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酒酒反击!

一楼训练室里。

江元野赤脚走进来, 关上门窗,打开墙上的液晶电视机,播放专业的训练在线教导, 换了一身衣服, 然后开始日常训练。

他每天早上必须做两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 否则骨头缝里就发痒,在他集中注意力做训练的时候,都会心无旁骛。

但今天不是。

他的动作虽然依旧标准, 但是精神却很难集中,每一次吐息,他都会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他一直以为自己耐性不佳,遇事不等, 有什么麻烦都要快刀一斩,也没什么东西能真的烦住他, 可现在,他硬是被磋磨了几天几夜。

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身陷泥沼。

无处使力,越陷越深,越是大力挣扎,越是反困自身,想自救都没路可走。

他总是习惯性复盘,像是复盘每次比赛中的失分点一样来复盘他和林酒之间的矛盾, 力图把每一个细节都想的清清楚楚,但每次想到一半儿就急火攻心, 烧的他想不进去。

昨天晚上跟林酒的那点亲近就像是杯水车薪一样, 在彼此拉扯的疼痛疲惫边缘短暂的满足了他,但很快,他们之间又开始互相角力。

他以为经过昨晚, 林酒和他之间会有缓和,但是实际上,今天回来的路上,林酒很快又恢复成了原先那副避开他的样子,连目光对视上都会躲开,好像昨天晚上的挽留就是幻觉一样。

“砰”的一声,江元野将沙袋踹的飞起来,随后喘着粗气站在原地休息。

整个训练室内都是液晶电视里教练的讲解声音,江元野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才休息不到半分钟,就听到了手机铃声,在电视的背景音里执拗的响了起来。

江元野训练的时候不喜被打断,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手机铃声还没有停止,他只好走过去,拿起手机来接。

电话居然是舅舅打过来的。

江元野跟舅舅许久都没打过电话了,他掂量着手机,估摸着可能跟白蕊儿和林艳秋有关,他先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晚的事,然后才接通。

接通电话的时候,江元野听见了舅舅暗含愤怒的问责声:“江元野,你爸呢?”

江元野隐隐猜到了一些,他低“嗯”了一声,说“不知道”。

舅舅越发生气了。

“你爸之前和我说好了,婚礼这边我们都准备了,结果他突然说要推迟,是怎么回事?”舅舅问。

江元野顿了顿,又说:“我不清楚。”

他心知肚明,但这些事他不想掺和。

涉及到妈妈的母族和父亲之间的利益交缠,他看见了就烦心。

舅舅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也感受到了江元野的排斥,他生硬的转了一个话题:“蕊儿回来的时候一直哭,我问她,她也不说,是不是在你那里闹脾气了儿?”

“是闹了一点脾气,被吓到了,兴许过几天就好了。”江元野也没过多解释。

他知道就白蕊儿的性子,回家之后肯定跟舅舅把一切都撂干净了,舅舅问他,不过是想从他的嘴里面再把事情经过问一遍,看看能不能再掏出来一点其他消息罢了。

但关于林艳秋的事他不想说,想起来那一片粘稠血迹就会勾起他的回忆,他推脱了两句,舅舅也就不再问了。

“今天晚上你爷爷过生日,你去不去。”舅舅又换了一个话题。

江元野被舅舅一说,才记起来这回事。

江元野的爷爷早些年也算是一方豪杰,不过老爷子是个和善人,一辈子乐善好施,因为格外不喜欢江父的性子,江父年轻的时候几乎是被江老爷子逐出家门的,后来江老爷子岁数大了,想儿子了,江父也老了,知道演了,双方才渐渐的和缓了些。

值得一提的是,白家人跟江老爷子还比较熟悉。

他们豪门圈子里有钱都熟人,彼此都有几分交情,所以每年江老爷子过生日的时候,江父都不去,免得碰上白家人,只有江元野每年都去看他爷爷。

江元野其实也不想见,见一次,往日伤疤就被揭一次,但爷爷过寿总不能不去去,所以多数都是避让着,江父是跟白家的仇还没解开,所以一直不肯见。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白家和江父的仇突然就解开了,甚至还开始商量重新结婚——肯定是有原因的,只不过他们不跟江元野说罢了。

“去。”江元野小时候被爷爷带过一段日子,有些感情,不过江元野跟江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所以江爷爷对江元野也不是那么掏心掏肺的喜欢,但他们之间好歹隔着一辈儿,不至于像是看江父一样不顺眼。

