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顾南枝眉心猛跳,潜意识里,她觉得这些照片和楚梵迦有关。

与楚梵迦有关的事,顾南枝并不愿意提起,尤其是在有林筝之后。

静了片刻,顾南枝还是俯身捡起了塑料袋,将它一点一点拆开。

饶是顾南枝动作很慢,给了自己足够的缓冲时间,可当她看到里面露骨的照片时,还是忍不住身体发寒。

全是两个女人的裸.照,接吻,上床,尺度之大让顾南枝无法直视,其中有几张,楚梵迦肩头的牙印渗着血,表情痛苦不堪……

顾南枝不知道自己怎么一张张看下来的,每往后翻一张血液里的寒意就重一分,到后面已经无法呼吸,但她还是全部看了下来,然后,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楚梵迦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可见,而另一个女人,从头到尾没露过一次脸,只有后肩那朵玫瑰让顾南枝确认,这是同一个人。

可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

顾南枝紧捏着照片的手不住发抖,看照片里的时间,她们那时候刚刚读大一,读同一个专业,住在同一间宿舍,每天同进同出,可她竟然对这个女人的存在一无所事。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楚梵迦到底经历过什么?

顾南枝不敢继续往下想,她脑子里每出现一幕画面,最终都会变成楚梵迦痛苦的表情。

她那双不敢直视镜头的眼睛里究竟藏了什么?

“怎么样?这些照片够精彩吧,你想要多少,我就有多少。”楚志强稳操胜券地说,“我只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拿不出钱就等着上新闻吧。你说,要是被家长知道他们信任的顾老师这么会‘玩’,还会不会把学生送来给你教?”楚志强的表情突然变得玩味,露出来的一口黑黄牙齿让人作呕。

顾南枝眉目微垂,窗外一缕亮光让她的侧脸完全落入黑暗,“照片里的人不是我。”

她这辈子只碰过一个女人,也只被一个女人碰过。

这个人是林筝,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楚梵迦……她们之间从来就没有相互的爱情。

“你骗鬼呢!”楚志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显然清楚这里面的人不是顾南枝,但怕她看出端倪不给钱,故意指着她大喊,“楚梵迦因为你一句话好好考学,还为了你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绝关系,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为了脱离那个圈子,楚梵迦差点从摩托车上摔死,还有!她的日记里明明确确写的喜欢你!你们大学那几年,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她还对你有那心思,你们之间怎么可能清清白白的!”

顾南枝抬头,黑沉目光让人不寒而栗,“我比你更想知道。”想知道楚梵迦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怎么忍住喜欢,若无其事地和她做朋友,还想知道她最后既然决定说出‘喜欢’,又为什么转眼放弃,毫无征兆地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和楚志强同归于尽来逃离现状。

楚梵迦死了,留下安然无恙的楚志强和不知所措的顾南枝,她怪自己后知后觉没发现楚梵迦的喜欢,怕因为同性困住了楚梵迦的喜欢才害她走到那一步。

于是,顾南枝开始拒绝感情,在校不谈,得知林筝对自己的心意,也是第一时间说出了‘不能喜欢’,然后,一耽误就是五年……

顾南枝将照片一张张收好,反扣着放在一旁,沉寒目光慢慢对上楚志强。

楚志强从椅子里站起来,下意识后退,“照片我已经备份了很多,你要是敢乱来,我马上把优盘寄给八卦媒体。”

顾南枝在笑,笑里没有一点温度,“试试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刀子快。”

话落,顾南枝手里凭空多了一把刀,这是她给林筝削铅笔用的,小姑娘写代码喜欢先把逻辑画出来,等前前后后都理顺了再动手。

林筝这样做的效果很好,会给她省去很多返工的次数,加班也就不用那么晚。

顾南枝觉得这样的结果正合自己心意,给她削铅笔时自然也就多了几分乐趣,久而久之,随身带着一把小刀成了她的习惯。

小刀捅不死人,但割得破皮肤和血管。

楚志强吓得退到门边,想跑,奈何顾南枝进来时已经锁了门,电子锁,他开不了。

“楚志强,同样的话我只问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顾南枝一手随意转折明晃晃的刀,一手插兜按了下什么,“楚梵迦为什么要和你同归于尽?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楚志强矢口否认,看到顾南枝手里的刀停下,刀尖正好对着自己,他心里一慌立刻改了口,“我要钱,没钱还债我会死。”

