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因为自己随手写了一个词就对他怎样, 马丁·尼古拉斯背后还是瞬间糊了一层冷汗。
他在心中疯狂安慰自己。
如果是天使的话，当然不会对他做什么，毕竟天使都善良又仁慈，如果不是天使, 那就更没理由因为自己怀疑他是天使而不满了, 因为自己的猜测是对他品性的夸奖。
但紧张这种情绪是不能控制的, 马丁胸膛里的心脏砰砰跳, 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份紧张并非单纯是因为自己私底下一直想对方的事，还被本人发现了，更多是因为“天使就站在我身边, 甚至帮我写了很多会议记录”这个猜测令他既兴奋又惶恐。
马丁·尼古拉斯张了张嘴, 大脑一片空白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因为您和圣乔治很像……”
米迦勒听着就很迷惑：“啊？还留下画像了？”
“……？”马丁·尼古拉斯猛地回过神来, 整个人因为刺激过度, 反而陷入了冷静状态, “您怎么知道是画像？”
米迦勒更茫然了：“不是你说很像吗？”
马丁·尼古拉斯眼神复杂：“您为什么不以为我说的像是指名字或者其他的什么呢……”
米迦勒卡了一下。
这, 马丁发现了盲点。
米迦勒飞快地动用自己的小脑袋瓜, 找到了一个借口, 解释道：“因为名字不能用像来形容吧，明明是一样的, 都是乔治不是吗？这种一般都用来形容和现实有些偏差的东西, 比如画像之类的。”
马丁语气微妙地道：“我还以为是因为您知道圣乔治和您长得很像呢……”
“……”米迦勒强颜欢笑, “这个嘛, 巧合而已, 我也很惊讶。”
虽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但只听了这一两句，刚刚回来的路西法就感到了不妙。
米迦勒这家伙……说话太不严谨了！
如果说刚来这个世界的路西法，听什么都像是中文, 那从他把图书馆所有的资料都扫描了一遍，并对这个世界的语法有所了解之后，他就能分辨出这个世界的语言中那些微妙的细节了。
就拿米迦勒刚才说的那句话举例吧，估计是之前马丁给了些错误的暗示，米迦勒他用的居然是只有在“我知道有这么一副画像，我见过，我也很惊讶我们长得很像这件事”这个情况下才会使用的语法，这不是白给吗！？
果不其然，马丁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如果是祖先和后裔的关系，不至于这么难以启齿，倒是假如圣乔治和这位乔治先生是同一个人的话，这个态度才比较好理解……但人类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这又是验证他猜想的一条证据。
米迦勒发现了路西法的到来，难得地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他真的不擅长处理这种问题啊！！！总觉得他好像说错了什么！！！
堂堂战斗天使，什么时候还向别人求助过，马丁从某方面来说也挺牛逼的。
接收到米迦勒的求救信号，路西法给他回了一个“没救了，等死吧，告辞”的眼神，然后就打算假装自己不存在地退出去。
米迦勒顿时急了：“路西……！”
此刻有如神明附体般脑子清晰地过分也冷静得过分的马丁·尼古拉斯，唰地扭过头去，看到了路西法。
路西法打算后退的动作僵了一下，很快又自然地恢复了向前迈步。
被发现了再跑，肯定连他也要被怀疑的，最佳的防守就是进攻，他还是过来吧。
真是可惜了，他之前问过撒旦和米迦勒，这两个都不会操纵人类的记忆，不然哪来这么多事。
如果可以操纵记忆的话，不光要修正对方怀疑的点，路西法还要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全灌进这些人的脑子里，好让他们疯狂搞发明创造，一口气把世界推进到第四次工业革命……
唉，可惜了，现在只能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研究。
走到马丁·尼古拉斯面前的时候，路西法已经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给收拾好了，摆出了一副和以往没什么区别的冷淡表情。
“怎么了？”
“我们在说圣乔治和乔治先生长得很像的事。”
其实马丁·尼古拉斯刚才差点就要直接问对方是不是之前降临教会的天使了，但路西法来了的话，他就只能把问题往后放放了。
马丁·尼古拉斯此刻宛如一个人工智能，摒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感情，只为了试探出一个答案来。
路西法没上当。
他跟米迦勒不一样，米迦勒明知道对方已经在怀疑他了，居然也不多做防备，而他，能把这个试探反弹回去！
于是路西法语气意外地看向米迦勒道：“你和圣乔治长得很像？”
言下之意，他第一次听说。
米迦勒惊了：“……？？？”
等等？路西，你该不会是打算真的不管我了吧？
马丁没有从路西法这里找到任何破绽，加上本来他就不觉得路西法也是天使——不然伊甸园这是何德何能，会让天使成群结队地出现——因此他很快接受了“贤者大人是人类”这个答案，打算把重点放回米迦勒身上。
他认为自己试探出来的情报已经足够了，可以稍微直接一点了。
把自己给摘出去的路西法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说：“你们是不是记得都累了？要我来接手会议记录吗？”
马丁深呼吸了一下，十分郑重地把本子和笔递给了路西法：“很抱歉，暂时麻烦您接手一下了。”
如果不是有些话在他脑子里已经盘旋了好几天，现在已经到达了极限，不问出来他就真的要憋死了，马丁是说什么也不愿意麻烦路西法的。
路西法接过本子和笔，特意往前走了一段路，离米迦勒和马丁远了一点才坐下来。
马丁以为路西法是想离正在和巴贝奇讨论的达·芬奇近一些，因此没有感到奇怪，确定了自己的工作没有被耽误之后，就重新看向了米迦勒。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对方，趁着自己状态绝佳，把之前好几次想说却没说出来的问题说出了口。
“请问……您是人类吗？”
“……”
一阵沉默。
但在这种时候，沉默其实就算是答案了。
马丁的脑海中又喧嚣了起来。
是真的！是真的！他的猜测是真的！
米迦勒迟疑了三秒才开口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请坐下来说吧。”
马丁·尼古拉斯了却了一桩心事后，整个人也不复之前疑神疑鬼战战兢兢的样子，而是恢复了教会人员面对天使时该有的尊敬和理智。