舅舅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了一句“那见了面再说吧”,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江元野把手机扔到一边去,也没了训练的心思,他才刚关掉电视,打开房门,准备回房休息一下,就听见了林艳秋高亢的声音。

透过门缝,他听见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拖鞋啪嗒啪嗒的踩在地板上,林艳秋一路冲上了阁楼。

她还是病躯呢,手腕上还绑着绷带,但完全不耽误她的速度,她飞快的跑上了楼。

林艳秋冲上阁楼,抬手扭开门把的时候,林酒正坐在床上发呆。

床还是那张小床,上面铺的被褥是新的,他已经许久没回来住了,但被褥上一点灰尘都没有,凑上前去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新的布料的味道,布料很柔软,手指摸上去的时候很舒服。

他的心里隐隐有那么一点预感,但又不太想相信,开始拼命地找其他的可能,他想,这张床会不会是保姆给他捡回来的?之前保姆哄他的时候跟他说过,会把床捡回来,擦干净。

可是他心里头又像是烧着一团火,把他整个人都给烧的口干舌燥,让他难以思考,小脑袋像是被放在了不倒翁上一样,摇来晃去,一会儿往这个可能上想,一会儿往那个可能上想,想来想去,就是不敢想那个人,连名字都不敢提。

直到他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脚步声冲到门口,林酒整个人一抖,一个“江”字都冲到了喉咙口,就看见了林艳秋的脸。

“林酒,快起来收拾东西,妈妈带你出去买两套衣服,弄一下头发!”林艳秋兴奋地团团转,拖鞋“啪嗒啪嗒”的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酒回过神来,问妈妈:“怎么了?”

“今晚你江叔叔要带咱们去江家老宅!”林艳秋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其中的雀跃兴奋却全都跳出来,砸在了林酒的脸上:“今天你爷爷过生日!”

林酒后知后觉的琢磨过味儿来,这爷爷,说的是江元野的爷爷。

他想问一声“咱们要去给爷爷过寿吗”,但又有点不好意思,他连面儿都没见过,这爷爷俩字叫不出口。

而且他总觉得,人家江爷爷恐怕也...够呛喜欢他吧。

他有点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是过个寿罢了,但妈妈催他,他就听话的跟妈妈一起下了楼。

他们下楼的时候是中午十一点多,林酒穿着运动鞋在一楼站着,目光忍不住四处乱看。

但他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到江元野,好像江元野进了门之后就不出来了似得。

林艳秋美滋滋的换上了漂亮的高跟鞋和裙子,她大概嫌左手上的伤口不好看,想了想,又换了一个长袖的裙子。

那是一套乳白色的裙子,腰上裹着蓝色的腰封,踩上同款高跟鞋,更衬得林艳秋优雅依人。

这裙子略显保守了些,把林艳秋全身都给遮盖住了,只露出一双脚踝,林艳秋觉得这裙子体现不出她的优势,她现在春风得意,就像是孔雀摆尾一样,恨不得美上天,觉得这身裙子衬不出她的美。

但她转瞬间又清醒了。

去江家老宅,她还是不要那么高调了,她这一身正好,优雅端庄,最好再换个妆容,算了,还是去找专业化妆师化吧。

她辛辛苦苦十几年,终于要被江父带着进入江家了,终于要被江父所承认了,林艳秋激动得不行,但她是个忍得住的女人,越是关键时刻她越是沉得住气。

今天的重点不是她,她不能太耀眼,要低调,要沉稳,让大家知道她、认识她就行,太冒头了反而不是好事。

一定要冒头的话——林艳秋把视线落到旁边的林酒身上。

林酒还是乖乖地站在她旁边。

这是她的儿子。

林艳秋想,她已经老了,她拼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迈进江家,以后她能做的最好的,就是扎根在江家里,剩下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但她的儿子不一样,林酒还年轻。

——

林酒在旁边安静站着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妈妈的视线,他抬起头来,正看见妈妈伸出手,轻柔的揉了揉他的头。

正午的璀璨阳光里,林艳秋一身温婉白裙,站的直直的,笑着和他说:“走吧。”

林艳秋很少对林酒这么温柔,让林酒都有些受宠若惊,他跟在林艳秋身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始飘起来了。

