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狼狗探过头来, “……不过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我们的新同伴该不会就是他吧?”
沈山梧摇了摇头,“我昨天就是被他拦在了宿舍楼外, 瞳色黑白, 指甲粉色, 小磨牙树皮都啃不动。”
“那他就是囚禁我们同伴的坏人。”奶茶转身道:“不然怎么刚好把你拦在了外面?他肯定暗地里观察你许久了!”
“他确实没事就躲在教室后门小窗户那里, 暗中观察不守规矩的同学……我被抓到的次数最多,老倒霉了。”
狼狗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脑中有画面感了!我高中班主任也是这样的!”
“如果和他没有关系的话,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奶茶说,“每个晚上你毫无防备地洗漱入眠,而就在你身边, 甚至是咫尺处,一个面目全非、恶臭难闻的丧尸朝你露出了垂涎的目光, 就在这时,束缚它的粗重锁链在长期巨大的力量拉扯下, 突然从嵌入的水泥中绷断了一截……”
“别编故事了。”先知半蹲在地上朝其余人挥手, “既然不在地面上, 不在墙中, 也不在空中, 那人就只能在地底下了。”
“你是摸到地下室的暗门了吗?”沈山梧问,先知摇了摇头, “没有, 但你们过来看, 柜子底下的这一块水泥面,和其他地方是不是不一样?”
四人皆围过来,奶茶皱眉道:“好像有一点点不同?这砌泥的时间应该很久以前了, 和周边几乎没有区别,亏先知你看得出来。”
“把一只丧尸用水泥封在了地底?”狼狗诧异道:“如果其他地方没有直通这下面的暗道,那这种行为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只能有这一种解释了。”先知双指扣了扣地面,闷闷的实音,什么也听不出来,他起身退后一步,头也不抬地道:“奶茶。”
奶茶立刻应声,她站到先知方才站的地方,跺了跺脚,“给我片指甲。”
狼狗立即从口袋里摸出一片递给她,奶茶接过之后俯下身单手触地,心念一转,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房间内剩下的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先知深呼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捏捏鼻梁,说:“狼狗,做好准备吧。”
狼狗点点头,欲言又止半天还是忍不住啧一声骂道:“真他妈就这么变态?!”
奶茶的异能是能够穿过任何障碍物,有一定的距离限制,既然她可以穿过这间屋子的地面,也就代表着这底下确实有一所地下室,而且很可能还是封死密闭的地下室。
三十秒后,狼狗左手食指微颤,是奶茶发来的暗号,他向先知和沈山梧点点头,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消失在原地。
再睁眼,狼狗已然站在了一间大小不过十平方米的地下室里,逼仄狭小,满是恶臭,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奶茶手上的小手电。
变异者们夜间视物的原理和猫科动物们差不多,眼瞳捕捉微光的能力强,若真在一片纯黑的地方他们也没辙。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地下室里还有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未成年的男孩子。他手腕脚踝上都束缚着沉重的锁链,末端深深扎进水泥中,嘴中束缚着口枷,他双目被光线刺激得紧紧闭起,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叫唤声,同时四肢也在疯狂挣扎,巨大的锁链摩擦声在这狭窄的地下室内回响,震耳欲聋,狼狗一时之间都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丧尸还是变异者。
可紧接着他又想到,这名变异者是将近两个月以前变异的,也就说着他孤身一人在这个漆黑无声又逼仄的空间里,被束缚着待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
刚苏醒的变异者力量较为微弱,身体还处在恢复和适应期,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这又是一名看模样只有十三四岁的初中生,恐怕在他身体恢复好之前,精神就先崩溃了。
“我们是你的同伴。”狼狗说,“你没事了,我们这就带你出去。”
初中生恍若未闻地继续挣扎,他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但思维却仍旧被噩梦缠绕,嘶吼是他唯一宣泄恐惧的方式。狼狗和奶茶对视一眼,直接欺身上前,一人制住他的一边手脚,再使劲一拔,粗长的锁链直接应声而断。
狼狗动作粗暴中又带着温柔,他单手握住初中生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则掩住他的眼睛,很快,光明重现眼前,狼狗毫不拖泥带水地带着新变异者回到了地面上。
