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愉背靠着怡亲王才能在后宫中站稳脚跟, 谁都知道最不希望她出事是李璃。
所以他急匆匆地派人去调查,自然没有任何人怀疑,有的眼里还带着期待, 希望这位神通广大的王爷真能查出点什么,到时候, 这后宫可就有意思了。
这回燕帝没有任何阻止, 因为他的确不知,他就是再混账, 也不希望施愉处于如此危险之中。
不过李璃要查,这后宫也要查。
到了傍晚,慎刑司的太监头领前来慈寿宫复命:“太后娘娘,皇上,奴才隔着门询问了庆春宫所有宫人, 还有守着皇宫西门的侍卫,找到了天花的一点线索。”
“快说。”太后到了午后惯例是要小憩片刻,可今日她却没有任何睡意, 虽然看似镇定,可内心也在慌乱之中, 各种阴谋诡计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 越想越心惊。
这可是重重宫闱,却还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入天花, 这背后之人的手段和狠毒超过常人想象。
太监头领道:“庆春宫的宫女小芸在十日前曾在皇宫西门见过一个男人,收了一个包袱。那男人据庆春宫的宫人所说, 乃是小芸在外的未婚夫婿,就等小芸放出宫后成亲, 两人感情极好,这送吃食银两的事时有发生, 这是整个庆春宫都知道的事,也是愉妃娘娘准许的,守门的侍卫肯定此事。只是这男人是青州人士,在与小芸见面之前刚从青州回来。”
“青州……”燕帝忽然出声,“青州之前刚发生天花。”
“皇上说的是,奴才猜测就是这个男人在青州染了天花后带到京城传给了小芸。据太医所说,人若感染了天花并非立刻就能发病,短则七八日,长则十多日才显现出症状来,因人而异。是以距离小芸跟男人见面后的十日后,庆春宫内才发现了天花,这便对上了。”
虽然这太监只是说推测,但是不管是太后还是燕帝都相信了这个说辞。
然而……
“来人,立刻找到那个男人,将他看押起来,另外追查他接触的人,也一样带离人群,另外看管!”
燕帝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来报:“皇上,怡亲王抓了一个木匠,又带走了不少人。”
慎刑司太监道:“那男人就是个木匠。”
显然李璃已经先行一步确定了人,并且二话不说直接带走了。
而要不要找王爷去要过来,侍卫虽等待着,不过没指望皇帝会下这个命令。
果然燕帝道:“去盯着,一有消息便来禀告。”
“是。”
这一天,宫里人心惶惶,生怕这天花传染开,自己也遭了殃。
皇宫再大也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牢笼,想逃都没地方逃去,这个时候,便有异样的声音传出来:让庆春宫上下迁出皇宫!
“娘娘,奴婢派人去各宫查看的时候,几位娘娘都透露出一个意思,希望将庆春宫给移出宫去。她们本想亲自跟太后和皇上提议,无奈被禁了足,不能走动,便希望娘娘能代为传达。”
各宫各院几乎都被禁了足,但是贵妃作为临时主事的宫妃,还是有一定的自由的。
贵妃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美艳的脸上露出嘲讽意味。
她身边另一位大宫女于是气鼓鼓道:“话可说的真好听,真给她们机会往太后跟前去,这一个个的反而跟锯嘴葫芦一样了。昨日别说怡亲王,就是皇上对愉妃的情谊,只要不是傻子,谁看不出来。就是仗着懿旨,撺掇娘娘去做这得罪人的事。”
这是摆明的事,可问题是到底要不要递这个话。
贵妃起了身,给出了答案:“走吧。”
“娘娘?”宫女不太乐意。
贵妃笑道:“真是傻丫头,说不说咱们都是早得罪的,有什么关系?说来这么大的一个隐患留在宫里,人人不得安宁。太后老人家别看没提,不过是碍着皇上和王爷,她可比谁都希望把人打发出去,既然如此,本宫愿意给太后出这个声,做这个恶人。”