接下来的一下午,林酒都生活在林艳秋泛滥的母爱里。

林艳秋把林酒带去了高端的私人定制店铺里,亲手给林酒挑出了几件西装。

她明面上捧着江元野,但心里头还是希望自己儿子更出色的,只是以前一直伏低做小是因为没有机会,眼下她终于起来了,连带着也想让自己的儿子更夺目些,她特意挑了一套很衬人的灰色西装,又选了一个红宝石胸针,最后挑了一双红色小皮鞋。

这身衣服一上身,显得林酒整个人都光彩夺目,他本来生了一张活泼的小圆脸,但最近清减了些,脸上的肉少了,少年人的骨架就突出来了,好像凭空比前些日子大了些,林艳秋眼光特别好,这掐腰小西装把他的身形衬得十分清隽,再加上面料高档,乍一看竟然有了点贵公子的感觉。

理发师给他做了一个发型,还想给他画画眉,被林艳秋拦住了。

“这样就挺好。”林艳秋绕着林酒转了一圈,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感,不知不觉她儿子都这么大了。

林酒是第一回 穿这种衣服,很拘谨,身上被勒的很紧,感觉喘气都有点难,浑身上下都不习惯,但林艳秋很喜欢,一直拉着他说“好看”,他就穿了,当然,他自己没觉得哪里好看,感觉和平时都一样。

从私人会所出来,林艳秋没直接带他上车回家,而是拉着他在街上慢慢的走。

这一条街都是私人会所,有各种美容院和私人酒庄,来往的都是特别名贵的车辆,林酒跟在林艳秋旁边,听林艳秋叮嘱他。

“到了江家那里,如果有人问你,你要坦坦荡荡的回,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你告诉他们,你妈妈是秘书,爸爸是江于民,哥哥是江元野,不必避讳我们是重组家庭,见到长辈打招呼就是了,谁让你不舒服了,记得看情况,不用一味忍让,但也不要太过分,只要占理就行。”

“特别是白家的人,你看见了一点都不用让着!你记住了,妈妈就是被他们逼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是别人没看见的地方,你都可以报复他们。”提起来白家的人,林艳秋的语气一下子变得特别恶劣,她现在是把白家人恨透了,自然也不需要维持表面上的斯文,甚至恨不得把白家人一个个都生撕了。

林酒听得直点头。

“还有,你要记住,你姥爷是政府的工作人员,早就退休了,你姥姥是人民教师,也退休了,你亲爸爸——”林艳秋斟酌了一下,说:“家里经商,在你小时候染病去世了,知道吗?”

林酒还是第一次听见林艳秋提起他父亲,他囫囵的应了一声,知道妈妈这是在往自己身上贴金砖。

他姥爷和姥姥什么都不是,就是普通的小老头老太太。

但他还是乖乖地应:“我知道了。”

“这是必要时的谎言。”林艳秋也不觉得教自己儿子这些那里不对,她教的理直气壮:“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也该知道有些事儿能做有些事儿不能做了,只要你是在给自己谋求利益,撒一些不会被戳穿的小谎没问题的。”

林酒眨巴眨巴眼,像是听懂了似得跟着点头。

林艳秋怕他吃亏,反复叮嘱了好几次,只要占理,就不要让步,如果要撒谎,一定要撒不会被发现的谎。

以前林艳秋要他让着江元野,让着白蕊儿,是因为林艳秋自己地位不稳,她现在稳了,底气一下子就足了,连带着教林酒的时候都和以前说的不一样了。

林酒跟着点头。

他本来不紧张的,但是现在却被林艳秋说的紧张,他感觉自己不是去给人过生日,而是去跟人家打仗的,他的手指抠着掌心,垂着眸,一边听着林艳秋说话,一边偷偷的想,江爷爷过生日,江元野应该也会去的。

他才想到这儿,就听见林艳秋说:“在宴会上跟着点你哥哥,看你哥哥跟什么人说什么话,都记挂在心上。”

林酒想了想,记下了。

然后,林艳秋带着林酒坐上车,回了江家,等江父下班回来后,再带上江元野一起走。

他们到家的时候,林酒以为江元野应该还在卧室里待着,结果他们才一进门,正看见江元野也在楼下。

今天的江元野一反之前懒散懈怠的模样,也穿了一身西装,但他不是灰色的,而是墨一样的黑色,也没带胸针,他扎的是领带,站着的时候身体笔直,脊背挺拔,肩膀宽阔,他个头高,五官又深邃,模糊了年龄感,乍一看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有江父的三分逼人气势,林酒跟对方一对上眼,顿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江元野平时穿运动服的时候...和现在好不一样,林酒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心跳都有点快。

