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身体不适了,外面的事情自然就有郑定辉来接手了,他天天白天应付刘家村乃至王普县众人的慰问关怀庆贺以及扯家常,晚上还要做策论练大字,就这么日熬夜熬,要说是极消耗精力的,就算他底子再好,也难免顶不住,但自回来后,刘文就天天吩咐给他顿鸡汤鸭汤,汤里还要放枸杞红枣,这对外说是给刘文补身体的,但大多却落到了郑定辉的肚子里。
郑定辉其实不想喝,他爱吃肉是不假,但这么天天喝肉汤也总有些难受,而且肉汤也就罢了,枸杞红枣又算什么?这不是女人坐月子才要吃的吗?对此,刘文是这么说的:“谁告诉你是女人坐月子吃的,难道我就没吃?二郎没吃?英儿没吃?我们谁坐月子了?”
“但你们……”
“我们怎么了?”
“你们没我吃的多啊。”郑定辉苦着脸道,“大哥,我这一天要喝两次肉汤,早上还要喝小米稀饭,这补的……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怎么会过呢?若不是天热,我本还想让你喝人参呢。”刘文温和的看着他,“你现在可是家中的顶梁柱,万万不能倒了。否则这要生着病,还要应付人,多难受啊。”
郑定辉嘴角一抽,刘文摸了摸他的下巴:“看看这都瘦了,想是做策论太辛苦,晚上也再喝一碗鸡汤补补吧。”
郑定辉被他一摸,有些僵硬,再听他后面的话,连忙道:“不、不用了大哥,我不会生病的。”
刘文看着他,他咬牙道:“就算病了,我也不会拉下功课和这家中的事的。”
“这怎么能行?”
刘文惊讶道,郑定辉连忙道:“能行呢能行呢,我身体壮着呢。”
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见刘文没有反对的意思连忙退出房间,一直回到自己的屋里才出了口气,心中则想这烦人的苦差事自己是要应付到底了,这还只是秀才,这要是中了举……
这要中了举也许他们就不敢来了?他这样想着,这次回来,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村人的改变,虽然这两年村中人都是对他越来越尊敬,但现在这份尊敬又有些不同,特别是那些县城中的掌柜,过去虽然也给他面子,却不如现在这样还带着几分讨好,还有里正刘汉山,过去都是把他当小辈看的,现在却透着几分亲昵,就连刘武英儿,现在看他的目光也有几分不同,当然,他们倒没什么巴结的意思,就是惊奇,要说唯一没变的,那就只有刘文了。
“何止是没变啊,简直对我压迫的更过分了!”想到这里郑定辉不免磨牙,“他的晕车不是早好了,还有什么不顺心的,难道是为路费发愁,可是那松花蛋已经腌上了,不就等着出罐了,还是他担心那松花蛋卖不出价钱?不过就算松花蛋不行,这粮食也快收了,路费总是有的。”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刘文为什么这么别扭,只有把这当成他越加龟毛,然后自我怜惜一番,接着干活。
其实刘文倒还真有不少烦心事,虽说村中的大多数人都被郑定辉挡了,但少部分人,比如刘汉山花有才以及村中另外的几个秀才,他总是要见见的,前两人也就罢了,下面的那几个秀才却是酸的令人牙疼,若真要比喻的话,那就像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学识自然是有的,但那股子清高劲却要比孙鹏等人更甚。
这也可以理解,毕竟以孙鹏等人的环境来看,也不会觉得秀才有多么了不起,但村中的这些秀才,那平日看的不是目不识丁的农夫,就是屡考不中的白身,自然很是矜持。这就像是在帝都魔都,不会有人觉得月薪上万有多么了不起,但若换成一个小县城,那上万的月薪简直是要令人惊叹的。
不过虽然和这些人说话都要头疼,刘文却还不能不应付,这些酸秀才考举人也许困难,编排人却是一等一。不过这还不是最令刘文难受的,最难受的,还是那些说亲的。
在纷纷扰扰的说亲大军中,要来给他说亲的倒不多,但郑定辉刘武乃至英儿的都不少,这说亲一事,本来都是由家中的女性来操持的,但英儿年龄还小,又是个还没出格的姑娘,他们的母亲又早已去世,他们家又没有什么相厚的亲戚,在他们家起来后,倒是有几个过去的亲戚想来攀关系,但都让刘文给刺走了,有那厚着脸继续来的,刘文直接让郑定辉用出了棒子。
没了女人,这亲事的问题自然落在了长兄的头上,什么张家的柴火妞,刘家的大丫头,不管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也不管年龄多大,总之附近村子里的女孩子仿佛一时间都要嫁人了,最令刘文无语的,张家村有一个,才十一岁,竟然已经是年龄合适了!
