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芷的话让时七‘放心’不少,没好几秒又开始无理取闹,“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吧,筝儿又不是你的人,随便让谁拐走你当然一点也不心疼,你这人总是这样,自己想要的不择手段,别人的事就只会冷眼旁观。”
时七不过脑子的话刺伤了徐芷,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变淡,声音略低但始终控制着情绪不至于吓到时七,“所以,你把林筝当谁的人?把自己当谁的人?你又把我当什么人?”
时七被徐芷问得哑口无言,她和徐芷会走在一起全靠后者‘处心积虑’设的局,对此,时七心里的疙瘩一直没解,总认为徐芷是个自私又狠心的骗子,说话做事自然不会顾忌她的心情,有时候甚至带着发泄的情绪。
徐芷一直‘逆来顺受’,有时时七会觉得她‘软’得让人火大,可一说到‘不择手段’这个话题,徐芷必定会生气,她不会吵架,更不会动手,只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看过来时七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每当这个时候,时七才会意识到,徐芷不是没脾气,而是有意让着她。
时七不认为这是爱,只当她心存歉疚,毕竟,她一手掰弯的是她曾经的学生,从没问过她愿不愿意。
时七一想到这里,心里刚生出来的那点歉意顿时没了,冷脸靠着椅背不说话。
徐芷亦没有和以往很多次一样‘低声下气’地哄她,她们在一起快三年,每次都是她先服软,自己消化自己的情绪,她是人,不是不会受伤的机器。
林筝接完电话回来,一眼就看出气氛不对,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叫了声时七。
时七立刻变得笑容满面,“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谁啊?”
林筝下意识往徐芷的方向扫了眼,后者表情沉得吓人,时七同学就不能有点为人女朋友最起码的觉悟吗?!
“我去趟卫生间。”徐芷站起来说。
时七冷淡地‘嗯’了声,看都没看徐芷,视线一对上林筝马上变得如沐春风,“快说快说,是不是我未来的妹夫?”
林筝能被徐芷的表情吓死,怎么敢和时七一样无所顾忌地说话,她谨慎地夹着尾巴出声,“啊。”
林筝说这个‘啊’完全是为了应付,可落进没挂电话的顾南枝耳朵里就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搅得她痛不欲生。
还是,晚了吗?
“她有喜欢的人了?”顾南枝问,暗哑嗓音像落在悬崖边的一粒尘,轻易就会被风带入深渊。
徐芷没有马上回答,指尖在耳机上点了下表示自己还在,随后拿起手机离开,等走到没人的地方,徐芷望着早早落下的夕阳,沉声说:“不知道,打电话的是个男的,听声音很年轻,应该是同龄人。”
顾南枝那边静得没有声音。
徐芷从口袋摸出火柴,点了根女士香烟,“如果真是她男朋友,你怎么办?”徐芷问,香烟入肺,愁上加愁。
顾南枝动了动嘴没发出声音,她没想过这种可能,不敢想。
徐芷这几年和顾南枝走得很近,林筝一家离开后,她经历了什么,做了什么,徐芷一清二楚,如此就更能体会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心情,可徐芷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还哪儿来的精力帮顾南枝。
“约林筝见一面吧。”徐芷说,“告诉她你现在的想法,她那里行不行的问清楚,不过,千万别学我。”
徐芷夹着烟,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青白烟雾将她的表情笼得很不真实,“逼一次被记一辈子,再多好也抹不平,还要担心人哪天真翻旧账了分手,呵,老顾,咱俩这算什么事。”
一个,人倒是留在身边了,可心不在,另一个,连后悔的机会都不知道有没有,早知道是这结果……早知道有什么用?就算上辈子知道是这结果估计也会在遇到那个人时一头扎进来。
感情这东西,遇见了就没得选。
“我知道。”顾南枝出了声,平静嗓音让人无端心生酸楚。
徐芷也不好再刺激她,再聊几句便挂了电话,烟已尽,徐芷的心情还没有恢复,她将残余的一点火星在地上按灭,狠狠嗤了声,“小孩儿是吧,就是欠收拾!谁他妈一天天都惯着你们!”