小怂包赶忙垂下了眉眼偏开了视线,假装自己没看见,然后乖乖的跟在了林艳秋的后面。

他们上车的时候江叔叔也在,这是一辆加长林肯,江叔叔和林艳秋坐在最后排,江元野和林酒坐在中间那排,林酒跟江元野聚在一起就觉得别扭,不敢看江元野,一直扭头看风景。

等车子到了地方的时候,林酒才恍惚间觉得这地方好像还真不是个吃饭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大的园林,里面坐落着一个和童话影片一样的超大城堡,十八世纪的中世纪风格,带着一种古老影片的浪漫,这整个园林就像是公主的后花园一样,极尽奢华,明明已经是秋月夜晚了,但一路走过去还是花团锦簇。

月光沙白,车子从正门进去,江叔叔带着他们下车,车子由门口守着的门童带走,门口站着的保安还给江叔叔点头问号:“江总好。”

江叔叔点了点头。

林酒跟在林艳秋的旁边,看得内心极为震撼。

这阵仗,比江叔叔家那栋二层别墅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里是你爷爷奶奶的家。”林艳秋轻轻地拍着林酒的手臂,低声说道:“一会儿进去了要乖一点,知道吗?”

林酒的唇珠轻轻地颤了两下,恍惚间明白了为什么他妈妈会那么高兴了。

江家的底蕴比他想象之中的更要深厚,这已经不能算是普通豪门了,百年世家都不为过。

而他妈妈,能带他进入江家,也确实十分不容易,怪不得让他处处忍让。

林酒忍不住去看江元野。

他这一看,正看见江元野神情闲适双手插兜往前走,彼时已经是夜色萦绕了,江元野的一张冷脸在夜色下却泛着些说不出的柔软,连锋锐的眉尾都温和的垂着,像是藏在狮子獠牙下的温情,难得一见。

林酒看的一怔。

恰好远处正好有一堆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跑过来,远远地看见了江元野就一窝蜂的涌过来,团团把江元野围起来,“表哥”“江哥”的喊。

林酒不认识他们,有一点拘谨,突然间,他的身后抵上了一只手,林酒一回头就看见林艳秋的眼眸,那双眼里带着几分坚定的光,柔柔的和他笑:“去。”

林酒点点头,凑了上去。

他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敌对他的,就像是白蕊儿一样,但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都很温和。

而且,他就发现,江元野是整个圈子里的灵魂人物,所有人都跟在江元野身边,哪怕江元野一直摆着一张冷脸,看谁都是居高临下满脸不耐烦,也没人敢表露出任何不满的样子。

而且站在一边的林酒居然还受了不少欢迎,江元野不爱理人,他们也不敢缠着江元野问,只敢不远不近地跟着,但是问林酒是可以的,林酒一看就性子软,好欺负的样子,进了古堡里后,江元野甩开众人直接走上了前头,四周的人也没人敢跟上去。

林酒自然也停住了脚步——这一路上,江元野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他摸不准江元野的脾气,只好也别别扭扭的避开江元野。

他倒是远远地瞥见了一眼,见到江元野是进了大厅里面,直接走到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西装老爷爷的前面,跟那位老爷爷说话。

那位老爷爷也是个气场强劲的人,看的林酒心生好奇,见林酒多看了两眼,旁边一个最开始一直跟林酒搭话的女生笑着跟林酒说:“那是江元野的爷爷,江家这一代就江元野一个嫡长孙,江元野小时候是他爷爷带大的呢。”

林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想,江家这么多人,亲戚关系可真复杂。

和林酒说话的小姑娘看着岁数也不大,笑起来很可爱,还有几个男生也会和林酒聊天,林酒谨记林艳秋的叮嘱,跟谁说话都十分温和,有不少人都对林酒很好奇。

林艳秋最近要嫁进江家的消息越传越烈,才进了江家没几天的林酒居然能被带到江家老宅来,果然不愧是林艳秋的儿子。

要说起林艳秋,那就更有的说了,出身贫寒,没结过婚,还带着一个未婚先孕的儿子,这都能成功住进江家,不知道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钩魂术,把江总迷得神魂颠倒。

