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噩耗

在禁军出动的时候, 左相便得了消息,户部尚书听着来报顿时大惊失色:“怡亲王当真敢无诏调动禁军,他这是要造反吗?”

左相脸色沉沉, 目光中阴晴不定,他一直觉得李璃做事方正, 恪守本分, 不会行这等不忠不义,令人诟病之事, 没想到……

“看来王爷是想取而代之了。”左相喃喃道。

甄为民闻言脸上便露出惊慌来:“怎么会呢?”

他一直以为怡亲王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有这个想法,哪儿会如此高调的形式,让燕帝这么忌惮他。

左相回答:“之前不会,不代表现在不会。”

任哪个衷心耿耿的臣子, 被帝王如此猜忌和针对,甚至不惜跟敌对联手,也得心寒另起心思, 更何况是本就有能力有手段还有资格的李璃?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两兄弟已经无法和平共处了。

“相爷, 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这次刺杀, 王爷若是回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王爷不一定拿皇上怎么办, 可咱们……”甄为民只要一想到已经化成乱葬岗污泥的同僚就一阵胆寒。

左相瞥了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一眼,摇头道:“着急无用, 禁军已经包围临山,都在樊之远的掌控下, 连皇上都毫无办法,老夫能做什么, 如今只有等了。”

“等?”甄为民重复了一遍,看着左相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往临山一处望去,不禁问道:“能成功吗?”

左相呵呵一笑:“不成功,咱们成仁,若成功了,一切都有周旋的余地。”

甄为民咽了咽口水,再也没敢说话。

这时,外头吵杂声响起,贴身下人匆匆跑进来道:“相爷,禁军来了!”

临山围场的营地,忽然涌入大批禁军,将所有的人客气且强硬地“送”回自己的大帐,这一举动让整个营地弥漫上一股紧张的气氛。

禁军闯入,留在营地处理事务的文官脸色纷纷乍变,不约而同地望向左相,后者冷冷一笑:“老夫可指挥不动禁军。”

顾如是没被他糊弄过去,从燕帝将临山围场的主事权交给武宁侯开始,到昨晚非得逼着李璃陪大夏二皇子狩猎,他就知道今日一定会出大事!

可如今正是大燕从大夏拿回燕荆四州,两国签订友好协议的关键时刻,为何不能将大夏使臣送走之后再起内讧?

“左相,下官还尊称您一声相爷,您应当不会连家国大义都忘了,是吗?”顾如是抬手相叩,看着左相一字一句地问。

顾如是的话,让周围沉默下来的文臣纷纷看向左相,甄为民坐在边上不禁撇开了脸去。

而左相冷冷地看着他道:“无需你教老夫如何行事,忠君侍主,顾如是,你更当记在心。”

话音刚落,一名禁军小将带着侍卫闯了进来,高声道:“围场之中发现刺客,卑职受命保护各位大人,为诸位安危,请务必留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

随着他的话,营帐之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这里已被禁军团团包围。

左相一动未动,只是嘴角勾起讽刺的笑。

方才一语双关,顾如是不傻,两厢结合立刻想到了什么,面露忧愁地问道:“这位将军,可知是谁遇刺,皇上是否安好?”

面前的禁军小将不卑不亢道:“有樊统领在,皇上自然安全,副统领已经去接应,马上就能回来。”

那么是谁遇刺,就不言而喻了。

到如今这个时刻,也没什么好遮掩了,顾如是看向左相,隐忍着怒气问:“您的目标是王爷,还是大夏二皇子呢?”

左相没有回答他,那老神在在的模样,让顾如是心底发寒。

这风雨欲来的气氛,来来回回的禁军,不明所以的女眷们更加紧张害怕。

皇后的大帐中,几位跟随而来妃嫔紧张地等待着,然后见到绿云折返回来,对皇后摇了摇头:“娘娘,谁都出不去,您的懿旨也没用。”

“疯了,樊之远疯了吗?皇上呢,可回来了?”皇后紧张地问。

绿云道:“回来了,是被霍副统领给‘请’回来的,如今谁也见不着皇上,都是禁军守护,说是怕刺客。”

“霍小湘?”皇后惊愕道,“他不是留下来守卫皇宫,保护太后吗,擅离职守?”

“奴婢得到消息是……太后懿旨。”

皇后简直惊呆了。

众妃嫔也是面面相觑。

“怎么会,太后怎么会……”

绿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贵妃立刻站起来,她理了理裙摆,强装镇定道:“本宫回营帐。”

皇后没有阻拦,甚至说是希望地看着她。

贵妃说着带领婢女走向门口,帐中的宫妃都静静地竖起耳朵听着,接着听到了贵妃那严厉带着愤怒的声音,隐含在话语中的威胁,以及一个响亮的巴掌,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带着人走回来,艳丽的眉眼下是隐藏不住的怒火。

这是名为保护,实则软禁了。

皇后不得不道:“那就等等,等消息来。”

而消息很快就传回来了——大夏二皇子被刺杀,怡亲王掉下悬崖,生死未卜。

被软禁的燕帝听到这个消息,几乎都怔住了。

那张带着隐忍的怒意,充满着阴郁的脸在刹那间一片茫然,下意识地问:“你再说一遍,阿璃怎么了?”

