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大概是女孩儿之间天生的优势,即使再怎么亲密也不会让人觉得怪异,这会儿林筝拉着顾南枝的手,开心得路都不好好走,一会儿拉着一副慵懒模样的她往前跑,一会儿又安安分分地贴在她身边,故意把她的手往下拉着玩。
顾南枝始终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偶尔听到林筝问话了答两句,没问题了就安静地看着她一个人自娱自乐。
转到中间,林筝被楼下的表演吸引,硬拖着顾南枝走到护栏前围观。
顾南枝听着能震破天的音乐一阵头疼,侧身凑到林筝旁边说:“我去书店坐一会儿,你看完热闹了过来找我。”
林筝听不清,大声反问:“您说什么?”
顾南枝摇摇头,作罢。
算了,也就这一次,由着小孩儿玩吧。
顾南枝单手插兜,随性地站在林筝旁边,后者则将两只胳膊撑在护栏扶手上,上半身一个劲儿往前抻,顾南枝瞧着不由得皱眉,看得这么投入也不怕一个没趴稳把自己栽下去。
顾南枝叹口气,认命地伸手,虚提着林筝后衣领以防万一,她这个老师当得都快成为小孩儿操碎心的老妈子了。
正当顾南枝无奈时,一道惊喜的女声突然裹着嘈杂音乐中传了过来,“顾南枝?!”
顾南枝偏头看过去,昔日旧友正推着婴儿车,站在离她不过四五米的地方。
这个偶遇,恍如隔世。
顾南枝收回提着林筝衣领的手,转身面对已经走过来的冯萱,“好久不见。”她说,轻缓声音漂浮难定。
“可不是好久不见,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有7年多了吧,你不参加班级聚会,也不在群里说话,搞得跟人间消失了一样。”冯萱心直口快地说,她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但说话依然带着年少时的那股冲劲儿,顾南枝听着恍惚又回到了那些让人怀念的青春时光,他们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去闹、去闯,去证明彼时年少,尚有来日可以挥霍。
如今,物是人非。
“对了,你一个人来的?”冯萱问,看到一旁背对她的林筝时眸子发亮,快步走过去勾住林筝的肩膀,兴奋道:“楚子,我就知道顾南枝是和你一起来的,你们,你是谁?”冯萱看到转过来的林筝,愣愣地问。
林筝扭头,茫然地看向顾南枝,后者上前,拉下冯萱的手,嗓音沉哑,“我现在在附中教书,这是我班里的学生,林筝。”
“哦哦,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冯萱尴尬地抓抓头发说:“你和楚子好得跟连体婴一样,我下意识就以为你们一起出来的。”
顾南枝笑笑没回应,转而拍了拍傻兮兮站在旁边的林筝说:“去书店等我?”
林筝迟疑,她行事不算聪明,可对上了心的人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不悦,她很确定顾南枝现在不开心,这样,她怎么敢走?
顾南枝看得懂林筝眼底的担忧,心头一软,揉揉她的脑袋说:“我没事,书店里有猫,去和它们玩会儿,我很快过去。”
林筝看了眼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冯萱,妥协道:“好。”老友相见,不论好坏都不该被生生打断。
林筝退到顾南枝后面,往另一个方向走。
临走之前,她站在顾南枝身后,拉着她腰侧的衣服,踮起脚,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顾老师,我喜欢看您笑的样子。”
顾南枝身形一顿,笑容很快在眉眼间晕开,“知道了。”她说,温和声音穿过刺耳音乐,从林筝耳尖飘过。
她松开顾南枝的衣服,抿了抿嘴唇,转身离开。
林筝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会不会成真,她只能小心的期盼——顾老师即使有不开心的经历,现在也一定是雨后天晴。
林筝一走,冯萱说话就没了顾忌,那些已经被尘封的陈年旧事终于找到机会重见天日,“你和楚子后来都考到师大了吧,听班长说你们是同专业、同班,连宿舍都在一起?”
