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数学课,林筝怏怏地趴在桌上不出声。
时七边记笔记边看林筝,见她捂肚子立刻忍不住问,“筝儿,你怎么了?肚子疼?”
林筝踮起脚,把身体压得很低,“饿。”
“啊?”时七把身上的兜上上下下翻了一遍,连张纸都没翻出来,“筝儿,你忍一忍,等会儿做完操,我给你买红豆面包。”
林筝咕哝一声,把肚子捂得更紧了。
时七看着心疼,放下笔悄悄问林筝,“你早上没吃饭?”
“何止。”林筝这会儿觉得说话都是种体力消耗,胃也跟着一阵阵抽疼,“昨晚就没吃。”
“什么?!”时七一时激动,没控制住声。
数学老师的暴脾气上来,手一抬,粉笔头直直朝这边砸过来。
砸在了林筝脑壳上。
“不想上课的出去!”数学老师怒吼。
林筝两眼朝上看,无辜地吹了吹刘海,连话都没力气说的她做错了什么呢?
一旁时七装腔作势地拿起笔认真听课,甩锅甩得甚是利索。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操,林筝走起路来腿都在打颤。
“筝娘娘,您对课间操的恐惧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于川柏没眼色地问。
宋安树扯着他的后领把人往出扯,同时对正从桌上往出翻得时七说:“我和顾老师请假,你们别下去了。”
时七正有此意,“行,我偷偷去给筝儿买吃的。”
宋安树嗯了声,表情略显别扭,“别买冰棍。”然后拖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于川柏离开。
时七觉得宋安树好像知道了什么。
想了想,了悟地点头,也是,冰棍不顶饱。
时七蹲在凳子上,顺毛似的摸着林筝脑袋说:“筝儿,你趴会儿,我去给你买吃的。”
林筝迟疑,“刚开学就旷早操,会不会给顾老师惹麻烦啊?”
“好像会。”时七挣扎了几秒说:“要不我去吧,等做完操再给你买吃的。”
“嗯。”林筝点头,继而又问,“顾老师问起我怎么办?”
“不是有宋安树请假么?算了,他看着就不靠谱,我想想哈。”时七拖着下巴琢磨,“我就说你自小体弱多病,现在突然发作?”
林筝无语望天,“你还不如说我来姨妈。”
“对啊!这可是女生请假最完美的理由!”时七满脸骄傲,“我筝儿就是这么有智慧。”
“呵呵。”林筝假笑,摆摆手让她走人。
时七翻桌子过去,风风火火地往出跑。
教室里突然没了声,林筝被胃疼抽干净的乏力感顿时明显起来,她光是趴着都觉得浑身无力,索性摆正时七的凳子躺了下去。
没多久,林筝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她本人坚决认为自己是睡过去的。
“林筝……林筝……”耳边有轻软的女声在叫她。
林筝努力想睁开眼,无奈眼皮太沉,她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光,看到一个人背着光。
女声急了,“林筝,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顾老师,跟我说你哪里不舒服?”
哦,原来是顾老师啊。
林筝傻笑,原本健康红润的唇色此刻白得惊心。
顾南枝顾不得其他,背起林筝就往校医室跑。
教室外烈日灼热,烘烤着林筝单薄的脊背。
她本能抱紧怀里的冰凉,鼻尖凑近时,有种熟悉的清香。
人的本性决定他们擅长寻找美,靠近美,趋于美。
林筝的人生阅历不多,对美的定义自然匮乏,一旦遇到,会小心试探,慢慢摸索,确定是心之所向后,慢慢占为己有。
此刻,林筝笃定这香就是她生命里第一场关于美的邂逅。
于是,林筝靠近它,用唇间最炙热的温度感受它。
嗯,是它,是她。
“林筝,不许闹!”顾南枝侧着脖子,不让小孩儿干涩的嘴唇在自己脖间捣乱。
可惜,生起病的小孩儿不讲理,林筝尤其严重,顾南枝一凶,她的眼泪珠子马上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掉在顾南枝衣襟里,混着汗一起滚下。
“好了好了,不骂你,别哭了。”顾南枝碰碰林筝低垂的脑袋,轻软声音哄着默默哭泣的小孩儿。
林筝吸吸鼻子,趴在顾南枝肩头,贪恋地呼吸着有她的空气。
这味道让人迷恋。
如果人有掌控时间的权利,林筝想拨停时针,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校医室没人,顾南枝一到,校医急忙带她进了检查室。
“什么时候开始的?”校医边检查边问。
顾南枝回忆了下时七的话,“第二节 上课开始,学生说是来例假,应该是痛经。”
“好,我知道了。顾老师你先在外面等着,我给她做个检查。”校医说。
顾南枝按下心里的着急,转身走到面外等候。
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停下来,顾南枝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丝质衬衣紧贴在身上,非常难受。
顾南枝拉着衣襟抖了抖,凉风钻进来,刺激得她忍不住发抖。
校医室里开了空调,顾南枝身上的热度很快降下去,用手掌随意擦拭着脖间残留的汗。
擦到颈侧,顾南枝忽然想起来的路上,小孩儿……亲了她的脖子。
准确来说更像舔,像小孩子细细品尝心仪的食物一样,越是喜欢得要命,越不敢一口吃掉,始终小心翼翼。
一滴汗从脸侧悄然滑落。
顾南枝低头,干净的地板上铺了一层阳光,她站在光里,脖间隐隐发烫。
五六分钟后,校医出来,笑得顾南枝有些莫名,“怎么了?是不是还检查出其他问题?”
