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林筝和宋安树回去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两人有说有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有林筝依然泛红的眼睛提醒时七和于川柏,她刚哭过。

两人没戳穿,简单‘鄙视’两人掉厕所后不动声色地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你好。”林筝抬手招呼服务生。

服务生走过来,客气地问:“您需要点什么?”

“帮我拿两瓶啤酒,常温。”

“好的,您稍等。”

服务生一走,时七眉头皱起,不赞同地说:“啤酒难喝还胀肚,要不还是喝果吧,或者山楂汁?他们家的山楂汁超级好喝。”

时七说着就要去叫还没走远的服务生,林筝拦住,啜了口水,“突然想喝,一点点不会醉。”

时七不知道怎么反驳,快速看了眼对面,见宋安树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才作罢,不情愿地说:“那你少喝点啊,一会儿顾老师不是还来接你吗?她以前就不喜欢我们喝酒。”

提到顾南枝,林筝的表情明显变了,唇角扬得很高,眼里的光却很淡,“你们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顾老师?”

林筝这问题问得突兀,几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对面的宋安树才淡淡开口,“会。”

话一出口,护短的时七立马火了,“你怎么说话呢?筝儿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有什么配不上的!顾老师……”

“七。”怕时七一时情急说出什么贬低顾南枝的话,林筝打断她,摇了摇头,“长得好是皮囊,学习好是本分,你说的这两样都和‘我对她好’没有关系,可是喜欢哪儿有单方面付出的道理,和她对我的好比起来,我确实配不上她。”

“筝儿……”时七委屈,“你又不在,肯定不能对顾老师好啊。”

林筝笑了,“人不在,还有电话、微信、视频,只要我想就会有很多种办法对她好,但是我没有。”甚至在知道她是体测八百米时对她发火,觉得她故意躲在电脑那头看自己的笑话,现在想想,顾南枝可能只是在用尽可能多的方式了解她,关注她。

顾南枝……这个人怎么舍得这么‘亏待’自己?

“她把女人最好的五年用来等远不成熟的我了。”

林筝压下眼帘,将几人的注视隔绝在外。

时七就在林筝旁边,她再藏,她也能看到她的后悔。她们都在边成长边辜负,分了倒还好,左右不过对方不行,我不好,林筝和顾南枝……哎,她这辈子估计都得惦记着亏欠顾老师的这几年。

嗡——桌上的手机短促震了下。

时七扫了眼,见是顾南枝的微信,急忙提醒林筝,“筝儿,顾老师找你!”

林筝眨眨眼,敛了眸子里的情绪去看顾南枝的微信:筝儿,八点半点了,我什么时候能去接你?

那么小心的语气,一下子将林筝没完全藏起来的心事勾起,她的世界顷刻被眼泪模糊:现在,现在就来。

顾南枝:好。

三句结束对话,林筝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直没动,她将额头抵在桌沿,由着视线在清晰和模糊之前反复变化,一直到顾南枝发微信说已经到了,林筝才快速回她:能上来一下吗?我朋友都在,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

以‘心爱之人’的身份。

这句话林筝没说,不是不好意思,是想留在当面,亲口告诉她。

顾南枝回得很快:能。

林筝没再多言,她坐起来,用最耀眼的笑容迎接顾南枝的出现。

不到五分钟,顾南枝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找到了林筝几人。

“顾老师。”时七三人习惯性站起来问好,顾南枝笑笑,“不用客气,都坐下吧。”

“谢谢顾老师。”几人默契地坐下。

林筝没动,顾南枝看向她时笑容明显比方才柔软了几分,“吃饱了?”她问。

林筝不说话,侧身去够顾南枝垂在身侧的手。

顾南枝看懂了,主动接住、握紧。

林筝借力站起来,站在顾南枝旁边,和她手牵手,靠得很近,“这是顾南枝,我喜欢的人。”

顾南枝上来之前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这个场面,真当林筝说出来,她还是会觉得心跳加速,身体发颤。