托这些人的福,林酒听他们说的话,把大半个宴会流程都了解清楚了,宴会还没开始呢,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来给老爷子庆寿的。

江老爷子早先在国外留学过,所以过生日也不搞中式的,都是西洋式的,还是那种几十年前的西洋式,请一帮人来喝几杯香槟红酒,找人拉大提琴弹钢琴,吃点小糕点那种。

林酒饿了一天了,一直没敢跟林艳秋说,现在一见到这些小糕点就走不动路了,趁着别人说话,没人太关注他,悄咪咪的拿起来一个就往嘴里塞。

——

江元野和他爷爷祝完寿,回过头来正看见这么一幕。

林酒四周围着几个少男少女,都笑着举着高脚杯说什么,虽然他们岁数都不大,但言语间已经有了自家长辈的模样,绷着一张小脸,好像在这种场合下只有学他们父母说话才能让他们安心似得,只有在某些时候,因为一两句话才会突然笑一下,然后再赶紧绷紧脸。

而林酒没加入到他们的讨论里,而是背着众人,以为他背过去了就没人看得见,然后贼兮兮的拿起来一个小蛋糕,张大了嘴,一口气塞进去,再拿手背挡着嘴巴,鼓着脸蛋开始嚼。

很久没看见林酒这么活泼的样子了,江元野一时间挪不开眼。

他大概是害怕被别人看见,一边吃还一边紧张的四处乱看,他今天的一头碎发被打理过,头发蓬松的微微炸起来,他一吃东西,小脑袋一动,头上的一根呆毛就跟着颤,小糕点太甜,他吃的急,正费力的往喉咙里咽呢,冷不丁就对上了江元野站在远处,遥遥望过来的视线。

被!抓!包!了!

林酒一惊,当场咳了个惊天动地。

“怎么啦?”旁边在说话的小姑娘立刻回过头来,一脸关切的看着林酒,甚至伸手帮林酒拍了两下后背。

也没有多大用,顶多算是安抚,不过他们刚见面,名字都不知道呢,小姑娘就温柔的拍了他的后背,显然带了点亲近的意思。

林酒吃不住,陌生人一碰他他就不自在,就稍稍躲开了些,拿手背挡着嘴,费力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才不好意思的回了人家一句“我没事”。

小姑娘“咯咯”笑着捂着嘴,刚想说什么,突然见到林酒身后站出来个人,就站在林酒身后,蛮横的推了林酒一把。

林酒猝不及防,被推得向前一倾,他诧异回头,就看见他身后站了一个小胖子。

小胖子后面还站着白蕊儿,白蕊儿神情恹恹的,见了林酒也提不起来力气,反倒是那个小胖子,指着林酒高声说:“就是你欺负我妹妹,是不是!”

叫白蕊儿妹妹,那应该就是白蕊儿的哥哥,也就是白家的人。

林酒心里头掂量了两下,顺便回头瞥了一眼林艳秋。

他没看见林艳秋,但是他记得林艳秋说的话。

碰见了白家人,不用让着,但是要占理,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可以胡来,但是别人看见的地方不可以,撒谎也不能被别人戳穿。

林酒暗暗的想,眼下这个情况——是他占理的吧?

而且这个男孩儿看起来就是一副没脑子,很好忽悠的样子。

这个男孩儿岁数并不大的样子,也就十五六岁,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岁数,他长得高壮,跟林酒差不多高,仔细看的话只比林酒矮一点儿,个头直逼一米七,也胖,西装扣子都被撑得鼓起来,光看身形有林酒两个胖,见林酒不答话,竟然直接上来伸手拽林酒。

白蕊儿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被男孩推开,然后拽着林酒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喊:“你给我过来!”

