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几个画面闪过的时候, 林酒的脑海是只有一个念头。
江元野是故意的。
故意下重手,故意踹倒叶晨,故意在所有人面前让叶晨丢脸。
林酒在浑身僵硬、脑海一片空白的几秒钟里, 又突兀的想起了他妈妈的话。
他和江元野独自在别墅里相处的时候, 已经去出差、千里之外的林艳秋女士曾经给他打过好多次电话, 对他三番两次的叮嘱,让他好好在江元野面前卖乖,别惹江元野生气, 还说江元野脾气不好,家里又有钱,是个什么都敢干、干什么也都不计后果,脑回路不同寻常的主, 别人一辈子不敢干的事儿,江元野是压根不在意, 就凭江家的权势,江元野除了杀人犯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甚至,林艳秋当时还给林酒科普过,江元野有一段时间的状态都是可以去领躁郁症病例的,还是有攻击倾向的那种,还说江元野虽然现在看着像是个人,但行为方式可和正常人有些区别。
简单来讲, 林艳秋当时就差直接指着江元野的脑袋说“那人脑袋有病你小心点”了。
那时候他还沉浸在江元野喜欢他,对他好, 什么都纵容他的幻觉里, 觉得他妈妈好像有点小题大做,江元野并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但时至今天, 当江元野将叶晨打倒在地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过来,不是他妈妈小题大做,而是他一叶障目。
江元野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他的喜欢给江元野镀了一层金身,就显得江元野也跟着光芒万丈高高在上了,但剥开那一层金身,内里的江元野比他想象之中的有些不一样。
江元野就像是野蛮生长的狼,踩着权势的金字塔,可以用锋锐的犬齿撕碎别人的喉咙,他自然不必在意那些猪狗的想法,就像是他每每胜利过后,都会从失败者的身上跨过去一样,他能从所有方面碾压他们,又何必装出一副温和的假象。
当他真的撕破脸的时候,让林酒都无法接受。
直到身后的惊呼声响起,才把林酒拉回了这个现实世界。
他看见那团纸团从叶晨的脸上弹跳走,砸在地上,看见叶晨垂着头爬起来,单手捂着脸,一言不发的转身,出了训练场。
“叶晨!”
出了训练场的叶晨一直垂着头,快步的走,像是要马上逃离这个地方一样,连林酒叫他也没理。
他走的太快了,很快就远了。
“下一个。”这时,站在原地的江元野冷声催促,他虽然没看林酒,但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林酒。
林酒回过神来,气的直跺脚。
“江元野!”林酒气的喊起来:“你故意的!你怎么能这样?”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别人和新手对打,都只是单纯的对打,江元野这么重的手明显是夹带私怨。
而且别人的报名表都被收起来了,只有叶晨的被江元野丢回来了!
林酒不想往这方面想,他心里总是对江元野有那么一丝丝的幻想和滤镜,但是江元野做得太明显了,他转念一想就能明白,江元野肯定是因为之前被他拒绝过,所以现在讨厌他了,就连带叶晨一起讨厌了。
江元野才最让人讨厌呢!
“我怎样?”江元野对上林酒的时候,语调似乎稍降了一些,眼皮一撩,下巴微抬,面无表情的看着林酒。
林酒被他气的眼眶都泛红了,他性子软,连骂人都骂不出来,哽的他小脸通红,鼓着小脸蛋冲进来,看都不看江元野一眼,而是从地上捡起来那团被江元野揉皱了的报名表,转头就想走。
他再也不要理江元野了!
