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罢婚

八卦小报二楼的铺子里专有李璃一个厢房, 一座屏风隔开内外,里头歇息,外面会客。

而沐阳则带着丫鬟去了里面。

然而刘启文便到了。

“下官见过王爷。”刘启文似乎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听着有些气喘。

李璃坐在椅子上,手里摇着扇子, 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他也没饶圈子,只是拿扇子指了指边上苏月身后的花蕊, 问了一句:“认识吗?”

刘启文一见到花蕊,眼皮一跳,不过抬头的时候,还是露出一副关切又难以置信的表情,脚步还下意识地往前道:“阿蕊, 真是你。”

“文哥……”花蕊眼眶含泪,她痴痴地望着他,正要过来, 却被苏月扯了一把,顿时她又瞥开了眼。

刘启文看在眼里, 然而他眉头都没动一下, 于是道:“阿蕊,你怎么忽然就进京了, 也不提前托人带封信来?皇上刚赐了宅子,下人都是新的, 他们哪儿认识你,看你打扮还以为来打秋风的。前些日子我一直伴驾, 极晚回府,底下怠慢就没告诉我, 今日才觉得不对劲向我提及你,我一听就着急的不行,到处找你,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个弱女子怕你吃亏。谁知,你却来打搅王爷了,幸好,也碰上王爷,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里,他还想真情实意地冲着李璃再三作揖:“多谢王爷相助,不然真将阿蕊丢了,下官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璃摸了摸下巴,玩味得说了一句:“客气。”心里头却已经厌恶起来。

方才那一番话,刘启文说得又是愧疚又是埋怨,三言两语将自己避而不见的事给解释了,顺便还将责任推了出去。

如今的语调还带着一抹庆幸和久别重逢的喜悦,刘启文目光所及之处细细打量着花蕊,露着浓浓关切,似乎在看她好不好。

花蕊在这个目光下,不禁脸红害羞起来,方才那点怨怼都不见了,反而情不自禁地体谅道:“原来是这样啊!”

“那还能是哪样?你若让人提前送口信给我,我一定让人等着你,岂还会闹这样的乌龙?”刘启文嗔怪道。

花蕊垂下头,小声地又满怀歉意道:“对不起,文哥,是我不好。”

李璃摇着扇子的手一顿,眼睛眨了眨,脑袋顺势一歪,嗯?

“对了,你突然来,母亲呢?”刘启文皱眉道。

“母……是伯母让我来的,怕你一个人不习惯,没人照顾,就催着我也上京了。”花蕊回答,见刘启文面色不虞,又急急忙忙道,“文哥别担心,我已经拜托周围邻居帮忙照顾伯母,安排妥当才来的。”

“那就好,我娘将你当女儿一样看,你们感情向来好。”刘启文似放心下来,看着花蕊随口一句,目光落在她的包袱上,于是便道,“既然找到你了,就跟我回府吧,总不好一直打搅王爷。”

花蕊似乎习惯听他的,便没有反对,走到了刘启文身边,看起来满心的依恋。

苏月皱着眉,有心说一句,然而李璃却摇了摇头道:“弄清楚就好,不然这位姑娘还要托小报帮忙找人呢。”

刘启文一听,立刻抬手拱了拱:“给王爷添麻烦了。”

“无妨,冒昧问一句,她是你谁呢?”李璃看着刘启文,眼里带着深意。

刘启文没有直接回答,看了看花蕊,“阿蕊,你怎么说的?”

“她什么也没说,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之间,正好你就来了。”李璃漫不经心道。

花蕊垂下了头,没吭声。

刘启文显然知道她绵软的性子,便笑道:“阿蕊是下官启蒙恩师的女儿,不幸老人家早走,下官答应要好好照顾她。这些年下官苦读照顾不到家中,阿蕊善良便常常探望母亲,多亏了有她,下官才无后顾之忧,这份恩情以后定然要好好报答。”

这话说得很是模棱两可,似乎听着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然而李璃却气笑了。

黏黏糊糊,遮遮掩掩,来了不老老实实认错,规规矩矩交代始末,反而先将一切都归咎于一个小姑娘头上,打着关心的名义劈头盖脸得数落一通……到如今还想糊弄过去,先将人带走,怕是回头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说花蕊先委屈一下,跟他串个口风。

呵,不就是个看着为人着想,实则暗中推卸责任的没担当软男人吗?

也就花蕊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才吃这一招,瞧着还内疚上了,孰不住这人的恶劣。

李璃就仗着身份,又是沐阳的舅舅直接问:“那么起居郎准备怎么还这份恩情?以身相许,还是另备一份嫁妆嫁出去?”

就是花蕊再无知,也忍不住看向刘启文。

她对刘启文的痴心这儿长眼睛的都看得见,从两人的对话当中也非常清楚,刘启文的父母就是花蕊在照顾。

若是兄妹相称,刘母的心有多大,让她上京来照顾刘启文起居,明摆着就是当夫妻对待的。

刘启文被李璃这么直白的一逼问,顿时面露难色,心中亦有些不满,堂堂王爷,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何要管?