说完,贵妃就理了理裙摆,往慈寿宫去了。
太后听了贵妃的话,不禁点点头,目光柔和着道:“这话说的不错,虽然委屈了愉妃,可为了皇上,为了后宫安宁,的确不能再留在宫里了。你怕是还是不知道,方才庆春宫里传来的消息,愉妃也染上了。”
“啊!”贵妃惊讶了一声,然后可惜地说,“这怕是凶险了,皇上知道一定很难过。”
太后淡淡道:“如今也不是难过不难过的事了,关系到皇宫安危,没人可以任性。”
贵妃点点头:“要不是庆春宫地处偏僻,愉妃又是个不爱走动的,跟所有人关系都淡,不然早就传染开了,太后,还是早些决断吧。”
太后为难道:“就是皇帝那里不愿,哀家昨日刚驳了他见面的意思……”
贵妃闻言就明白了,她欠了欠身道:“皇上那儿,臣妾去劝吧,就是皇上怨我,也没关系,以大局为重。”
贵妃能跟曾经的沈皇后叫板,本身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太后看她的目光更加柔和了:“那真是委屈你了。”
“这是臣妾应当做的,太后放心。”
太后轻轻颔首,忽然感慨一声:“也不知道那男人究竟是自己无意间染上的,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贵妃神色自然,顺着话口问:“看样子那男人已经找到了?”
边上的富宁回答:“是,已经被王爷带走了。”
贵妃脸上的笑容加深:“那很快就能出结果呢,臣妾这就去明正殿。”
太后看着贵妃依旧优雅离去的背影,那慈爱温和的目光顿时变得锐利冰凉。
“贵妃娘娘似乎越来越识大体了,毫无失态。”边上的富宁说了一句。
太后冷笑一声:“这事跟她脱不了关系。”没有失态就是最大的失态。
富宁扶着太后坐下来:“可您还是将主事之权交给了她。”
太后说:“她的目的是陷害愉妃,不是拉着旁人一起遭殃,所以为了她自己,也会控制住局面。”
“就是可惜了愉妃娘娘。”
然而太后面无表情道:“可惜什么,背靠着阿璃,又有皇帝喜欢,握着后宫之权,就这样还能遭人毒害,也太没用了些!本以为施家的姑娘,手段谋略不缺,没想到还是差了点,说来废后还比她有心计。这次她若能逢凶化吉,也希望吃一堑长一智吧。”
太后这两天担忧着一直没睡好,看着有些疲倦,富宁替她按着额头两旁穴位。
过了一会儿,太后抬了抬手:“够了,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熟能生巧罢了。”富宁笑道,接着一声感慨,“不知道这次该怎么收尾?”
“那就看阿璃能查出什么来。”
出了慈寿宫的贵妃,终于轻轻地嘘出了一口气,她心里其实还是怕的。
她看着面前的明正殿,抿了抿唇,在张伴伴的带领下进了内殿。
燕帝的气色看着也不太好,他面无表情地听着贵妃娓娓将后宫及太后的意思传达,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只是盯着贵妃问了一句:“庆春宫的天花,是不是你们做的?”
这个你们,指的是贵妃,更是周氏。
燕帝不傻,后宫中有人这么猜测,他当然也想得到。
施愉一旦没了,凭着身份,能成后宫之主的只有面前的贵妃,而且一句挖掉李璃的安排,于整个周氏也是最有利。
燕帝不舍得动施愉,周氏则巴不得人赶紧消失。
贵妃抬头看着燕帝,她跟皇后是前后脚进宫的,因为先帝的安排,作为如日中天的周氏女,只能屈就一步与凤位失之交臂。
她的美貌比之周美人更甚,那是一颦一笑真正的艳丽,就是五六年过去了,她依旧漂亮的逼人,是唯一为燕帝怀过子嗣,却在中途没有了的女人。
而现在,她也不允许其她女人怀上孩子。
她一双漂亮的凤眸明亮地就这么瞧着燕帝,那点被压抑了多年的情愫就这么流泻出来,接着她忽然跪下来,这个举动让燕帝不禁惊了惊。
更接下去的话更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皇上猜的不错,的确是我。”
贵妃就这么承认了!