但他没走成,他在转身抬脚的瞬间,被江元野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
林酒身上还穿着叶晨的外套呢,江元野一拉一扯,那外套直接被他扯下来了,扯下来还不够,他把那外套直接就地一扔甩在了地上。
林酒被扯的踉跄着向后一退,胳膊上一凉,他一回头就看见叶晨的外套被扔在了地上,他顾不上跟江元野计较,刚要弯腰捡,就见江元野的黑靴一踢,直接把那件外套踩着踢到了他的身后方。
林酒眼睁睁的看见那件衣服被踢开,只觉得脑袋“轰”的响了一声,一股刺热顺着后脊梁直接钻上他的头皮,他的身体都在那一瞬间木住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愤怒。
他生来就是个好脾气的人,连发火都不会,被气急了也只觉得脑袋瓜嗡嗡的响,过了好几秒,他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还我。”
江元野垂着眸,定定的看了林酒几秒,然后直接脱下他的作战服外套,扔给林酒。
林酒反手就往地上摔。
他摔的动作太慢,衣服才刚扔下去,江元野已经一把抓起来了。
林酒都被江元野给气懵了,他扔衣服的时候全凭身体本能,甚至都没过脑子,而他的动作显然激怒了江元野,下一秒,江元野直接将衣服展开,抓住林酒的胳膊就往林酒身上套。
一副林酒不穿,他就给林酒捆上穿的模样。
“你干嘛!”林酒努力把自己的手腕从江元野的手掌里往外拔,但他的力道对于江元野来说像是挠痒痒一样,没什么大用。
不,也是有用的。
他的反抗虽然完全阻止不了江元野,但却能轻而易举的激怒江元野。
江元野头都没有抬一下,但林酒感觉到他的力气更大了,似乎因为过于用力,所以他的声音也跟着加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夹杂着火气一股脑的喷出来,直接砸在林酒的脑袋上:“你不是要穿吗?我现在给你穿上!”
林酒可算是知道江元野现在是发的什么疯了,江元野是因为他穿了叶晨的衣服在和他生气,可是凭什么?他们俩早都没关系了,他爱穿谁的穿谁的。
但江元野不这么想。
他固执的像是一头蛮牛,非要将原本一切都掰成他要的样子,仿佛只要这个衣服穿到林酒身上去了,林酒就还是那个一见到他就脸红,一见到他就黏黏糊糊扯他手腕的小崽子。
“你放开我!谁要你的东西!”林酒被江元野扯急了,一时词穷,就抬脚去踹江元野,江元野的步伐被他踹的一歪,他用力过大,连自己的训练服都扯裂了,冒出“撕拉”一声响。
林酒这一脚踹下去,江元野的脾气一下就爆发了。
“不要我的,你要叶晨的吗?”江元野冷笑一声,眼眸都泛着红血丝,捏着林酒的肩膀,死死的把他的外套系在林酒的肩膀上,然后冲林酒挤出来一个讥讽的笑:“你也要像是喜欢我一样喜欢他吗?要跟他抱跟他亲,要每天晚上和他睡在一起,要给他送蛋糕写贺卡吗?你的喜欢,三天就能换人吗?”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到林酒的脸上的,四周的人都呆住了,似乎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个走向,唯一一个知道他们两个渊源的阮行往他们俩的方向走了两步,似乎试图拦一下,又有点不太敢,正犹豫着呢,他突然看见林酒动了。
林酒像是被电流打过了一样,整个人都跟着剧烈的颤了一下,下一秒,林酒猛地扬起了手,“啪”的一声,给了江元野一个清脆的耳光!
这一声耳光打的太响了,几乎是炸响在江元野耳畔的,距离太近,速度又快,江元野偏了下脸,但还是没躲开,这一扇下来,江元野都被扇愣了几秒。
他是天生的冷白皮,脸上受一点伤都会十分明显,才几秒钟时间,林酒的那个巴掌印已经结结实实的浮在了江元野的脸上了。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凝结住了,江元野刚才还算是温和的脸瞬间狰狞起来,眼眸中迸出了尖锐的、狠绝的光,他猛地回过头去,死死的盯着林酒。
阮行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连着退了三步,险些一脚踩歪坐地上,整个操场都跟着寂静无声,下一秒,阮行看见林酒惨白着脸转头就跑,在众人的视线里冲出了训练场地里。
阮行也慌了,他抬脚想跟上去,却又在才一抬脚的瞬间,看见江元野猛地回过了头。
江元野那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在下一秒就吼了出来:“下一个,听不见吗!”