只是李璃身份在这里,他不得不回答,他看了看花蕊,心一横道:“阿蕊美好善良,我自是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疼惜她之人,到时候风风光光出嫁。”

此言一出,花蕊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脸上的红晕也迅速褪去,呆呆地看着刘启文。

“阿蕊,你那么好,我希望你幸福。”刘启文善解人意道。

花蕊虽然难过,可是刘启文这么一说,她便没有当场拆穿,似乎就此默认。

哪怕去越州的人手还没回来,该知道的,李璃也都知道了,于是说:“好,你们去吧。”

听此,刘启文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头对花蕊道:“阿蕊,跟我走吧……”

然而他话还没说话,忽然从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只见一个面容清丽,身着华贵的女子走出来,她冷冷地看着刘启文,骂了一声:“懦夫。”

刘启文的眼皮顿时一抖,他正觉得莫名,突然意识到这名女子是谁,整个脸都白了。

“县主……”

“亏得阿蕊姑娘替你照看二老,不顾自身安危,千里迢迢上京寻你,她把你当作夫婿,你把她当作什么?又把本县主当作什么!”沐阳忍无可忍,柳眉倒竖,面露憎恶,“她好骗,我却不傻,什么下人怠慢!她寻了你多少次,等了你多久,下人再傲慢也不会自作主张替你赶人,不是你故意避而不见又是什么?若不是她阴差阳错去了苏月布庄,进了八卦小报铺子的门,你岂会来找她?你也不想想她一个姑娘家,身无分文,若是离开京城怎么回去?万一路上遇到歹人怎么办?”

沐阳越想越气,对着刘启文劈头盖脸臭骂:“我宁愿你把她接进府,好歹知道感恩,可你这样自私凉薄,却让人更加心寒,我看不起你!你也不配!”

说完,沐阳再也不施舍一个眼神,气匆匆地出了门,下楼去。

李璃回头看了一眼,东来立刻下去吩咐人送县主回府。

“小姐。”丫鬟在身后喊了一声,又递了帕子过来,这时沐阳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呆呆地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人们正奇怪地往她脸上看。

她急忙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迎着丫鬟担忧的眼神道:“我没事了,那种男人不值。”

*

当夜,临安长公主府

“你居然当面骂了他?”临安长公主难以置信地问。

沐阳抬起头,挺了挺胸:“对,不仅骂了,我还说他不配!”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胡来!”长公主气急,指着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才好。

“娘,我没胡来,你是没看见花蕊姑娘有多可怜,替他服侍父母,好心好意上京来照顾他,后者为了攀龙附凤,居然就任由着未婚妻子空手离开京城。这样自私自利的男人,若是我嫁了,将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也能直接舍弃我呀?”

临安长公主瞪了她一眼:“别乱说,你是什么身份,那女子又是身份,你是皇上唯一的外甥女,他敢对你有一丝怠慢?你皇帝舅舅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这可说不定,事实上,他已经辜负我了,皇帝舅舅明明知道这不是良人,还要指婚,明明就是拿我笼络他,将来好重用。”沐阳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作为县主,这时局她看得明白。

临安长公主顿时脸色一变,低声警告道:“这话也能随便说的吗?”

沐阳咬了咬唇,眼神一暗:“您也是,看中了他的前程,可女儿的幸福,您可考虑过?这样一个能抛弃情深意重的未婚妻的男人,您扪心自问,能托付终身吗?”

临安长公主顿时说不出话来。

“只有七舅舅,看不得我跳火坑。娘,我不嫁,您若逼着,我就是出家当尼姑,也不进刘家门!”

沐阳是临安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自然是疼宠有加,这狠话一出,她真是又气又急,下意识地埋怨李璃多事起来。

沐阳也了解自己的母亲,又加了一句:“您别怪七舅舅,他不想管我,是我硬求着他弄清楚这件事,也多亏了他,看清了一个人。要我说,皇帝舅舅反而没有他的担当。”

“沐阳,闭嘴!”临安长公主眼睛一瞪。

这种事情还用的着一个小丫头说吗?如今这京城消息通透的都知道,皇帝唯一能倚仗的不就是怡亲王。

可想能这样想,谁会放在嘴上说,不要命了?

不过刘启文不受李璃待见却是事实,那仕途看样子也就到头了。

临安长公主想到这里,心下倒是跟着一动,也不再执着于这门亲事。

沐阳见她神情松动,不禁带起希望,央求道:“娘,您跟皇帝舅舅说吧,别指婚,我看不上他。”

“这岂是说拒绝就能拒绝?”临安长公主简直气笑了。

“您不去说,那我自己进宫去,皇帝舅舅不同意,我就去求太后,都不同意,那我就跪死在宫门口!反正死也不嫁!”沐阳决然道。

临安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说得出也做得出。

想想这样一个没前途的寒门状元,一点也不可惜,反而得庆幸没有真赐婚,不然还麻烦了。

于是长长一叹,佯装头疼地点点头。

*

而另一边,沐阳气匆匆离去,还放了狠话,让刘启文顿时知道这门亲事怕是黄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起居郎,你不会希望还留下来吃顿晚饭吧?”

他看着笑眯眯却笑意不达眼底的李璃,心知自己已经被厌恶上了。

“下官……告退。”他白着脸下了楼,甚至连花蕊都顾不上,径自离去。

“文哥……”花蕊喊了一句。

苏月拉住她:“阿蕊,今晚不如先去我那里落脚吧,他已经顾不上你了。”

花蕊眼中担忧,忍不住问道:“文哥会不会有事?”

“不过是丢了一门好亲,能有什么事?”苏月冷淡道。

刘启文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他自问汲汲营营为了什么,不就是出人头地吗?

可如今的朝堂,武宁侯一派已经式微,左相被面前的怡亲王打折了左膀右臂,皇上又得仰仗这位王爷,而他此刻居然得罪了李璃!

刘启文眼前一片昏暗,别说娶县主,怕是仕途都要倒头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华灯初上,看起来背影很是凄凉,终于走进一家酒楼,买醉。

只是,半醉半醒之间,感觉边上忽然坐下一个人来,笑呵呵地替他满上酒杯道:“起居郎,小的陪你一起喝。”

“你谁啊?”刘启文问,一出口,便是一个酒嗝。

而后者面不改色,替他夹了一筷子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