顾南枝没说话,沉凉目光里寒意更浓。

这些年被酒精掏空,已显老态的楚志强光是看着就觉得恐惧,他不敢继续隐瞒,一件件把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楚梵迦考上大学没多久,楚志强就因为耍手段侵害年轻女性差点害了地头老大的妹妹,还好对方发现得及时才没酿成大祸,但他还是因此被打得半死死,后来答应赔偿100万精神损失费才捡了条命,但以他嗜酒成性,好赌成瘾的做派,家里怎么可能有存款?100万对他来说是绝无可能的天价。

为了保命,楚志强和人贩子做了交易,把楚小妹和楚梵迦母亲卖给他,大的能生养,会伺候人,小的性子没定,好调.教。

楚志强知道这样还是凑不齐100万,也不想真落个卖妻卖女的骂名,他这么做只是想逼楚梵迦出面。

楚志强知道楚梵迦很早之前就有个固定的相好,对方是个女人,很有钱。

后来因为顾南枝的出现才断的关系,可只要还能联系上就有可能弄到这些钱,而且,他非常确定楚梵迦会这么做。

楚梵迦骨头硬,要是只有一个人估计早跑了,她之所以会留下忍受楚志强的打骂不过是因为母亲和妹妹。

楚梵迦重情义的性子是她最大的软肋,有楚小妹和母亲在手里,楚志强根本不怕她不就范。

事实也的确如此,楚梵迦前一晚答应,楚志强的事第二天就了了,可楚梵迦为此付出的代价是重新回到那个人身边,取悦她,满足她,还有……承受她的愤怒。

没有谁会心无芥蒂的被一个人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尤其是对方那样的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

楚梵迦的命运从回头那刻起就已经无法改变——这辈子的她只够看一眼幸福。

那时的楚梵迦早已经喜欢上了顾南枝,白天她是名牌大学的乖学生,心里藏着喜欢的人,一到晚上,她就成了躺在别人床上,任人摆布的‘妓.女’。

这种心理落差她不能和人说,更无处发泄,日积月累,她终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那天是个大晴天,楚梵迦穿了最好看的衣服,和高三复读那年一样,躺在顾南枝腿上看书、聊天,头顶是穿透葳蕤树叶洒下来的点点阳光。

那天的美好是楚梵迦给自己的送别,临行前她问顾南枝,“枝枝,我后悔了,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顾南枝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在意,随口回了句,“我更期待以后,等我们都自由以后。”

楚梵迦没有解释,目送顾南枝回宿舍,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

她的想法很简单,亲手了结楚志强,然后自我了断,结束这让人操蛋的生命,给母亲和妹妹后半生的平静。

可事实总不尽如人意,楚志强那天没有喝酒,和清醒的成年男人比起来,楚梵迦的力量太弱小,她的失败毫无悬念。

最终楚志强被判正当防卫,无罪释放,楚梵迦永远的离开。

她在宿舍里真正的遗物只有一样——一个图书编号【K825.6=48/13-2】,一个页码105,一句留言‘给深爱的你,枝枝’。

到那一刻,顾南枝才发现自己一直珍惜的友情原来早就变了质。

很早的时候,顾南枝和林筝说过一句话——她说她‘理解错了友情’,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她理解错了,而是没有发现。

楚梵迦伪装得太好,到死都不肯露出一点破绽,如果没有她留在宿舍的遗物,顾南枝这辈子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曾经被最好的朋友喜欢过。

知道了,顾南枝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去喜欢一个人,她觉得自己不配成为楚梵迦心里的‘第一’。

这个不配是一把锁,锁住了顾南枝对楚梵迦的记忆,也锁住她对‘喜欢’的渴望。

林筝……是个意外。

这个‘意外’觉得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顾南枝转刀的动作停下,随即手指轻轻一勾,将它挂上指尖,在楚志强的注视下重新开口,“楚志强,你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女儿,现在还有脸打着她的名号来找我要钱?你知不知道,单就100万那一件事就够你吃半辈子牢饭了?”

楚志强当然知道,来之前他都算了好的,感情牌打不赢了,就用照片威胁,再不行还可以拿顾南枝是同性恋的事,天天在培训班闹,她这种身份最怕污点,到时肯定会被逼得无计可施对他妥协。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顾南枝不止不怕同性恋的身份公开,还敢明目张胆地拿刀威胁。

“我,钱我不要了,你让我走,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楚志强嘴上让步,心里已经在做散布顾南枝是同性恋的打算了。

顾南枝活得不如楚志强长,但脑子比他好使,他一开口顾南枝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顾南枝没挑明,反而顺着楚志强的话说:“钱我会给你,但有个条件。”

楚志强大喜过望,“什么条件?”

