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呼吸和浓郁的酒气一起喷到林酒的脸上, 让林酒有些呼吸不过来。
江元野的体重压下来,压的他起不了身,他想伸手推, 但他的手指里紧紧地抓着那张贺卡。
他以为这东西江元野扔了。
时隔太久了, 看到这张贺卡的时候, 上面他自己的字迹都有点不认识了,但他握在手里的时候,却仿佛瞬间回想起了那些时候的事情。
那个夜晚的冷风和心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尖儿都跟着发疼,浑身的力气都没了,他想推开江元野, 但手上一点劲儿都没有。
他才用手指头一碰江元野,江元野脑袋一沉, 直接压在他的锁骨上,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江元野做了一个沉沉的梦。
他又梦回了很多年前。
他小时候,也有过一段还算是幸福的童年。
那时候父亲经常在外忙工作,母亲在家陪着他,他打小就是个坏孩子,很皮,喜欢欺负人, 养几条大狗,攥着狗绳出去吓唬别的小朋友, 别人家的小朋友总是会被吓哭, 别人家的大人找上来,他妈妈就拉着他道歉。
每到晚上的时候,他爸爸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妈妈就会和爸爸说他今天调皮捣蛋的事儿,爸爸从来都是偏宠他的,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但当着他的面儿还是会教育他一下,大概率就是摸着他的头,跟他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但他也不听,下回还是这样,领着他的大狗出去,挑上一次告状的小朋友继续去吓唬。
那些小朋友被他吓唬狠了,就坐在地上哭,他站在一边笑。
渐渐地,那小朋友哭嚎着的脸和林酒的脸重叠,他看见林酒坐在地上,瘪着嘴,小脸皱在一起,望着他哭。
江元野在睡梦中挣扎,小腿一蹬,猛地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宿舍里的天花板。
他们警校的宿舍天花板很老旧了,头顶上的灯更旧,身上都睡麻了,头后枕着枕头,浑身都很凉,江元野动了一下,发觉他是躺在地上的。
而且还不是他自己的宿舍。
他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四周,眼眸落到左边时,就动不了了。
他的左边,正趴着一个林酒。
林酒身上裹着一个薄被,被子的另一半盖在江元野的身上,他们两个人倒在地上,林酒的大半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脸枕在他的肩膀旁边的枕头上,睡得正熟。
江元野的脑袋木了一会儿,逐渐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找了个地方喝了不少的酒,大概是喝多了,但他记得他是回了江家别墅,怎么又跑到林酒的宿舍里了?
而且看他和林酒的样子,林酒显然是没力气把他搬走,又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宿舍里被子也没有备用的,就扯了他自己的被子,跟他一起盖。
江元野想起昨天的事情,又觉得脑后一阵钝痛,他缓缓地闭上了眼,隐约间脑子里又闪过了几分画面。
是他敲门,林酒来开门的画面,然后是他倒在林酒身上的画面,他脑袋里一片混乱,已经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了。
他再一睁眼,居然就已经跟林酒躺在一起了。
江元野浑身的骨头都被瓷砖硌的生疼,他缓缓地坐起身来,每一寸肌肉都酸疼的厉害,他缓缓地爬起来,站直了身体,无声的动了动身上的骨头。
无论是多年轻气盛的身体都扛不住在硬邦邦的瓷砖,江元野站起身后,又蹲下来,抱住林酒的脖颈和大腿,把林酒整个人抱起来。
他想把林酒塞到床上去,让林酒好好睡一觉,但他才一把人举起来,怀里的林酒哼唧了一声,悠悠转醒。
林酒醒来的时候,场面有些许尴尬。
江元野正踩在床的铁台阶上面,把他往床上塞,两只手掌紧紧地贴着林酒的腰和腿,看上去很像是意图不轨。
林酒睁开眼,对上江元野的脸的时候,还有些许茫然。
他睡懵了,一看到脸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腰上传来江元野火热的温度,他才反应过来不是梦。
林酒整个人都木住了。
这种情况下,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江元野看上去比他的反应还慢一些,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醒过来似得,俩人都怔愣着看着对方,空气似乎都隔着凝固住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瞬间浮上脑海,林酒猛然意识到了眼下是个什么场景。
他才一动,江元野就收回了手。
但江元野收的很慢,手指在林酒的皮肤上滑过,带着奇异的温度,江元野的掌心粗糙,有老茧,老茧刮过林酒的骨肉,让林酒不由自主的躲避了一下。
他这样一躲,双方都清醒了些。
林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指抠着床单,“咳”的低咳了一声,似乎想说些什么。
昨天晚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江元野说话时的气流带来的温度好似还停留在他的耳朵上,林酒为难的扣了扣床单,一如既往的怂。
这样暧昧的气氛里,他不知道该和江元野说什么,嘴巴像是被双面胶黏住了,他动弹不得。
而江元野站在他的台阶上,定定的看了他几秒后,低声说了一句:“一会儿来找我,跟我回江家一趟,我爸有事儿和你说。”
说完,江元野下了台阶,转身就出去了。
江元野拉开宿舍门的时候,还撞上了消失了一个晚上、才回来的阮行。
阮行看到江元野从他们宿舍里出来,脸上的表情十分戏剧性。
果、果然如此!