林筝将手从顾南枝掌心抽出一点,与她掌心相对,转了个方向后重新握住——十指相扣,最安心的牵手方式。

顾南枝转头,两人相视一笑,有些话不言而喻。

“谢谢你们陪着从前的她,以后有我。”顾南枝顺着林筝的话说,很简短,却诚意十足,她那双浸了水的眼睛即使隔着冰冷镜片也依然温暖。

林筝一听到顾南枝说话,眼泪就涌了出来,但还是硬生生压了回去。

喜庆时刻,哭什么。

林筝半抱着顾南枝的胳膊,侧身靠着她,脸上笑意粲然,“改天再聚,我和顾老师先走了。”

“好。”几人同时开口,目送她们一步步离开。自始至终,林筝都和顾南枝十指紧扣,偶尔偏头看她,眼里的爱意浓得让人羡慕。

“宋安树,你什么时候知道筝儿喜欢顾老师的?”时七问。

宋安树靠着椅背,手机捏在两指间来回转,“很早,早得她自己都没发现。”

————

顾南枝的车停在路边,下去的时候不辞劳苦的交警叔叔正准备贴罚单,林筝赶紧跑过去又是作揖,又是认错,乖巧模样让顾南枝无端回忆起从前。

谁能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软,最后竟会换回来一个女朋友。

“女朋友。”顾南枝低声默念这三个字,每多说一个字唇角的弧度就高一分,到林筝那边解决完麻烦回头找她时,笑容已经在整张脸上铺开,“筝儿,有件事,我先征求你的意见。”顾南枝说。

林筝不假思索,“你说。”

“下次,我们向朋友介绍对方的时候能不能换个身份称呼?”

“换什么?”喜欢的人不好吗?还是,林筝忽地紧张。

顾南枝没有卖关子,把已经化在嘴里的那三个字说给林筝听,“就说,她是我的女朋友。”

林筝看着被月色偏爱的顾南枝,移不开眼,“为什么你想得总比我多,比我远,还比我全面?”

“嗯……”顾南枝拖着音,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可能因为我年长你很多岁,相识又是在稚嫩年纪,再加上学生那层身份在,所以形成了惯性思维。”

“会觉得累吗?”林筝喃喃两句,“我除了给你添麻烦,没为你做过什么。”

顾南枝看着街头散开的灯火,指腹在林筝虎口轻轻摩挲,“累倒是不会,就怕,时间拖久了,你会爱上别人。”

“不会!”林筝的否认脱口而出。

“嗯。”顾南枝将林筝发凉的手放进口袋焐着,“我知道。”

林筝的心事体测八百米全知道,从朦胧到爆发,从克制到沉寂,包括大一迎新晚会上那句‘我喜欢的人独一无二,谁都不能替代’,她都一清二楚。

清楚了,才会去反复思量‘体测八百米’这个代号后面的自己要如何处理。

不舍得林筝伤心,也迈不过自己心里的坎儿,于是,一耽误就是很多年。

顾南枝的担心曾经真实存在,时常反复,搅得她心神不宁。

如今,总算尘埃落定。

顾南枝心里说不清的愉快,她说完那句‘我知道’后一直在等林筝的回应,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吭声,转过头去看时,她的眼睛竟然是红的。

林筝哭,顾南枝见过。

因为自己哭,难得。

顾南枝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恶趣味,竟然觉得看林筝为自己红眼很开心,故意打趣她说:“怎么,真会因为我一直不去找你就爱上别人?”

林筝摇头,一次不够拼命摇,眼泪都被她摇了下来。

顾南枝的开心顿时都变成了心疼,“我胡说的,你别哭。”

林筝边笑边掉眼泪,“嗯嗯,我知道啊,哎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又该被围观了。”

林筝拉着顾南枝快步走到车边,问她要了车钥匙,和她以前照顾自己一样,替她打开副驾的门,等她坐进去了再关上门,然后绕到另一边去发动车子。

顾南枝全程‘配合’,老实说,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得非常不错,只是……小姑娘今天的情绪似乎有点反常。

顾南枝心里不安,趁着林筝开车,抽空给宋安树发了微信问他怎么回事,他回答得含糊,只说告诉了林筝一些事,具体是什么没明说,不过顾南枝大致猜得到,无非就是说她有多‘可怜’。