林酒后面排队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哦哦”的冲出来,慌乱的把手里的报名表递给江元野,江元野却不接,“刷”的一下把他自己的外套扔在了地上,撂挑子直接走了。
那位倒霉的新生和队员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其中一个队员低咳一声,走上前来,接过报名表,高声喊道:“继续。”
这场选拔赛才这么继续下去。
这时候,林酒的影子已经跑的看不见了。
——
从学校操场跑出来的时候,林酒眼前一阵阵发黑。
刚才在操场上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的在他眼前重现,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钉在十字架上一样,刀尖刮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心思全都一点点剖出来,血淋漓的拎出来,供人评赏。
他的浑身都开始浸出了冷汗,手背绷的发疼,无意识的奔跑,他不敢回宿舍,他怕看见阮行的脸,怕阮行问他今天是怎么回事,也不敢抬头,怕路边的学生认出来他是操场上的人,他的手心一阵阵发麻,不知道是打江元野打的,还是他自己害怕怕的。
他跑出学校里,在初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胸腔在剧烈的喘息,林酒踩着发软的脚步钻上了一个出租车,坐上了后排。
出租车的司机问他要去哪儿,问了好几遍,林酒发颤的眼眸才重新聚起了光。
他泛白的唇抿在一起,颤了两下,才挤出来一句“您等一会儿”,然后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手机解锁三次才解开,他盯着通讯录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打电话给他妈妈。
连线声嘟嘟的响起来的时候,林酒正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他打江元野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一巴掌扇下去了,就觉得自己的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了。
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小声的呜咽了一声,他今天受到了太多的刺激了,大脑一时间有点处理不过来这些信息,晃了晃脑袋,心想,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江元野太讨厌了,他一点都不喜欢了。
他再也、再也不会来找江元野了。
这时候,手机自动拨号已经停了,妈妈没有接他的电话,司机耐心的又问了一遍:“去哪儿?”
林酒的脸色更白了,他漂亮的眼眸垂下来,过了几秒,小声的回答:“对不起。”
他又从车上下来了,行尸走肉似得往学校里走,却又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不想回江家别墅,家里的筒子楼被妈妈出去了,他也不想回学校,只好像是个丧家之犬一样,在街道里漫无目的的走。
他们学校是在大学城附近的,出了学校外面还有很多条长长的街道,这些街道都是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吃店、服装店的,晚上也有夜市,白天人流量也奇高。
四周车水马龙,头顶上烈日炎炎,林酒站在一条马路旁边,他整个人都在一直冒冷汗,浑身都觉得虚热,骨头又软,整个人眼前一阵阵发黑,晕的快站不住了,他站在马路旁的公交站牌的后面,顺势蹲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才觉得自己好些。
江元野找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么一幕。
人来人往的公交站牌后,避开人群、靠近垃圾桶的地方蹲了个小人儿,他整个人都缩起来,脑袋都埋在臂弯里,四周都是流动走过的人群,他安静的像是一幅画。
从江元野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林酒纤细的脖颈,他一头的软发微微飘起来,露出下面白嫩的皮肤,脆弱的像是一朵花儿一样。
江元野前进的步伐顿了顿。
他来之前满腔愤怒,说不出是冲着谁,总之是烧的神志不清,可是他此时远远地看见林酒,又觉得心头被泼了一桶冷水,一腔的火全都灭了,水火交替间,他的五脏六腑都成了牺牲品,江元野的额头微微刺痛,是伴了他多年的疼痛又一次翻上了脑海,他这段时间折腾的太狠,连药物治疗都快压不住这头疼了。
江元野的胸口处绕着一股戾气,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来回的卷,卷的他呼吸间都跟着急促,甚至让他的手指尖都跟着发颤。
他的舌尖无意识的舔过牙关,牙齿间有些许血腥味儿,是林酒那一耳光抽的,这还是他第一回 让人抽耳光,但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还手,而是林酒居然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而打他。
他在那一刻清楚地意识到,林酒对他来说早就没有治病的作用了,他之所以还念念不忘,是因为林酒本身,他想把林酒身上的每一寸都烙上他江元野的印,他的独占欲像是翻涌的黑色岩浆,贪婪又疯狂,却被一层薄冰封住,所以只能隔着薄冰无声的翻涌着,向猎物叫嚣。