昨天才和叶晨出去吃了饭,今天就又跟江元野过了夜!
林酒的鱼塘支棱起来了!
阮行一脸敬佩的看向床上的林酒。
他现在心情十分微妙,他跟江元野算是什么呢?恋爱未成闹翻的暗恋者,还得再加上一个叶晨的仇,一想到江元野,林酒就觉得小脑袋生疼,正在发呆呢,台阶旁边突然又爬过来了个人。
林酒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阮行急匆匆的爬过来,一边爬一边看他:“讲讲讲讲,海王开课授教!让小弟也学两手。”
林酒脑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嘴巴却快脑袋一步回:“胡说什么,走开,我要下去洗澡。”
阮行见他不肯说,撇了撇嘴,自己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捣鼓东西。
林酒长叹一声气,心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然后就去浴室随便冲了一下,打算冲完就穿衣服出门去跑步上课去,晚上再去找江元野。
结果林酒刚冲完澡,就听见洗手间门外传来一阵阮行的声音。
“林酒,你快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林酒正好洗完,他裹着浴袍走出洗手间,正看见阮行美滋滋的从宿舍外跑进来,一边脱鞋,一边从兜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问他:“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林酒好奇的探出脑袋来看:“是什么啊?”
“这是我画了一个晚上才得到的东西,是我驱虫的神器!是上天派下来的福泽,是我们日后幸福生活的保障!我之前在网上看的,说可有用了,有了它,咱们的宿舍里再也不会有蟑螂!”阮行捧着手里的盒子,笑嘻嘻的对林酒说:“这位小哥儿,你将有幸见到咱们325的神迹降临,哒哒哒哒!”
阮行性子跳脱惯了,一杯普通奶茶都能被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没的,林酒早就习惯了,压根没把阮行说的话放在心上,他还在思考一会儿怎么见江元野。
然后,阮行打开了盒子。
林酒猝不及防的看见了盒子里窜出来了一只白色的大蜘蛛,足有人一只手掌那么大,顺着阮行的手臂,飞一样爬上了阮行的肩膀,然后猛地跳上了阮行的脸!
林酒人都傻了。
阮行愣了三秒钟,那三秒钟里,林酒觉得全世界都停止转动了。
三秒钟后,阮行尖叫着撞向了林酒,嘴上喊着“拿下来拿下来给我拿下来”,林酒大惊失色,他也不敢去伸手碰,被阮行扑过来的动作吓到了,生怕阮行把蜘蛛弄他身上,也跟着尖叫着嚎起来,他一边嚎着“啊啊啊别过来”,一边转头冲向门口,拉开宿舍门转头就跑!
这是什么神级降临啊!
谁家的神迹是大!蜘!蛛!啊!
阮行的脑子多少有点问题吧!
比江元野病的还重啊!
跑出门的时候,林酒头皮都炸起来了,他疯了一样跑出宿舍,转头往走廊的左边跑:“别跟着我别跟着我滚开啊啊啊啊!”
阮行疯了一样撵在林酒后面:“帮我拿下来拿下来拿下来拿下来!”