地下室内实在太压抑了,狼狗一秒也不想多呆。
奶茶也重新出现在她之前消失的地方,她咬咬下唇,不忍道:“全封闭的地下室,有人把他锁在里面之后砌实了出入口。”
“……”沈山梧垂眸看向地上的人,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在狼狗的压制下脱力地躺在地上,胸口不断起伏。先知走到初中生的身边,缓缓蹲下,伸手直接捏碎了他面上的口枷束缚金属扣。
口枷已经有一部分和初中生的脸皮长在了一起,根本剥不下来,手脚上方的铁铐也是,血肉附着在其上,使那一块的皮肤变得狰狞而丑陋。先知十分心疼地抚了抚他的头发,“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出去再揭吧。”狼狗说,“不过这事儿完了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再叫我,我得好好养养指甲,攒了一年多的量这两个月都给我用完了。”
从初中生起,再是先知和奶茶,一个接一个被狼狗送离,轮到沈山梧的时候,他先行出门去找陆敬之打了个招呼,随后才藏至一个隐蔽处唤出狼狗,和他一起回到变异者们暂住的小楼内。
于是遍寻不得的‘刺杀者’瞬间被山海战队揪了出来,面也没露就被强行摁进车里,带回了山海战队总部接受私刑拷问。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走,谣言纷起,搅得学校师生乃至大半个基地心神不宁。
别说江桐的早间检讨了,学校直接给全体师生放了三天假,领导们紧急开会,争论起失责和加强安防的相关事宜。
毕竟是‘少将被刺杀’这样的大事,阵势闹得大很正常。还好事发虽突然,但山海武力雄厚,队员们也都是精英训练有素,结束得也很快,若是落得一个刺杀者藏进学校中行踪不明的结果,那才叫真的可怕。
大家只能把抱怨都藏进肚子里,之后还得费尽心思去想怎么看望江队长,送点薄礼什么的……
但这些后续就与变异者们无关了,沈山梧虽然有点担心腰腹被割了条口子的江寰,但相比较而言,肯定还是新变异者这边的事情更为重要。
一来一回的时间,刽子手已经强行撕下了初中生脸部和四肢上的枷锁,变异者的痛觉很低,初中生没受多大罪,但其他人眼中的视觉效果却非常惨烈。
藏民一米九五的大黑个子杵在门边,手指捏的咯咯作响,看着就像是要去与囚禁初中生的人类拼命一样。在他的正对面,雨果怀抱双膝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初中生,牙关紧咬,却怎么也不肯靠近对方。
“情绪稳定下来了吗?”沈山梧走上前问。初中生脸部皮开肉绽,只有眼睛和额头是完好的,他谨慎地看着来人,手指则死死抓着先知的衣袖,就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先知,永远的神。”行长叹道,“我们变异者里没了谁都行,但没了他一定会完。若是没有先知,雨果和这个孩子都不知道还得多受多少的苦。”
先知温柔地抚摸着初中生的头发和肩背,轻声给他介绍变异者们的基本情况。总裁和奶茶一起把先前为新同伴准备的食物一股脑端出来,堆在茶几上,虽然变异者不需要进食,但人类的习惯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记忆里,九名原变异者里没有一个不喜欢吃东西的。
“没想到是个未成年,应该多准备点水果的。”总裁有点可惜自己辛辛苦苦酿的米酒没了用武之地。
奶茶则是母爱大发地削起了陨果皮,还特意切成了小兔子的形状,“天哪,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小正太,比高材生那个假的可爱多了。”
“这都一米六了,正太在哪里?我还是觉得高材生的假正太更萌一点。”狼狗大大咧咧地抢了一块陨果吃,被奶茶一拳打得差点肺都吐出来。
先知用牙签插了一块‘小兔子’递到初中生唇边,笑着说:“尝一尝,味道怎么说呢,有点像西瓜,也有点像苹果。”
初中生犹豫地看着他,少顷又看向自己手里的镜子——奶茶友情提供的化妆镜,黑红色的瞳孔,锋利的牙齿,面目全非的脸,血肉模糊,但他却只感受到了极为轻微的疼痛,仿佛只是被指甲划伤了一道小口子。
这是每一名变异者都会经历的阶段,怀疑一切的真实性,三观全然颠覆再塑。
“……”好一会,初中生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陨果,却没有立刻放进嘴里,而是呆愣地看着出神。
没有人去催促他。刽子手低头玩起了游戏,甚至没有静音,啪啪啪的枪械击打声在客厅里回响,狼狗忍不住跑过去和他联机。行长终于如愿组成了牌局,他外加沈山梧、总裁和奶茶,藏民饶有兴趣地坐在旁边看。雨果也逐渐冷静下来,独自坐在最远的地方翻开了硬壳书籍。
先知坐在初中生身边,也不再说话,而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无声地陪伴着初中生,给足他安全感和一个人思考的空间。