校医走到洗手池边洗手,笑得合不拢嘴,“她哪儿是痛经啊,饿的。”
“饿的?”顾南枝震惊,这都什么年代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人能饿晕。
校医摇着头笑,“刚迷迷糊糊地说昨晚就饿着,今早也没吃饭,再加上昨天上了体育课,晚上还熬到半夜不睡觉,晕了不奇怪。”
“这样。”顾南枝吐了口气,心情没有放松。
林筝昨天不是在直播里说家里有人吗?她怎么还是饿着?还有熬夜,这小孩儿真是找着找着挨打呢!
“等小姑娘缓过来劲儿,你问问她是不是经常晚饭连着早饭不吃。”校医嘱咐,“他们还在长身体,学习任务又重,千万不敢这么饿,万一留下点毛病得跟一辈子。”
顾南枝点头,“好的,谢谢。”
“应该的,一会儿醒了先给吃点清淡食物,不要刺激到肠胃。”
“好。”
校医继续去忙,让顾南枝自便。
顾南枝在原地站了下,快步朝里走去。
窗边的病床上,林筝安静地躺着,眉头紧蹙,脸色白得像纸。
顾南枝看到这幕,想教训林筝的心顿时淡了。
顾南枝轻着脚步走到林筝身边坐下,抬起手,食指指腹紧贴在自己耳后。
刚才太着急,她常年温热的手竟然变凉了。
待指腹温度恢复正常,顾南枝收回手,贴在林筝眉心轻轻按揉。
爱笑得小孩原来也会皱眉。
许是感受到了暖意,林筝皱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但脸色依旧很白,额头也跟着渗出细密虚汗。
顾南枝身上没纸,双手用力搓了搓,以手当纸小心翼翼地贴上林筝额头,同时俯身靠近,和她轻声说话,“林筝,没事。等你好了,顾老师带你去吃好的。是不是喜欢吃哈根达斯,老师看你在个人介绍里有写。喜欢吃什么味的?焦糖的?这个口味不好买,顾老师想想办法……”
顾南枝的轻声耳语像蜜糖,一滴一滴慢慢甜进心里。
林筝醒不来,听得也含糊,潜意识却能感受到这份温柔,萦绕心头。
林筝紧闭的双眼渐渐渗出眼泪,沾湿了睫毛。
“顾老师。”林筝叫顾南枝,哭腔明显。
顾南枝惊喜,“在。”抬起头一看,小孩儿还没醒,这是在说胡话呢。
顾南枝放在林筝额头的手掌轻拍,温柔笑意包裹着她,“我现在套你的秘密是不是没有难度?”
林筝脑子糊涂,回答不了顾南枝的问题,只是凭本能侧身,抱住顾南枝的手压在脸下。
顾老师的手好暖,抱住了就不想再放。
顾南枝没想到林筝会这样,尝试着抽回手,还没怎么动就看到小孩儿嘴巴一瘪,随时要哭给她看。
“你呀。”顾南枝无奈,由着她吧。
静谧的校医室里呼吸淡淡,顾南枝坐在床头,微微向前倾身,一手贴在林筝脸侧,一手轻拍小孩儿后背。
窗外风景正好,光从葳蕤的枝叶中穿过,留下一窗斑驳。
顾南枝静静地望着林筝,心绪宁静。
这个爱笑的小孩儿心里好像藏着一片不会放晴的阴雨天。
“筝儿!”时七着急忙慌地叫声远远传来,打破一室静谧。
林筝惊醒,大眼睛瞪得滚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做了什么?
缓了几秒,林筝呆滞的目光上移,对上正低头凝视她的顾南枝。
有什么东西笼在顾南枝周围,暖暖的,亮亮的,独一无二的,让她想要靠近的。
林筝无意识砸吧了下嘴,奶奶地叫顾南枝,“顾老师。”
顾南枝低声回应,“嗯。”嘴角噙着笑,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林筝脑子里闪过一句话,“她的眼睛里有星辰大海,还有温柔和我。”
“应该是时七来看你了。”顾南枝根据声音猜测。
林筝瞬间清醒,触电似的翻身变侧躺为仰躺,拉起被子一直盖到眼睛下面,直愣愣地盯向天花板,好像顾南枝还放在耳朵边的手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嗷!真的没有关系!
林筝内心在咆哮,她怎么会饿晕过去,屁,她怎么会睡过去?还抱了顾老师的手?当软垫子枕?她刚才有没有流口水?有没有磨牙说梦话?
林筝在崩溃地边缘疯狂挣扎。
忽地,一只温软手掌从眼前滑过,落在她额头轻轻抚摸,“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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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枝:现在就不敢凶,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