“筝儿。”顾南枝叫她。

林筝看着路口的行人,低低‘嗯’了声。

“我会等你长大,我还很年轻,有足够的时间,你不用着急。”顾南枝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很轻,“我很享受照顾你的感觉,如果你太快长大,变得独立、自立,我反而会觉得失落,就像……”

顾南枝组织了下语言,补充道,“就像突然失去生活的重心,也失去了生活的中心,你,明白的意思吗?”顾南枝问得底气不足,她一直觉得自己拎得挺清的,现在看来不还是白搭一颗恋爱脑,到关键时候总词不达意。

林筝听懂了,她握紧方向盘,努力在笑,“明白,好,我不急。”不急着长大,但要用最短的时间学会付出。

顾南枝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喉咙里含糊的话像是对自己说的,“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怎么处,怎么谈,外人插不着手,顺心就行。”

林筝听不清楚,车子进了地库停好才慢几拍地问她,“刚说什么?”

顾南枝摇摇头,没解释。

林筝亦没有追问,就那么看着她,心跳很慢,“为什么只带一届高中?”她问。

顾南枝迟疑地转过头和林筝对视,在隐瞒和坦诚之间选了后者,“视力越来越差是一方面,主要原因是我没办法继续心无旁骛地对待那个职业。”

“为什么?”还是那个单调的问题,顾南枝却犹豫了,“因为一个人。”

“谁?”林筝在问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顾南枝看着林筝,黑沉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卷进自己的世界。

林筝放弃挣扎,随着她的目光一点一点沉沦,然后,在某个瞬间天光大亮。

“你。”顾南枝说。

林筝心一沉,很快悬起。

顾南枝的声音像无形的线,拉着她,也放飞她,“当我开始确定对你的心意,就没办法将教师当成一个单纯的职业来看,看着学生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想着如果你还在,是不是可以将问题回答得更完美,如果你在,是不是会在叫我‘顾老师’的时候眯着眼笑,敬我但不怕我,如果你在……”

顾南枝笑着,起伏目光压了诸多情绪,“如果你在,我会觉得教育其实也不是那么枯燥。”可你不在,而我不能违背自己入职时的宣誓,让它变得枯燥无味。

顾南枝的心事很淡,但落地有声,在林筝心头敲敲打打。她始终没说话,借着地库暗色的光看顾南枝。

忽地,林筝用手勾住顾南枝的后颈带向自己,将唇压了下去。

顾南枝有短暂失神,很快反客为主,舌头重重压着她,燃烧着热意的手指反复摩挲她耳后敏感的皮肤。

沉重呼吸和唇齿纠缠时发出的暧昧声音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意,林筝低低的喘息变成娇柔呻.吟时,顾南枝才意识到她已经从驾驶位挪到了自己这边,此刻正跨坐在她身上,用情人间最火热的亲吻去传递最深的心意。

有人夜半回家,车子驶入地库的声音让顾南枝一惊,搭在林筝腰上的手无意识捏了下,不重,对林筝来说恰是春风遇火,顷刻燎原,“亲我……”

车声渐近,而后人声远去。

林筝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软软地趴在顾南枝肩头,咬着她半裸的肩。

顾南枝仰着头,呼吸很重,“不开心?”她问。

林筝松了嘴,但没远离,被顾南枝亲得酥麻发疼的唇贴在她肩上留了浅浅牙印的那处,“没有。”

“嗯。”顾南枝嘴上这样应,心里还是不大放心,手掌贴着林筝后来回抚摸。

余韵渐歇,林筝抱紧顾南枝,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枝枝,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顾南枝工作忙,时间过得紧张,想了下才慢声回答,“嗯,半个月左右。”

“你有很想要的东西吗?”林筝问,只要顾南枝开口,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满足她。

顾南枝动了动发麻的腿,将林筝抱得更紧,“倒是真有一样,惦记很久了。”

林筝从顾南枝怀里坐起来,兴奋地问她,“什么?”好像要拿礼物的不是顾南枝,而是她自己。

顾南枝心情愉悦,她微微垂目,一点一点将林筝身前的衣服拉好,然后抬头,望进她黑亮的眼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