这其中,郑定辉要比刘武更受欢迎,就连一些家境不错的,都来给他说亲。当然,那些女孩是入不了刘文的眼的,倒不是说那些女孩不好,最关键的是,十四五的女孩子,在刘文眼中那还是小孩,不说要背着书包上学校吧,起码也不能来结婚生子啊,不过关于此事,他还是问了郑定辉的意见,确定他没有意思后,才想办法回绝了。
除了这个之外,刘文还要为下面的家计发愁。
郑定辉现在也是秀才了,再让他处理商贾之事就有些不合适了,但刘武又不是干这个的材料,英儿又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他们家以后的莲藕青玉乃至松花蛋都要怎么处理?
当然这些东西让刘武去卖也是能卖的,可是平价卖和高价卖却是两个概念,要知道他们以后花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就算他们将来中举了做了官,也是要家中有底子支撑的。
而且,他还有搬家的打算。
他对刘家村是有感情,但只是这里的邻里关系很令他头疼,他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顾像花有才这样的老邻居,但却没心思和他们天天应对,特别是在他们天天来念叨种地嫁女这样的事情的时候。
“不过这搬家的事倒也不急,总归要先去一趟京城的。”
他思忖着,若是他或者郑定辉,不论哪一个,只要有一个中了举,就有可能领个外职,所以倒也不用急着买房子,当然若是两人都没中,那这事就需要马上考虑了。
“现在还是先筹集路费吧。”虽然田里种的粮马上就要收割了,但这些钱刘文是不准备动的,前两年是没办法,而以后,这卖粮的钱他却是不准备再动用了,他虽然自忖总是能弄到钱的,不过也不能不留个后手,这古代可不比现代,在现代一个地方受灾可以从其他地方调集,而这古代那就全靠储备,所以这次的粮食,他也不准备怎么卖。
卖是要卖出一些的,却要留下大部分,若明年也风调雨顺,再把这陈粮卖了。他这么一想,就把这念头转到了松花蛋上,想着自己那松花蛋是不是已经在文人学子中有一定的知名度了。
他当初会一人送两个松花蛋,就是想让那些人帮着宣传,他是知道文人学子的这个毛病的,大多都是,有个什么东西都想显摆,他当时又说了那松花蛋也是不能放太长时间的,他们回到地方上,就算是当个新奇的东西,也要拿出来炫耀炫耀的吧。
而只要有了那么点风声,哪怕那风声不大,他下一步也好做了。
他在这边想着,却不知那松花蛋在州府已经很有名气了,这事还要落在孙鹏身上,在考前,冯远为了避嫌不和他见面,考后自然就没这个顾虑了,要论起关系的话,冯远和孙家倒也没有太深厚的渊源,只是孙鹏是冯远几年前就相中的天才,这几年后,孙鹏又不负所望,冯远自然很是得意,所以见了孙鹏,那就像见了得意弟子,说不出的喜爱。
而他又是真有学问的,孙鹏对他自然也满是钦佩,两人都是真心的,相处的自然融洽,孙鹏虽不能说天天都和冯远见面,却也不时的登门拜访,也就是因着这个关系,孙家没有急着要他回去,孙家就算有清誉,毕竟也不是傻子,有这么一个学政看好自家的子弟,那当然是要多多攀关系的,孙鹏虽然也知道家人的用心,但他自问身子正,倒也不怕别人议论。
后来刘家兄弟走后,冯远也要回京述职了,孙鹏自然也要先回老家才能再进京,而在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孙鹏就把这松花蛋拿了出来。他拿这个,第一是觉得此物很配冯远,第二,倒也真是有心思为刘文着想的。
在孙鹏看来,那刘文就是君子的典范,但这次秀才却只得了个二等……当然他不能说这是考官不公,可是却也觉得对刘文来说太屈才了。他从来没有做过为人说情的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说,而且他虽然狷介了些,毕竟还不是真傻,也知道冯远看中自己,有几分是为了自己的才能,恐怕也有几分是为了孙家的风骨。虽然他没有存什么龌龊的心思,可要把刘文特意提出来,倒对彼此都不好了。
而这松花蛋是君子之物,又是少有的,借此说出刘文,岂不是两厢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