“你说什么?”燕帝就算怀疑地问出来,他也做好了听借口的准备,这么干脆的承认反而让他无所适从,懵了许久,他才急声质问道,“你,你怎么敢?谁给你的那么大胆子?如此肆意妄为,你究竟知不知道在干什么!万一传染开了,你就是死,都不足惜!”
贵妃听着指责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抬头看着燕帝道:“可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皇上。”
“为了朕?”燕帝觉得他听到了一个笑话,“为了朕,就谋害真的妃子,为了朕,就让整个皇宫陷入恐慌之中?你是嫉妒心作祟吧,朕真是后悔将你从禁宫里放出来!如此恶毒,你居然还敢承认,难道以为朕不敢动你吗?”
这扎心的话让贵妃眉头都未动一下,她说:“臣妾虽有私心,的确嫉妒愉妃能得皇上真心,可是的确更多的为皇上着想。愉妃再怎么过分,皇上也不舍得动她分毫,可是她在后宫,掌握着宫务,却是怡亲王最大的眼线。他们联手,加上偏心的太后,皇上的处境已经到了绝境,臣妾斗胆试问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您安心睡觉的吗?愉妃不在意您,才能肆无忌惮地与怡亲王互通有无,这样的人比之怡亲王于皇上来说更加危险,一旦狠下心,您想想您该怎么办?”
贵妃如水的眼眸顿时落下泪来,心疼地看着燕帝。
这话扎进了燕帝的心里,让他惊愕的同时沉默了下来。
贵妃继续含泪地说:“臣妾比不得愉妃跟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可爱您的心却比她多的多,陪伴的更是比她久,臣妾容不得任何人伤害您啊!怡亲王的势力实在太大了,就是祖父全然帮着皇上,也难以抗衡,臣妾能做的只是这些微末之事。”
能把恶毒的心思说得这般坦然,也是贵妃娘娘的本事,示弱一下,燕帝的心就软了。
“再怎么样也不能用天花啊!万一熬不过去,阿愉可就……”燕帝又气又急,然而他对贵妃的恨意却淡了。
贵妃凄然地笑着:“天花致死虽然听着可怕,可若照顾得当,活下来的可能是很大。她毕竟年轻,就是迁到宫外,愉妃身边也有人悉心照顾,过上一两个月,她还是能回宫服侍皇上。她是您心尖上的人,臣妾哪儿真要她死?只是她这一出宫去,却能把宫务交出来,再想拿回去就不容易了,这样于皇上最有利。”
这话太有安抚的效果,燕帝的神色顿时缓和了。
贵妃看到这里就知道燕帝已经不怪她了,她继续道:“臣妾做事有分寸,庆春宫的人极少走动,并不会大面感染开去,只要将人迁宫,宫里是不会有危险的,太后娘娘能放心地交给我,也是这个道理。”
贵妃这话让燕帝心里一动,他说:“母后也看出来了。”
贵妃点点头:“然而太后什么也没说,大概是在等王爷那边的证据。”
燕帝见她一点也不害怕和心虚,仿佛在谈论一件不相干的事,不禁问道:“你就不怕真的找出点什么来?以他的本事,就是做得再天衣无缝也能找出蛛丝马迹,那时候你……”
“那便是臣妾的宿命。”贵妃笑了笑,缓缓的起身,“皇上,能为您做点事,臣妾死而无憾。”
到了这里,燕帝已经完全不怪贵妃了,甚至还产生了怜惜之情。
然而不等他说话,贵妃便道:“若真到了那一日,还请皇上看在臣妾的面上,多照顾敏儿一些,她虽骄纵,却单纯,一颗心都在您那儿。”
“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