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侯在樊之远走后就摔了一套珍贵的茶具, 踢翻了桌椅,差点拿起墙上挂的宝剑将桌子一劈为二,幸好被沈玉凌给制止了。
“狼子野心, 果然是养不熟的东西!”武宁侯的脸色阴沉的实在可怕,“亏得老夫一路提拔他, 信任他, 可是倒头来……真是不是一家姓,天生有异心!”
武宁侯想起当初沈嵩出事, 他还请李璃帮他将禁军交到樊之远手里,为沈家留有余地那愚蠢的决定,就气得胸口发疼,懊悔得脸都扭曲了!
“真是太大意了!”
眼前浮现李璃那笑眯眯的,仿若事不关己的无辜脸, 他觉得左相会忽然间揭露沈嵩与庄太妃之间的私情怕也是怡亲王的手笔!
不然有沈皇后暗中打掩护,这么多年左相都想找到沈家的把柄,是如何发现的?
这样一想, 他们两个已过天命的年纪居然被一个黄口小儿当猴子耍!
“简直岂有此理!”
“祖父,如今该怎么办?”
沈玉凌虽然是沈家下一代重点培养的对象, 可是手上无权, 在禁军中是个不大的校尉,原本有他爹在, 哪怕位置低也是一呼百应。
如今禁军到了樊之远手里,他的那点面子就不好使了, 被樊之远抓到违反军纪,也是一样的军棍伺候。
到如今沈皇后没有子嗣又不得宠, 沈嵩被贬在外,虽然依旧也有在外掌兵之人, 可沈家直系握有实权的只有武宁侯兵部尚书一个!
“阿凌,你在禁军是没有出头之日,祖父给你换个地方。”
武宁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一顿恼怒之后,他也平静下来,目光瞧着门口,冰冷地眯起眼睛:“睡不着的岂会是老夫一人。”
*
李璃那晚没睡好,等东来和南往按照他平时起床时间进来伺候的时候,就发现李璃盘坐在床上,一头凌乱的长发,瞪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
“王,王爷?”东来和南往互相看了一眼,震惊道,“您怎么了?”
“头痛。”李璃幽幽道,又摸了摸自己地胸口,“心也痛。”
俩内侍简直吓了一跳,心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人这么受打击,难道被樊将军明确拒绝了?
“要不要宣个太医看看?”东来小心地问。
李璃四肢一张,重新瘫回床上,闭着眼睛问:“他人呢?”
“今日将军当值,进宫去了。”南往回答,不过他又说,“将军说您昨晚没睡好,让我们今日小心伺候。”
昨日,他俩被李璃打发出去,很识相地没过来打搅,有樊之远在,哪儿需要他们伺候。
今早听到樊之远这么说,还以为好事已成,孤男寡男同处一室,凭他们家王爷的手段还不是立刻拿下,没想到似乎情形不太对。
东来问:“王爷,昨晚将军睡哪儿?”他往床上瞄了瞄,怎么看都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隔壁,榻上。”李璃气有气无力道。
昨天他打算引导着樊之远一点一点将疑惑解开,让他知道真正施恩不图回报的是谁。
然后等到这人感动得稀里哗啦,无以加复地时候,再以身相许,互诉衷肠什么的,恩情加感情双重夹击,定能拿下。
哪怕最终只是纯盖被子,也能手牵手,第二天一起起床,谈个甜甜蜜蜜的恋爱,想想就很美好。
但是现在……李璃记起当初自己干的乌龙事,他哪儿好意思自己把这层纸给捅破了,太急切还缺了那点不经意的味道。
更何况,若是个钢铁直男这才麻烦呢。
他闭着眼睛,眼皮底下眼珠子却转来转去,仔细回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哪个钢铁直男被他碰一下会脸红耳赤,身体僵硬,手脚不知往哪儿放,眼睛更不敢直视的?
樊之远避归避着,却绝对不是厌恶的模样,反倒是个不知情事,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怕是再花点力气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他瞬间又高兴了起来,心里舒坦,熬夜的困倦袭来,他拉过边上的薄被道:“你俩出去,我补一会儿觉。”
黑眼圈这东西是美貌的万恶之源,必须睡个回笼觉将它消除掉。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精神奕奕地醒过来吃午饭。
“王爷,张夫人来了。”
苏月是来送请帖的,她的苏月布庄关门许久,这次要重新开业大吉,恳请李璃七日后赏光剪彩。
“王爷,这次我是真心实意想要给苏月布庄在八卦小报上刊登广告,还请您不要推辞。”
不过一日的时间,苏月居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她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得趁着这热度赶紧招揽生意。
不管是同情怜悯,还是佩服唏嘘,亦或者不认同,这一次苏月作为弱者可是赚足了眼球,若是此时开张,必然来客不少。
“这当然没有问题,虽说昨晚已经定版,不过插入一则广告还来得及。”苏月是个坚强的女人,李璃说实话是非佩服她,不过转眼一想,他问,“听说布庄因为此事走了不少人,如此匆忙开店可忙得过来?”
