。
“老张?”陶晗奇怪地回过头,只看见书柜边上站着一个用兜帽遮住脸的男生,双手揣在兜里,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
陶晗第一反应是哪个班的学生,可是看那人微微战栗的身体,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直冲脑海,这个想法来得突兀又可怕,令陶晗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可能的。陶晗试图唤回自己的理智,绝对不可能的,是江桐先前提了小羿,所以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联想吗?
“你是哪个班的?”陶晗的嗓音干哑像是一把锈蚀的锯子,“怎么进的屋,张老师放你进来的吗?把……把帽子摘下来。”
男生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陶晗因为男生反应的迟钝而感到烦躁不安,他加重了语气再一次重申:“把帽子摘下来!”
“……”男生终于对陶晗的话语有了回应,他将双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锋利的黑指甲顿时让陶晗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就在陶晗惊呼前的那一秒,陶羿取下了帽子,滚烫的情谊在喉咙口翻腾:
“叔叔。”
与这声熟悉的称呼一同坠落的,还有两行热泪,来自那双非人的黑红眼瞳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