纠缠了他多日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他再也不用纠结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天使到底想做什么，自己直接问会不会冒犯对方——反正做都做了，破罐破摔吧，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米迦勒叹了口气，坐在了马丁·尼古拉斯的身边。
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或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其实就已经算是暴露了。
然而他挂着笑容太习惯了，刚才竟然没想起来这种情况应该换个表情，真是大失误，被撒旦知道了能笑一千年！
倒是路西，真是熟练万分啊……
米迦勒一边腹诽，一边打开了隔音结界。
没办法，吃一堑长一智，既然他在马丁·尼古拉斯面前已经暴露了，那现在他该做的就是把真相锁在这个范围内，不要再扩大，既然如此保证没有更多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很重要了。
“怎么发现的？”米迦勒不解地问道。
“一些巧合。”马丁心情也很复杂，他没想到天使平日里做派是这样的……
米迦勒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打算好好吸取教训，因此说道：“详细讲讲吧，我有点好奇。”
于是马丁·尼古拉斯就从善如流地从头开始讲自己为什么会开始关注米迦勒，并将他和天使联系在一起。
听着马丁的讲述，米迦勒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笑容也渐渐消失。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本来是想等等看雷雨的，但刚才被您看到了写错的‘圣乔治’，干脆直接问了，希望没有给您添麻烦。”
马丁·尼古拉斯讲完，也算是大松一口气。
看起来这位天使并没有生气，自己的行为估计还算不上冒犯吧，也许可以解释为好奇心过剩了一点。
米迦勒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为什么中间错了那么多，还能得出正确答案啊？！
尤其是雷雨这个，他好冤枉！明明是撒旦干的！！！
但是他已经暴露了，要是再把撒旦暴露出去，那撒旦本来缓和了一些的态度绝对会跌至低谷，说不定还会超越以往的厌恶……算了，为了避免撒旦在之后给他拖后腿，这口锅他就替撒旦抗了吧。
于是米迦勒靠着自己多年的演技，终于还是笑道：“你真聪明。”
马丁有些担忧地问道：“我这样子真的没有给您添麻烦吗？您隐藏身份，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是啊。”
米迦勒实在不好意思说，让路西法同意他留下来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暴露身份。
因为暴露身份后肯定会有很多人类想来见他，那他就没办法安安静静地待在路西法身边了……路西法绝对会因为觉得他烦，而把他赶回天堂的。
现在这情况其实已经很不妙了，不过米迦勒觉得自己也许可以说服路西法，再抢救一下，前提是自己的身份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想到这里，米迦勒用自己骗了天使们多年的技术，露出亲切的笑容安抚了一下马丁，试图让对方听话：“我有不能暴露身份的理由，既然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不会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做一个守秘人，保守这个秘密。”
马丁本来因为刚才过度紧张又保持了超常冷静，所以消耗太大几乎进入了贤者时间的情绪，不禁再度激动了起来。
这是来自天使的信任和委托！
“当然！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请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米迦勒说道，“平时还是叫我乔治就好。”
马丁觉得自己大概已经算是自己人了，就又问了另一个他很在意的问题：“乔治先生，请问关于您之前降下的旨意——”
“啊，那个也是秘密。”米迦勒果断说道，“不要再问了，那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你只需要听从他的指令就够了。”
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话太生硬了，米迦勒迟疑了几秒，又加了一句。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让伊甸园更美好，你放心便是。”
结束了与马丁的交谈，并确定对方会保守秘密后，米迦勒疲惫地走到把本子还给了马丁的路西法对面坐下，然后趴在了桌面上。
路西法很不客气地直接问道：“你怎么承认了自己和圣乔治长得像啊？”
“我以为真的有画像留下来啊，不然之前好好的，马丁为什么怀疑我？”
米迦勒是真的很冤枉，他哪知道马丁怀疑他的原因竟然是他叉了个腰！有画像留下来不是更有道理一点么？！
就因为叉腰！这谁猜得到啊！！！
“他好像没怀疑我。”路西法确认道。
米迦勒的隔音结界对路西法无效，他想听的话还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的。
“是啊，因为你装的比我像多了。”米迦勒吐槽，“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一般的天使不是应该因为太习惯没有试探的交流方式，对这些都很迟钝吗？”
“因为我在异世界历练过。”路西法淡定地说道，“而且如果是撒旦的话，他也不会出这种问题。”
米迦勒沉默了：“……好吧，我承认撒旦这方面比我强。”
他只是擅长伪装，应对人类的水平并不比其他天使好到哪里去，但撒旦因为整天试探人类，就懂很多。
“说起来，既然你已经暴露了，不如你就回天堂吧？”
“…………？？？这么直接的吗？你是不是早就想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