顾南枝站在护栏边,沉凉目光看着楼下毫无美感可言的舞蹈,“是。”一字重千斤,缓缓压过顾南枝胀痛的喉咙。
冯萱神经大条,察觉不到顾南枝的异样,兀自激动地说:“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想象楚子是怎么考上师大的,就她那成绩,在我们补习班都要垫底,别说考一本重点,连专科都难。为这,老师没少骂她,可就是不见楚子有一丁点长进,怎么你一教,她就跟开挂似的,第一年考上二本,不去,得,第二年直接进师大,看得我们这些勉强摸到二本大门的人眼红死了。”
话到一半,冯萱眯起眼,漫不经心地说:“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法宝不给我们用,只舍得给楚子?”
顾南伏低身体,用胳膊撑着护栏,右手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左手虎口,“没什么法宝,她一直很聪明。”
“行了。”冯萱明显不信,蹲下.身子一边逗弄小孩一边玩笑着说:“知道你们关系好,背着我们能藏一火车的秘密,我问这话简直是在自取其辱,不过,她现在在哪儿工作,跟你回了附中?”
“没有。”顾南枝说,声音喑哑难辨。
“那她去哪儿了,你们这对连体婴竟然舍得分开了。”冯萱打趣。
顾南枝眼底的黑沉入底,“她走了。”
“走了?”冯萱不解,“走哪儿去了?”
顾南枝抬头,光影长廊的星空在旋转,一点一点把她卷入深渊,“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不是吧,还有你觉得远的地方。”冯萱站起来,背靠护栏戏谑地说:“我以为对你俩来说,除了天上地下,压根不存在距离这个概念。”
顾南枝低头笑笑,淡声道:“有时候,只是一公尺的距离也形同天涯。”
头顶光影忽明忽暗,仿佛撕碎的过往,从遥远天空缓缓飘落。
落在谁的心上,化成水,凝成霜,经年不散。
“行吧,怕了你们这些学文的人说话,听着难受。”冯萱搓搓胳膊,大剌剌地说:“留个微信,以后常联系呗,我家离附中不远,有机会让我老公请你吃饭。”
“好。”顾南枝拿出手机和冯萱交换微信。
冯萱给顾南枝备注时想起个事情,顺口跟她说:“我老公是二建的,接了你们师大图书馆扩建的项目,听他说,除了样本书库,其他阅览室的旧书多少都会处理掉一些,你看看有没有想要的,我让他想办法给你弄出来,记得你以前旧爱屯书,这习惯应该还没变吧?顾南枝?”
冯萱见一旁的顾南枝眼神发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愣呢你?”
顾南枝勉强笑了下,低声道:“没什么。”
“嗯。”冯萱不疑有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事儿也不着急,听他们说具体方案实施还没定,真动工肯定到明年四五月了,你想好了随时跟我说就行,我让他留意着。”
顾南枝,“好,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冯萱前后推着婴儿车,无不感慨地说:“补习那会儿虽说是沾了楚子的光才有你这个年纪第一每天给我们补课,可说到底还是你仗义,高考前都不忘给我们划重点、押题,这些好我得记一辈子,你以后有事尽管开口,我冯萱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顾南枝收起手机,神情有些恍惚,“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是是是,知道你不爱邀功,也不爱给人下话,我这话你记着就行,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样。”冯萱笑得爽快,“我先带这祖宗去上游泳课了,你快去找那个叫林什么的小姑娘吧,别让她等着急了。”
“好。”
目送冯萱离开,顾南枝没有立刻去找林筝,而是俯身趴在护栏上看着楼下将近尾声的表演发呆。
楚子,楚子……楚梵迦,她高中最好的朋友,她们约定过一辈子。
“楚梵迦,以后我就叫你楚子了啊,别再指望我叫你姐。”
“枝枝,你这样可就不乖了,我大你一天也是大,你好好叫我姐,我才能心甘情愿地罩你一辈子。”
她们的一辈子刚开始,就有人先放手。
她们写在书上的愿望——洞房花烛,地久天长,终究只能成为奢望。
顾南枝拿出手机,找到冯萱的微信发了一个图书编号给她——【K825.6=48/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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