这一坐,初中生就硬生生坐到了夕阳西斜,手中举着的和茶几上摆着的陨果全都氧化发黄,他也没吃上一口。奶茶直接倒掉又给他切了一盘新的,在食物被倒进垃圾桶里时,初中生发散的视线似乎微动了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先知在两点过后实在坐得受不了了,全身僵硬,看初中生捏他衣袖的手也没先前那么紧了,便起身去活动身体,顺便代替奶茶玩牌。
牌桌上全然是一边倒的状态,沈山梧六亲不认地把所有人杀得片甲不留,如果不是没玩钱,否则总裁指不定得赔两家子公司给他。
刽子手玩着玩着就飘了起来,被输急眼的狼狗怒骂肯定是他打游戏的姿势吃了亏,盘腿在高空打游戏更容易赢。
奶茶切好水果之后懒得绕路,直接穿墙而过把盘子放在了初中生的面前。
沈山梧在外消磨了一天,过足了牌瘾,眼见着天色渐沉,起身道:“我得回去了,明天再来。”
“这就走了?重色轻友啊。”狼狗笑着拿擦过手的纸巾砸他:“不准走,让咱们小朋友开口说话了才准走。”
“可是江寰受伤了……”
“他那点小伤算什么,口水舔舔就能好的。”
“滚蛋!快带我回去。”
可就在这时,先知忽然眼睛一亮,唤道:“高材生,你先等一下,我有个想法。”
先知不比狼狗,他让沈山梧等,沈山梧必然会等,众人也纷纷看向他,先知却是跑到沈山梧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和他一起进了房间。
奶茶充当了先知的角色,坐在初中生旁边安抚他,但初中生仍旧没什么大反应。
很快,先知再次打开门从房间里出来,但他的身后跟着的却不是刚才的成人沈山梧,而是同样十三四岁的初中生版沈山梧。
沈山梧甚至特地用了人类的眼睛,穿着这个岁数男孩子最爱的运动服篮球鞋。藏民还是第一次见高材生用异能,惊讶地说了好几句藏语,没一个人听得懂。
“你好。”沈山梧走到初中生的旁边,伸出手,“我叫沈山梧,你呢?”
圆润粉白的指甲让初中生一愣,他半启着唇抬起头,看见了一张属于人类的面容,沈山梧朝他笑了下,初中生却是猛地站起来,警惕而惊恐地望着周围。
沈山梧赶紧说:“不用担心,我也是变异者,而且之前解释过了我们变异者不吃人,变成这样只是想让你安心一些。”
不管怎么样,有反应就是好事。沈山梧再接再厉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初中生并不是感觉不出来这群人对他的善意,他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变异者什么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又先前被困在密闭黑暗的空间里长达数月,精神几近崩溃,需要时间来缓和。
面前这个男孩和他一般大,又是他最熟悉的人类形态,初中生终于松下了那根紧绷的心弦,眼眶一红,沙哑道:“我叫陶羿……后羿的羿。”
沈山梧抬头和狼狗对视一眼,问:“陶晗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个名字,陶弈立刻十分激动地喊:“他是我小叔叔!他还活着吗?!他在哪!”
“……”
*
晚饭时间,沈山梧终于是以江桐的姿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江寰对外声称他吓坏了,需要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让别人都不要打扰他。
此时江寰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带伤浏览公文,门外,龚薇愁眉苦脸地拎着大包小包不停徘徊,而陆敬之则是劝她想开点赶紧走吧。
“老夫人听到少将遇刺都快急死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这些东西送到,不收也得收,最好再让少将回家一趟。”龚薇说,“你信不信少将若是不收,隔天早老夫人就敢亲自上山海的门。”
陆敬之牙疼起来,“你说沈哥都复活了,死亡就是个误会,江寰这家庭关系也该缓和了吧。”“……我也觉得,就是缺少一个契机。”龚薇点点头,“我觉得这一次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薇薇姐,陆副队。”沈山梧走上前打招呼道,“你们在做什么呀?”
“江桐!”龚薇欣喜道,可转眼她又纠结地皱起眉,“江桐,你快进去劝劝你爸爸,让他别抱恙工作了,还有啊,就收下太姥姥的东西吧,也是老人家一片心意啊。”
“工作?”沈山梧疑惑地看向紧闭的办公室门,“队长吃饭了吗?”
“没呢没呢。”龚薇赶紧告状。
“这都六点三刻了,怎么还不吃饭?”
“劝他吃好几次了,他一直说不饿啊。”陆敬之不愧和龚薇是一家人,居然也给个小孩告起了家长的状。
沈山梧沉下了脸,小兔崽子,翅膀真的硬了。他抬手敲敲门,也不等江寰说请进就直接推开了门。
门内江寰略有不睦地抬起头,但一切怒气都在看见沈山梧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放下了笔,起身道:“你来了。”
沈山梧快步走上前,“伤口怎么样?”
就在陆敬之和龚薇都确信江寰肯定会说不疼不碍事的时候,却见江寰微微皱眉,单手虚拢在腰间伤口前,另一只手半扶着办公桌,道:“好疼,疼一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