而林酒,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踩在一层薄冰上,甚至,他亲手拿起了一个小锤子,向这层薄冰轻轻一敲,敲出来了一条缝。
他不知道他将什么样的怪物放出了牢笼,也不知道他即将成为猎物。
江元野的靴子在地上重重的碾了一下,他想,这也是林酒自找的,既然来招惹了我,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随即,他抬脚走向林酒。
但是在他抬脚的一瞬间,江元野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得,一侧头,看向了对面的街道。
隔着一条不足五米的路,叶晨双手插兜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察觉到江元野的视线,他撩起眼皮,受伤的右眼半眯着,远远地给了江元野一个挑衅的眼神。
——
林酒的腿蹲麻了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
他费力的站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看,发现是妈妈的电话。
林酒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了电话。
“妈妈——”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可是一想到接到电话的是妈妈,他又忍不住一阵委屈。
林酒才叫了一声妈妈,听自己的动静不太对,就把剩下的话憋回去了。
他不想和妈妈说自己这些乱糟糟的事儿——他怕妈妈担心,也怕妈妈难做,妈妈跟江叔叔既然已经决定要在一起了,他跟江元野之间就不要闹出来什么难看的事儿了。
最起码,就算是他们怎么闹,林酒都不想让林艳秋知道。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林艳秋的声音拔得很高,直直的透过电话刺过来。
林酒的耳廓一疼,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在学校,妈妈,我没事。”
他有些后悔给妈妈打电话了,妈妈那么聪明,肯定能听出来他语气不对,他当时太难受了,就忍不住给妈妈打个电话,现在一想,这些事情告诉妈妈也没用,只会让妈妈也难受。
“你现在回家来一趟,现在。”林艳秋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抖,林酒听得有点心慌,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让你现在回来!”林艳秋顿时在电话那头尖叫起来,她的尖声几乎要划破林酒的耳朵。
林酒被林艳秋这么一喊,满肚子的委屈都散了,整颗心都被林艳秋给揪起来了,他惊慌的应声,说马上就会回去,林艳秋得了回复,“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林酒赶忙躲着有点发麻的脚,快步出了公交站台。
他从公交站台出来的时候,好像远远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但是他回眸一扫,却又看不见了。
林酒着急赶回妈妈那里,一刻都不敢耽误,也就没有多看,他飞快爬上了一辆车,让出租车开回江家。
出租车开到江家要不了多久,也就半个多小时,路上林酒还提心吊胆的翻了一下班级的聊天群,发现也没什么人提起今天学校里的事情。
林酒松了一口气。
今天闹得那么大,他害怕别人讨论他,一想到当时的场景,林酒就觉得他的头皮都跟着发麻,他现在缓过来一点了,没那么紧张了,甚至连江元野当时说了什么话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却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感觉。
窒息,憋闷,连心跳都跟着暂停,他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阵心悸。
恰好这时后出租车到了江家。
林酒搓了搓脸,让自己冷静一点,不要再想这些了,他结账下车,进别墅院子的时候,给他开门的保安眼神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林酒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别墅里走,他刚走到门口,还没进别墅的门,就听见里面一阵乱糟糟的。
正看见他的妈妈泪眼婆娑的站在客厅里,跟江叔叔又喊又叫的说着什么,江叔叔一脸铁青,一句话都不说。
看起来好像是在吵架,林酒站在门口,正看见妈妈的背影,妈妈穿着漂亮的红裙子,脚底下踩着双黑色的高跟鞋,随着妈妈说话的语气,她脚下的高跟鞋也“啪啪”的踩在瓷砖上,带着一种急促又无助的感觉,隐隐还有些绝望似得。
林酒站在门口,有些怔愣的看了两秒,然后走上来,站在身后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正在和江叔叔说话的林艳秋猛地回过头来,正看见林酒站在门口。
“林酒,你过来!”林艳秋一见到林酒,立刻冲上去前去,抓着林酒的胳膊把林酒拖过来,她动作力气极大,丝毫没有平日里优雅的模样,她扯着林酒的手臂,在江叔叔恼火的“你干嘛”的问句中,高声的吼起来:“是不是你之前欺负了白家的小表妹?害你小表妹摔了跤!快过来给你的表妹道歉!”