林酒有那么几秒钟都失去理智了,他在冲出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躲避不及,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一整晚没睡好、后背受了伤、满身尘沙,一身燥戾的江元野直接被扑倒,俩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江元野在底下。
他本来是想在宿舍里等的,但心头上像是趴着几十只蚂蚁一样,他耐不住那股子啃骨头一样的痒,只好时不时的出来站一会儿,结果他才出门,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扑到了,倒地的瞬间他下意识反手一抓,正摁住对方的肩膀,拳头都举起来了,一抬头,正看见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蛋。
林酒瘪着小嘴儿,漂亮的猫眼儿可怜巴巴的垂着,像是被吓坏了一样,话都不会说了,就坐在那里,呆愣愣的看着他。
林酒扑上来的那一刻,江元野有几秒钟的茫然。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脑袋重磕在了地板上,手臂才刚撑到地上,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草木味儿的,带着刚沐浴完的洗发水的清冽味儿,一头撞进了江元野的呼吸里。
像是窒息的人突然重获了空气,江元野麻木的胸腔都在那一瞬间重获了新生,他捏着林酒肩膀的手微微收紧,粗糙的掌心下是娇嫩的肌肤,圆润的肩膀,江元野的大脑竟然有短暂的空白,他的手才摁上去,竟然不由自主的往下滑。
林酒皮肉紧致,手掌捏上去触感十分顺滑,划过清瘦的肩胛骨,往下是劲瘦的腰,再往下——
江元野的手指摸上了湿润的浴巾。
神智回归脑海,双眼重新聚焦,江元野这才发现,林酒身上居然没穿衣服!
林酒明显是刚洗完澡,上半身赤着,腰上系着睡袍,他吓坏了,跑的比偷看江元野洗澡的时候都快,拖鞋都甩飞了,现在正赤着两只小脚,江元野一垂眸,正看见林酒撑在他胸口上爬起来。
林酒身上的皮肉像是上好的羊脂玉,白嫩的扎眼,脖子上还滚下来一颗水珠,从林酒的小下巴一路滚到了他的锁骨上,又向下滚,滚到他粉嫩的花蕊前,江元野的视线凝在哪里,看着水光撞上花蕊,润开,在走廊清冷的光线下闪着晶莹的光。
江元野像是被蛊惑了似的,伸出手,直直的摁向那一点花蕊,但他还没摸到,林酒已经自己爬起来了,他起身的时候腰上系着的浴袍被折腾的松垮垮的,随着林酒起身的动作,那浴袍开始向下滑落。
林酒却在看清江元野的脸的瞬间惊慌的弹跳起来了,他小小的“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捞浴袍,但还没有捞到,地上的江元野直接抱着他、猛地窜起来了。
江元野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
他从地上弹跳起来,用两只胳膊把林酒团起来,一手捞过林酒大腿,一手摁着林酒后背,隔着一层浴巾紧紧地箍住林酒,然后一路转头冲向自己的宿舍里,冲进去,把林酒“砰”一下扔到自己的床上,然后飞快从衣柜里扯出来一件半截袖和一个裤子,直接甩在床上、一脸诧异地坐起来的林酒的脸上。
衣冠不整,赤着上半身,还露着两条大腿,刚才浴袍还差点掉下来!从走廊那头跑过来的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看见了!
“穿好衣服!”江元野的嗓音里夹杂着莫名的火气,直直的砸到林酒的脸上:“穿个睡袍往外跑什么跑!”
吼完之后,江元野又风一样刮出了宿舍的门,出门时,他还把宿舍的门甩的“砰”的一声响。
等林酒把脑袋上的衣服扯下来的时候,正看见江元野的衣角,以及江元野的咆哮声还回荡在他耳廓里。
林酒茫然的看着江元野离去的背影,恍惚间竟然看出来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他茫然的挠了一把头发,小嘴巴微微嘟起来,像是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子似的坐了几秒钟,然后才轻“嘶”了一声,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暗骂一声怎么就这么巧碰上江元野了,然后甩开江元野给他的衣服,裹紧了浴巾,直接就下了地。
他才不要江元野的衣服呢,他要回宿舍穿他自己的衣服。
——
门外,江元野冲出宿舍的门后,在门外立了几秒。
他浑身的血液还在翻涌,身子飘乎乎的,踩不到实地,脑袋像是生了锈的机器,转不动,不远处阮行还在尖叫,跟隔壁宿舍的几个同学疯了一样抓蜘蛛,整条走廊都十分吵闹,但江元野充耳不闻。
他的脑子里现在描摹的都是林酒的腰线,偶尔还闪过几侦林酒白嫩嫩脆生生的锁骨,他的右手一直不自然的垂着,上面好像还踩着一直脚一样,他走了两步,看见走廊的地上还留着两只鞋。
是林酒的,乳黄色的拖鞋,拖鞋上带着俩皮卡丘,冲着江元野比耶。
他魔怔一样走过去,盯着那拖鞋看,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觉得这拖鞋也有几分像林酒,又傻又呆。
他定定的盯着拖鞋看了几秒,又猛地惊醒过来,
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捡,一只手已经抢在他前面,捡起了那双拖鞋。
江元野眸光一凌,他直起身子抬眸看过去,正看见叶晨那双上挑的丹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