四周的人投过来讶异的眼神,小胖子越发得意了,大概以为自己在出风头,林酒环顾四周后,垂下眼眸,半推半就的跟他走,成功的被他拖进了洗手间里。

洗手间不大,是一人一位的那种,里面是内间外面是洗手池,可以反锁门,但小胖子没锁。

见林酒不反抗,小胖子以为林酒怕他,十分嚣张的跟林酒说:“以后见了我妹妹绕道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着,似乎还想提着林酒的脖领子把林酒提起来,但他才一伸手,就见林酒伸脚勾了一下他的脚,让他站立不稳,然后伸手用力推了他的胸口。

这是在警校里学的,算是林酒学的最熟练的技巧了,拿阮行练过好几次呢,要不是有这么点本事,林酒也不敢进来。

林酒的体格没办法像是江元野一样正面摔人,就用了点小技巧,洗手间地上也有水,小胖子本来就站不稳,被推了一下,顿时摔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屁墩儿。

他一坐下,林酒顺势上前蹬了一脚小胖子的脸——这全是靠身体本能走的,他第一回 跟人家打架,经验不足,蹬的力道也不重,说是蹬,其实就是轻轻踩一脚。

按照正常流程来说,林酒现在应该重重补上一脚,保证小胖子爬不起来。

但林酒性子软,下手也软,这一脚磨磨蹭蹭的,又没力道,还不如不蹬,反而是那小胖子愣了一下之后勃然大怒,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扑过来打人。

而这时候,门外也传来了脚步声。

林酒咬着牙等了几秒,看那小胖子都扑过来了,才往门口跑,时间掐的刚刚好——外面的人一开门,他正好冲出去求救。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他是被人拖进来的,在这种地方,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管的。

按照这小胖子的说话习惯和行为方式,明显也是个爱打架爱闯祸的家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小胖子在欺负林酒,没人会觉得占便宜的人是林酒。

谁让林酒长了一张一看就恨好欺负的小脸蛋儿呢。

门一开,林酒刻意挤出来一脸委屈,好像被推了一跤摔在地上的人是他一样,他“呜呜呜”的扑出去,也不管进来的人是谁,台词先安排上了。

嗨呀...妈妈说过的嘛,一些不会被拆穿的小谎言是必要的。

虽然挨打的不是他,但他确实被抓进来了呀!四舍五入也是挨打了嘛。

林酒在某些方面简直天赋异禀,他以前什么都不干,是因为林艳秋什么都不让他干,现在林艳秋才提了一嘴,他骨头里那点小聪明就跟着跳出来,都开始活学活用了。

“啊救命啊打人啦——”然后,他一路尖叫着,一头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小鼻梁撞生疼。

小胖子刹车不及,也跟着要撞过来,眼看着都要撞上林酒了,林酒身前的人抬腿,利落的当胸一脚。

林酒还没来得及窃喜,庆祝他暗算成功,就听见“砰”的一声,小胖子横滚出去,直接撞上了洗手池。

这回可比刚才那一下屁墩儿重多了,林酒心里一紧,带着点不好预感的一抬头,就看见了江元野那张裹着戾气的反派脸。

江元野像是很着急,呼吸竟然都有些粗重——他可是三千米都不大喘气的人啊。

林酒小脑壳一晕,准备好的台词都卡壳了。

他没想到来的会是江元野,他以为会是一些宴会上的其他人。

对着江元野撒谎,好像有点难。

他又想,江元野会不会帮这个小胖子?像是之前帮白蕊儿一样。

倒是那小胖子,见了江元野一嗓门就嚎起来了:“表哥,你怎么踹我!”

林酒条件反射的一个哆嗦,刚才模拟了好几遍的台词想都没想的就冒出来了:“江、江元野,他打我。”

小胖子出离愤怒了:“明明是你踹我!你踩我的脸!”

他第一次见到比他能胡扯的人!

林酒第一回 扯谎,磕磕巴巴的,台词都说不利索:“他把我拖进来,说要给白蕊儿出气,还要打我,地上有水,他自己摔的。”

兴许是心虚,林酒越说越怂,甚至都不敢看江元野的脸了。

结果他说完半天都没有动静,林酒没耐住,小小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发现江元野正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林酒还没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呢,就见江元野缓缓挑眉,然后用下巴点了点小胖子,让他自己去看。

林酒扭头一看,就看见那小胖子的脸上赫然印着一只鞋印。

林酒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憋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

当!场!拆!穿!

江元野见他不说话了,突然间低笑着揉了揉林酒的头顶,问他:“知道鞋印怎么弄得吗?”

然后,他在林酒诧异的抬起头的时候 十分认真的说:“地上也有鞋印,他摔倒了,自己压的。”

在那一刻,林酒的脸上浮现出了犹疑,震惊,心虚,和几分“还能这样”的恍然大悟。

果然啊,姜还是姓江的辣。

然后,林酒抿唇,小小的“恩”了一声,一脸赞同的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他说:“没错,一看是他自己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