徐芷单手插兜,格外霸气地往回走,经过小卖部,脚下一转折了进去,隐约能听到她对老板说:“有没有纯牛奶?女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差这一口奶来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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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林筝原本要去导师托人给她安排的住处,奈何现在的时七看不上撒娇卖萌,软萌硬泡的功夫倒是蒸蒸日上,愣是凭一己之力把林筝拖到了她和徐芷同居的地方。
进门后,林筝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沙发上的内衣,茶几上的内裤,还有地上那几个没眼看的东西和成堆的卫生纸,这里曾经的‘战况’得有多激烈?
林筝扛着接机牌目光闪躲,白净的脸这会儿烫得能烧起来,反观时七,坦坦荡荡地往沙发上一坐,一边指挥徐芷收拾客厅的狼藉一边等她把扎好的牛奶递到自己嘴边。
林筝三观震碎,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时七?也太‘豪放’了吧。
时七喝上奶,心情好了点,见林筝傻站不动,随手拍拍身旁的位置说:“过来坐啊。”
林筝动了一步,看到她屁股下面压着的黑色性感内衣,身体和心理同时剧烈抗拒,请送她一张飞机票吧,她想飞回去重新来过。
徐芷动作很麻利,一看就是被时七长时间‘压榨’出来的结果,她没用几分钟就将满客厅的狼藉收拾妥当,随后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对时七说:“我晚上不回来,你们聊,不要太晚。”
时七摆摆手,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那个瞬间,林筝清楚看到徐芷眸光暗了下,很快,林筝怀疑是自己看错了,默默站着没说话。
徐芷没有直接离开,她站在原地看了时七一会儿,见她完全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捏紧钥匙说:“除了主卧,其他地方随便你们睡。”
时七不乐意,随手将喝完的奶盒子扔在茶几上,极度不悦地说:“主卧舒服,你不让睡,我偏要睡。”
徐芷走近,一瞬不瞬地看着时七,“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时七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只敢窝里横,这会儿徐芷态度一硬,她立马慌了,站在沙发上大喊道:“不睡就不睡,你当我稀罕啊!”
徐芷气笑,冷冷地说:“随便你!”
话音未落,徐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关门声音很大,时七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一言不发地坐下来,神色怏怏。
林筝上前一步,小声叫她,“七。”
时七抬起头,灿烂笑容看不出一点破绽,“走,咱们去客房,今晚谁先睡谁是小狗!”
时七从沙发上跳下来,赤脚往客房方向跑。
林筝慢几步跟在后面,不知道怎么安慰时七。
她跟时七认识那么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情到底好不好,刚才和徐芷吵架,时七表面上看起来很无所谓,其实心里早就后悔了吧,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徐老师明明对她那么好。
想不出答案,林筝的心情也跟着沉下来。
如果她心里的人能对她这样,那她会用十倍百倍的好回报她,可是啊,那个人连‘不能喜欢’都不愿意跟她当面说。
顾南枝……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林筝睁大眼睛笑了下,夸张地吐口气跟上时七往客房走。
徐芷家客房很大,安顿好林筝后时七抱了一大堆吃的过来,两人盘腿坐在地上,毫无想象可言地靠着床边吃边聊,像是要把这几年欠下的话一次都说完。
林筝全程情绪高昂,话题冷不丁落到顾南枝色身上时忽然就低了下来。
时七自己也有心事,察觉不到林筝的情绪变化,她吃着东西随口问道:“你和顾老师还经常联系不?”
林筝咬了口果脯,很酸,口水混着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真切,“没联系。”
“什么?!”时七难以置信,“你和顾老师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可能不联系?”
林筝假装吃东西避开时七的注视,含糊其辞,“顾老师带班那么忙,不好意思打扰她。”
时七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筝儿,你不知道顾老师从附中辞职了吗?”
林筝咀嚼的动作顿住,半晌出声,“不知道。”她以为顾南枝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学校的,她亲口说过自己热爱教育,即便后来说是骗她,可林筝信了,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辞职?
“什么时候的事?”林筝问,声音很低。
时七,“带完我们那届就辞职了,不过顾老师没走远,徐芷说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地方,和录音室的张老师合办了一个培训机构,挺有名气的,去年高考,顾老师还压中了作文。”
林筝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想问一个为什么,话到嘴边问了出来,“她,为什么辞职?”