苏月笑道:“京城的铺子受了不少影响,不过别处的不严重,还有七日呢,来得及。”
既然如此,李璃便不多说什么了,吩咐东来命人去一趟八卦小报铺子,赶紧拟一份广告出来送往作坊刊印。
“另外,王爷,我打算将那三万八千两银子捐给善堂,还有五十万两赠与朝廷,听说南面涝水,也算尽我小民一点绵薄之力。”
苏月语气淡淡,却令李璃很是惊讶。
苏月瞧着不禁笑起来,眼中带着沧桑,感慨道:“如今才发现,银子再多堆在手里也不过一个数字,花不完,只会引来贪财恶狼,还不如让它有点价值,帮助更多困苦之人。”
世人善待她,她亦回馈世人。
“我会过得很好,请王爷不用担心,若有人来询问,我愿意坦然告诉她我所发生的一切。”
苏月离去的时候脚步轻快,人虽然依旧憔悴,可精神头却很好,眼里充满了希望,犹如破土而出的种子,伸展出沐浴阳光的新芽,充满了勃勃生命力。
“王爷,这种大风大浪都淌过来了,想必张夫人以后定能过得很好。”南往道。
李璃瞧着她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他摸了摸下巴,忽然问道:“对了,我家小云溪呢,这么多天,我好像把他给忘了。”
*
云溪是云师父在北疆收的小徒弟,父母在战乱中死了,沦为小乞儿,吃过不少苦。
好在天性乐观,跟着附近的乞丐讨生活,倒也能活下去。
云师父前半生叱咤江湖,引敌无数,没办法才死遁躲进皇宫当一名太监。
后来遇到人生中的大徒弟,古灵精怪,嘴甜人可爱,瞧着就喜欢,三言两语就哄骗得他收了徒。
本以为是老天爷派来继承衣钵的,没想到李璃练点功夫三天两头要死要活,腰酸背痛时常偷懒,唯有保命用的轻功使得还像模像样。
万幸练武不像话,倒是对这些用毒用药挺感兴趣,看得出来,皇室子弟,这种暗搓搓的下三滥手段特别情有独钟。
不过李璃更过分,他的天赋直接用在美容养颜上,各种保湿美白的面膜精油香料……稀奇古怪的弄出一堆,也不知道一个男人那么在意那张脸做什么。
对了,蓝舟手中有一门生意就是他研究出来的那些瓶瓶罐罐,但是令人意外的是最赚钱。
这个大徒弟一收,云师父的安生日子就到头了,讨债鬼李璃将他使唤地团团转,一把老骨头还得半夜三更上乱葬岗偷尸体,于是这具“尸体”成了他二徒弟。
他二徒弟背负血海深仇,练武的天赋无人能及,一心一意只想参军,重新积攒军功好回朝廷,为定北侯府平冤。
那时候樊之远练武都练得疯魔了,哪儿看得上这些毒啊药的,云师父就是想教人家都不肯学。
好在又收了一个小徒弟。
云师父刚带着樊之远北上落脚,怕这位世家公子不习惯,随便找了一个小乞儿帮着照顾一段时间,那就是云溪。
这小子年纪虽小,却聪明机灵,性子又讨喜,跟前面两个师兄完全不一样,贴心的让学啥就学啥,练武用毒两不耽误,着实让云师父心里熨帖。
虽然这无门无派上下就四个人,不过云师父已经打定主意将衣钵传给云溪了。
只是前脚等樊之远出师参军,后脚在京城中封了王爷的李璃就将小师弟给拎到京,显然相比年纪大了的师父,这位单纯精力旺盛的小师弟更加容易使唤。
京里繁华迷人眼,小师弟流连忘返不肯走。
一座别院,加上四位漂亮小姐姐,小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李璃正忙着樊之远热乎着呢,哪儿想得到这小子,正好他也懒得参和两个师兄的爱恨情仇。
这吃别人的,住别人的,还有侍女伺候,云溪巴不得李璃一辈子也别想起来。
不过显然,这好日子到头了。
彼时,他正在梨园磕着瓜子看戏,一人走过他的身边,在他的桌上敲了三长两短,于是当晚,翻墙走避无所不能的云小公子摸进了亲王府。
一身黑衣,暗藏装备,是时刻准备出任务的行头。
“大师兄!”声音清脆响亮,精神饱满,看得出来,小日子过得很舒坦。
然而李璃却借着灯光打量他,后者被他瞧得莫名其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毒药,暗器全带在身上了,还有黑面巾,就系在脖子,往上一拉就行,没问题啊!
正被李璃看得心里发毛的云溪,突然听到李璃幽幽问他:“小师弟,你是不是变胖了?”
闻言云溪掐了掐自己的腰,貌似好像有那么点点见宽。
他挠了挠头,说:“伙食太好了,最近貌似没怎么动。”
心宽体胖,正常。
李璃沉痛道:“年纪不大,不要油腻,肥胖是美貌最大的杀器,你还没娶媳妇,得注意一点。”
“哦……”云溪乖乖地点头。
“其实还得多运动运动,所以明日开始,别蹲别院看戏了。”李璃拿扇子点了点桌面。
云溪问:“做啥?”
“明日苏月布庄招人手,你带上你的手下去应聘。两个目的,第一,保护好苏月,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第二,谁敢动手,都给我揪出来,死生随意。第一为主,第二为辅。”
也就是说,在保护人的前提下,抓住凶手。
云溪点点头,明白了。
“乖,去吧。”李璃笑了笑,递给他一块绿豆糕。
云溪拿着绿豆糕咬了一口,然后出了门,走了两步,一转眼,身影就不见了。
西去走进来,面露疑惑:“王爷为何不让奴才派人保护,以便震慑。”
李璃笑道:“就是禁军蹲守苏宅,也震慑不住那帮人的。苏月是百姓心声的关键,在下一位站出来之前,她必须好好地活着,不能有任何闪失。”
对付平民百姓,最防不胜防的不是刺杀就是暗中下毒。
“有云溪在,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