林酒被问的一脸茫然,他压根没听懂林艳秋在说什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叔叔。
江叔叔的脸色更难看了,像是难以隐忍了似得,厉声呵斥:“够了,林艳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该给的补偿我也已经给到位了,你不要再纠缠不清了!”
林艳秋根本不管江叔叔说了什么,她扯着林酒的胳膊,把林酒扯到沙发旁边,指着沙发上的人喊:“道歉!”
林酒这才发现,沙发上是坐着一个小姑娘的,小姑娘长得娇滴滴的,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零食,林艳秋和江叔叔都吵成这样了,她一点都不害怕,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
见到林酒的时候,她突然“啊”了一声,高声喊着:“就是你呀,住在阁楼上的——”
她想了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喊出那两个字,只是那嫌弃鄙夷的眼神却清楚的落到了林酒的脸上。
林酒的脸一点点的白下去,连反抗的力道都没有了,他浑身的骨头都在那一刻僵住了,整个人对动弹不得。
下午的一楼别墅里,明媚的阳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宽大的沙发上,林酒的眼眸还是红的,他的眼睫毛是湿淋淋的,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茫然,震惊,交杂在一起,变成了不知所措的模样。
直到某一刻,他才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缓缓的侧过头,看向林艳秋,轻声问:“妈妈,你是跟江叔叔...分手了吗?”
林艳秋整个人都僵了一秒钟,继而疯了一样抬起手,猛地推了林酒一下:“胡说八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要嫁进江家的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林酒被打懵了,踉跄着退后了些,反倒是江叔叔上前拦住了林艳秋,撕扯着抱着林艳秋往卧室里走,似乎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跟林艳秋谈话。
他们俩一走,一楼的客厅里就只剩下林酒和白蕊儿两个人了,林酒猝不及防的被推开,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林艳秋的背影看。
“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叫你回来吗?”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白蕊儿突然动了,她跪坐在沙发上,昂起小脑袋,冲林酒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因为我跟大姨夫告状啦,大姨夫帮我算账,骂了你妈妈,你妈妈就要你回来道歉。”
林酒的脑袋生了锈,半天没转过来,这小女孩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不明白了。
见他半响也没个反应,小女孩有点急了,似乎没感受到“打压敌人”带来的爽感,她忍不住站起身来,踩在沙发上,低下头,看着林酒,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我小姐姐要嫁进来啦,你妈妈害怕被撵出去,所以才想讨好我大姨夫,不过我大姨夫说过啦,怎么样都没用的,你又不是江家人,私生子都算不上,不可能留在江家的。”
如果林酒是江家人的血脉,那就算林艳秋不进门来,林酒也能留下来,但可惜,林酒根本不是,所以他只能跟着林艳秋一起,怎么来的,就怎么从江家出去。
林酒生了锈的脑袋费劲的转了转,终于在小女孩焦急而又炫耀的语气中,拼凑出了一个简单的事情脉络。
江叔叔要娶别的女人了,林艳秋不能接受,开始试图挽留,在寻常的手段没用之后,林艳秋就把目光挪到了别的事上,比如白蕊儿告状的事。
林艳秋像是疯了一样要抓到每一根稻草,她明知道江叔叔要娶别人跟林酒和白蕊儿的争吵没关系,但是她还是要把林酒拽过来给白蕊儿撒气,就是为了讨好江叔叔。
明明是无用功,林艳秋却还是拼了命在做。
这里面的逻辑让林酒一时间有些捋不清楚,明明每件事都清清楚楚的摆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却有些难以想象。
他那样聪明的妈妈,那样独立的妈妈,怎么会这样傻呢?
没在林酒的脸上看的羞愤、难过的表情,白蕊儿的唇瓣微微张开,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啧”声。
林酒被这点动静吸引过视线,抿唇看着眼前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又突然觉得一阵失语。
这样复杂又矛盾的事,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成和别人争锋的玩具,开玩笑一样抛出来,只为了让别人难过。
林酒的唇颤了两下,还没等做出反应,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衣衫凌乱、神情铁青的江叔叔从里面走出来,冲林酒说:“林酒,先跟叔叔上一下书房,叔叔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