“太累了。”时七无不心疼地说,“高考结束那天,顾老师直接晕倒在了考场外面。”
林筝呼吸停滞,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顾南枝的身体一向健康,她要忙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自己累倒?
怕时七看出自己的异常,林筝伸手去取一旁的水,不想拿空,手再往后一捞直接碰倒了瓶子,水顿时洒了一地。
林筝手忙脚乱地去拿抽纸擦,时七也赶紧跑过来帮忙,两人一个比一个动作笨拙,一看就是缺少生活经验。
勉强处理好地板上的水,林筝也缓过来一点,她平静地问:“附中高三很严?”
时七回忆了下那一年盛夏,语气里藏不住的怀念,“还好吧,高考么,各个学校都一样,顾老师那几天好像是有别的事,白天陪我们考试,晚上还要坐飞机去外省,可能来回奔波才撑不住的。”
“知不知道是什么事?”林筝低着头,还在用纸擦拭地上几乎已经看不见的水渍。
时七摇摇头,“不知道,那几天我都紧张死了,哪儿有多余的心思关注顾老师,不过,顾老师带了我三年,高三还专门把我调到他们班,要不是这样,我估计也考不到重点,我一直挺感激她的。”
“……嗯。”林筝沉吟道。时七于顾南枝而言不过是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她为什么要把她调到自己班?因为什么事,还是,因为哪个人?
林筝不允许自己继续往下想,她故意笑着掩饰,“辞职也挺好的,当老师能赚几个工资,办培训班那可是躺着数钱的事啊。”
时七瞥林筝一眼,显然觉得她这想法太过于肤浅,“你当顾老师的思想境界和你的身高一样?”
林筝无语,“我的身高怎么了?172,比你足足高了10公分好吗?”
“好好好。”时七都懒得理她,“徐芷说顾老师辞职的根本原因不是太累,是因为眼睛。”
“她眼睛怎么了?视力不是很好吗?”林筝问,她记得顾南枝视力非常好,从来没戴过近视眼镜。
“那是车祸之前。”时七说,“车祸之后五米内也就辨个人畜。”
“车祸?!”林筝手下一滑,指关节狠狠撞在了床边,“到底怎么回事?”
时七抓抓头发,一脸无奈地说:“你和顾老师还真是不联系了啊,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
林筝机械地摇头,这五年,她对顾南枝真的一无所知,不是因为喜欢就那一会儿,而是怕越来越深的惦念会给她带去麻烦,对顾南枝,林筝的喜欢一天也没有停过,它更像沉酒,历久弥香。
“好吧。”时七佝偻着身体,探手剥了瓣橘子塞进嘴里,“顾老师为了躲一个和老公吵架突然冲出来孕妇,跟对向过来的货车撞在了一起,伤得挺严重,视力就是在那次车祸里受损的,后来找了很多专家也不见好转。”
林筝梦游似的擦着已经干了的地板问,“多久了?”
“多久?”时七一时回忆不起来,“让我想想啊。”
不久,时七坐起来,表情凝重地说:“就你离开的那天。”
“!”林筝猛地抬起头,震惊得无以复加。她走,她伤,这只是巧合,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如果有,会是什么?
林筝脑子乱成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顺,后面时七说什么都是应付两句,听不大进去。
约摸十一点,时七的生物钟到了,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靠上林筝肩头,“筝儿,毕业以后回来工作好不好?我想你了,我们都很想你……”
林筝偏过头,静静地看着时七不安的睡颜。
真的要回来吗?
她的心很小,里面就住了顾南枝一个人,这些年始终没变。
这座城市不大,遇见只是迟早,那时,她会控制不住将顾南枝据为己有的欲望。
五年,她将喜欢困得太久了。
继续,不敢。
放弃,也绝无可能。
林筝靠着窗沿,听着时七绵长平缓的呼吸,心绪逐渐宁静。
她好像有了答案。
夜深人静时,林筝拿出手机,点进了微信联系人里最后那个带了#号的顾南枝。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