“王爷掉下悬崖,生死不知。”

燕帝的瞳孔蓦地放大,脚步后退,脚跟踢到椅子,几乎是跌坐了下来,仿佛难以置信。

而禀报的侍卫依旧跪在地上,直到张伴伴代为吩咐了一声“下去吧”,他才抬起头,看到皇上垂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于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燕帝只觉得这在做梦一样,他哪怕再怎么忌惮,厌恶李璃,也从未想过让这个唯一的胞弟去死。

怎么可能呢?他问着自己。

李璃那样聪明,不可能没有察觉左相和武宁侯的安排,连禁军都能悄无声息地调过来,身边怎么会没有高手应对这场刺杀?

然而侍卫不会拿这种消息作假,李璃的确死了。

死了!

燕帝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全身弥漫在悲伤中。

他如今一点也不恼怒弟弟对他的以下犯上,之前的不恭敬和威胁统统化为了乌有,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不由地回想起以往兄弟间的亲密无间。

他抬手摸了两下眼睛,然后对张伴伴道:“无论如何,阿璃的尸首一定要找到,不能让他孤身一人留在这里,让野兽啃食。”

张伴伴似乎也被方才的消息惊到了,过了一忽儿才回过神来,赶紧应了一声。

然后听到燕帝问:“樊之远呢?”

“大概在寻王爷吧。”张伴伴不确定地回答。

燕帝点点头:“应该的,他与阿璃感情深厚,怕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朕也一样,阿璃他……”燕帝说了两个字便哽咽起来。

他的伤心并无作假,然而张伴伴还是得提醒道:“皇上,请节哀,太后娘娘那儿还等您安抚呢。”

这话让燕帝的哽咽顿了顿。

太后为了李璃连禁军调度的懿旨都能颁,若是知道李璃死了,燕帝可以想象她老人家会如何痛不欲生,而自己必然深受责难。

如今这个局面,他是不能失去太后的支持,李璃留下的人脉和东西,光靠他自己根本没本事收服,单一个樊之远就够他焦头烂额,而左相和武宁侯这边必定另起心思。

他这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于悲痛之中。

然而还没等他想要如何劝慰太后,施愉却先闯了进来。

“李航,你还有没有心!”这响亮带着哭腔的声音,泄露了施愉无法抑制的歇斯底里的悲痛,这让她舍弃了理智下的温顺谦卑,不顾一切地朝着帝王之尊大声质问。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悲伤和愤怒,还有足以淹没燕帝的失望。

“我一直以为你平庸,可心地不坏,你虽然猜忌阿璃,可终究知道好歹,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施愉一步一步走上来,满脸的泪痕。

当她得到李璃坠崖的那一刻,紧绷的弦终于断了,终于忍不住闯了进来。

眼泪从眼眶不断流出,施愉走到燕帝面前便泣不成声:“阿璃帮了你那么多,一心为了大燕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李航,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吗?还是做了皇帝,你连最基本的做人的品格都没有了?是我瞎了眼……吗?”

“不是我!”燕帝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接着立刻大声反驳,“不是我安排的刺客,朕不知道!是左相,是武宁侯,他们胆大包天!”

施愉的到来让燕帝整个人都慌张了,他下意识地将准备好的借口说出来,以求得施愉的原谅。

然而施愉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哭:“真的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你打算拿这样拙劣的借口跟太后解释吗!你自以为所做的一切谁看不出来?这个杀害阿璃的机会,是你给的,是你默认的!”

“朕没想过让他死,没有!”被施愉说中心事,燕帝心虚之余只能以更大的声音掩盖,他手脚僵硬,梗了梗脖子,强势道,“这是个意外!刺客想杀的是赵宇,他明明能自保的,何必……”

“何必?”施愉被他的强词夺理给气笑了,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他只是不想引起两国交战,他不想穷苦的百姓在寒灾之中还要经历战乱,堂堂大燕皇帝不在乎子民,他在乎!而你,想的却是……”

施愉作为太傅独女,她哪里看不出来燕帝的目的,然而她说不出口这个荒唐却真实的理由。

她难以启齿,可这个男人却真的做出来。

施愉最终闭上眼睛,内心仿佛被撕扯成碎片般痛苦不堪。

“你真卑劣,我后悔留下来。”

这发自施愉内心之言让燕帝瞬间僵在原地,浑身冰凉,仿佛连最后的一点温暖都离自己远去。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施愉,眼底风暴肆虐,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危险地说:“阿愉,你这是气话对不对?”

施愉挣了挣手,力气不敌,她干脆不挣扎了,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该知道的,你为了皇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被陷害,阿璃不听话,自然也能借助他人之手除去。”

燕帝的瞳孔骤然一缩,手上的力道瞬间加大,施愉吃痛,然而她却觉得畅快,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犀利明亮:“你说你是个孤家寡人,你做到了。”

燕帝的脸庞扭曲了起来,握着施愉的手在发抖,而后者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只是又问了一句:“臣妾出言不逊,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不如赐一死可好?我愧对阿璃,正好去陪他。”

有那么一瞬间,燕帝的确想要掐死这个女人,可是他忍住了。

他闭上眼睛,缓缓地放开手,喉咙滚了滚,说:“阿璃已经死了,如论你怎么悲痛,他活不过来。阿愉,这辈子你都是朕的女人,后悔也好,憎恨也罢,就在朕的牢笼里,陪着朕,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