“把照片的所有备份和原件销毁。”顾南枝说。

楚志强警惕地裹紧了衣服,“你当我傻吗,我现在就把东西销毁,你还怎么可能给我钱?”

“的确。”顾南枝笑着拿出手机,问楚志强要了银行卡号,当着他的面转了5万块给他,“剩下的5万,等我确认所有东西已经销毁马上转给你,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可以。”楚志强宝贝地揣着卡,拍了拍顾南枝肩膀,“你早这么做叔也不会带着楚一鸣来闹,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不是。”

顾南枝侧目,看着肩头粗糙的手,只一眼就吓得楚志强收回去,尴尬地说:“你放心,今晚回去叔就把照片全部销毁。”

顾南枝假意不信,反问:“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销毁,而不是等着下一次继续勒索我?”

楚志强想了下说:“这样,叔把房产证压给你,这可是叔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你拿着它就等于捏住了叔的命根子,叔还哪儿敢骗你。”

“可以。”顾南枝微笑,“那我等你好消息。”

顾南枝用遥控打开了电子锁放楚志强离开,他前脚走,徐芷后脚就推门走了进来,“怎么样?我看那个老混蛋走得挺开心。”徐芷问。

顾南枝脱下外套,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楚志强碰过的东西,她只是看见就觉得恶心。

“我给了他5万,等他手里的东西销毁还会给他另外5万。”顾南枝轻飘飘地说。

徐芷难以置信,“你就这么由着他骑你头上拉屎撒尿?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南枝,万一他得寸进尺,以后找麻烦找上林筝你怎么办?她还是学生,经不住这些事!”

“我知道。”顾南枝将手机放在桌上,亮着的屏幕上录音还在继续,“就是知道才想彻底处理好。”

徐芷粗略听了遍录音,可算明白过来,“还是你牛。”

5万在敲诈勒索罪里已经算的上数额巨大,有录音为凭,再加上门口几个工作人员的证词和转账记录,楚志强三年打底的牢狱之灾绝对免不了,再加上他前面说的那些——用下作手段侵害女性,组织参与贩卖人口等,无论哪一样都是重罪。

“数罪并罚,保守估计他搭上整个下半辈子都不够还。”徐芷说。

顾南枝‘嗯’了声,准备趁热打铁,“你帮我联系下时七,她学法律,应该认识一些律师。”

提到时七,徐芷整个人都阴沉下来,“我们分了。”

顾南枝顿了几秒,这才想起徐芷不久前说了她和时七有事,“好好的怎么分了?”顾南枝问。

徐芷不想说,敷衍了句,“她误会我要和发小结婚,解释不通。”

“你……”顾南枝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可能。”她看上人,死也要死和她死在一起。

顾南枝有时是真佩服徐芷的果决,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她……“我想林筝了。”她只能说说。

说还不如不说,徐芷被刺激得整个人都不太好,“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秀恩爱?”

顾南枝无辜,“我只说想她,又没做什么,你太敏感了。”

徐芷爆炸,“行,行!顾南枝,还是你厉害!”

“还成吧。”顾南枝笑得格外含蓄,“律师的事就拜托你了,记得,一定要找时七。”

“滚吧你!我又没答应。”徐芷下意识反驳,看到顾南枝意味深长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而乐呵呵地勾着她的肩膀说,“谢了,如果我们这次能顺利和好,绝对给你包个大红包。”

顾南枝原地转了半圈,让徐芷的手落空,然后叹了口气说:“一想到今晚要独守空房,我就觉得长宵太慢,夜太黑。”

徐芷,“……!!!”谁能收走这个越来越幼稚的女人!

顾南枝面上表现得轻松,徐芷那边一走,情绪立刻低了下来。

楚梵迦,这个名字已经她被埋得太久,以前她只觉得‘亏欠’了她的喜欢,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连朋友都做得如此失败。

也许,她欠楚梵迦的不止一句‘抱歉’,还有一声‘对不起’。

顾南枝简单安排好工作后,驱车去了城西的墓园,那是楚梵迦下葬的地方。

每年忌日,顾南枝都会一个人过来,在门外一坐一整天,然后独自离开。

以前,她从不不敢走进去,看看那座印有楚梵迦照片的墓碑。

今天,她想‘当面’告诉楚梵迦自己的决定——她依然期待以后,有林筝的以后。

过去……它们终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