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诬陷

《前有豺狼, 后有虎豹,痛失双亲及丈夫,孤弱女子何去何从》

前面的头条已经介绍了百姓心声这个栏目, 不是由八卦小报去寻找消息,而是遭受欺压, 面临困苦之人自己来小报寻求帮助。

光看标题便明白, 这第一期来倾诉遭遇的是一名女子,乃是双亲和丈夫相继逝世的寡妇, 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可这个身份就足够令人无限遐想了。

再看看这前有豺狼,后有虎豹的描写,可见这位寡妇境况十分糟糕。至于究竟糟糕到何种地步,想想以她这尴尬的身份, 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抛头露面到八卦小报来求助,让所有人对她的遭遇评头论足。

这样想着, 读者们不免开始好奇,往下看。

相比起永昌伯府的大少夫人这个身份, 苏月布庄的东家更为人所知。

当文章开头第一段介绍之时, 人们就恍然了,原来是她啊!

跟苏月打过交道之人瞬间眼前便浮现一位笑容亲和带着渲染力, 八面玲珑,很是会说话的漂亮女子。

苏月布庄能在京城小有名气, 跟苏月与众多来往女眷有着良好关系分不开的,因为为人爽朗, 从不斤斤计较,又耐心周全, 很受贵妇圈们欢迎。

她有这个遭遇,实在令人意外。

不过八卦小报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骗人的,开篇之后便将她的境遇以访谈的形式呈现出来。

苏月诉说,编者记录及提问,连苏月在中途的哭泣和断续的语句都没有抹去,看起来尤为真切。

虽然文字冰冷,可当组成话语之时,却还是让人能够感受到苏月的悲哀和愤怒,以及那股绝望,也不由得感同身受起来。

而这豺狼虎豹是谁,便立刻为人知晓了。

若是真的,实在感慨此女不容易。

苏家二老去世,族中不打一声招呼就过继二叔的儿子谋夺家产这事先不谈,毕竟笔墨不重,八卦小报也在后面标了查证的字样。

可永昌伯府,哪怕已经破落,也依旧是个贵族阶级,身上有个二等伯的爵位,出门赴宴聚会,也有份贵族的体面,瞧着不像是会做出谋媳妇嫁妆的事情啊!

更何况为了垂涎儿媳的钱财连死去长子的身后事都可以拿来做文章,这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相比起来,想要把爵位留给喜欢的儿子,将长子夫妻赶出门这种令人诟病的操作,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八卦小报这样着墨而写,自是经过多方验证,毕竟当年张元和苏月被迫离开伯府,这周围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也有人规劝过,知道内里的人不少。

看到这里,人们对永昌伯府自是鄙视,可对苏月这么大张旗鼓得将婆家的阴私抖出来,不顾婆家脸面和死去的丈夫,也让人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不愧是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人!

丈夫已逝,人死为大,这身后的香火作为妻子自是要替他张罗好,何必再斤斤计较。

但是等到翻页,看到那大闹灵堂的哪一出,所有人再一次震惊了。

别说是知礼懂礼的世家大族,就是一般的市井小民也做不出这样将媳妇嫁妆据为己有的事,而且还如此理直气壮,堂而皇之,没有一丝愧疚之心!犹如一条吸血得水蛭,逮着一个可怜的女子就疯狂得吸髓喝血,太可恶了!

证据是确凿的,前永昌伯夫人的嫁妆单子就列在了后面。

勋贵的圈子就这么大,礼来送往很是频繁,内里空空的永昌伯府早就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既然还能混在里面,可见还有拿得出手的。

然而众多往来的人家回想了一下,甚至派人去核对,忽然发现前些年些看起来贵重的礼物几乎都来自于这份嫁妆单子!

天哪,这究竟是怎样的厚脸皮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另外,再细想一下,前些年如此,那这些年了?

人们不由地想到了那位刚嫁进来两年的永昌伯府三少夫人。

有相熟的,马上便坐不住去信给了临州知府,顺便将这份八卦小报一同送过去。

最令人忍无可忍的是,被苏月当场扒了脸皮的永昌伯夫人却干脆连身份都不顾,直接跪下来,不是为了对自己做过的事忏悔。而是期望于用这种胡搅蛮缠的方式,引得周围人的同情,拿着张元的灵堂做伐,逼迫苏月不追究此事,并继续忍下继子!

若不是苏月忍无可忍豁出命去触棺,怕是还真被她给得逞了。

八卦小报再叙事的过程中会避免加入笔者的个人情绪,以其客观。

然而文章无情,可画呢?

那一幅触棺的画实在触目惊心,苏月伏在棺上嚎啕大哭的样子更戳人心窝。

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哪怕依旧有风凉话,但大体的是非对错总是有的。

没错,按照这个时代对女子的要求,坚贞忍让,恭顺谦和,哪怕再大的丑闻,也不该让世人对她的公婆指点评论,心有怨愤,是为不孝。

然而不孝又能怎么样,遇到这样黑心的人家,若是带入自身,身处这样的境地可还有更好的办法?

苏月失去双亲,本就悲痛欲绝,作为婆家不宽慰保护也就罢了,居然还拿着他的丈夫逼迫这个可怜的女子!

这岂能怪得了她?

苏月既然请动了八卦小报,自然不会由着永昌伯府拿捏。

最后,她以两个方案让永昌伯选择,永昌伯若是硬气一些,想要挽回一些名声,表现出乃出自真心为了长子的香火考虑而不是垂涎苏月手中的钱财,便该直接休弃苏月,那么该过继就过继。

然而可悲又可怜的是,永昌伯就为了这么点身后事的银子,直接妥协了明日出殡,将自己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在场的人,特别是原来倾向于张家之人都跟着脸红。

这期八卦小报的百姓心声再这里结束,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篇报道,但是却让读者真实地感受到苏月那股无力的嘶喊,压抑不住喷涌的怨愤,以及无助。

想想这还是婆家这边,因为重视丈夫才被拿捏,可苏家二老逝世,作为独女,被叔伯宗亲垂涎家产,这又该如何是好?

有些女人看着看着不禁湿润了眼睛,似乎想到自身的遭遇;又或者望着身边娇俏可爱的女儿,面露担忧。

无需编者再反问一句,若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嫁入了这种人家,作为父母,是如何的想法?

这件事涉及不到犯罪,自然无须官府介入。

不过道德沦丧却更让人唾骂,张三郎功名在身,乃是举人,读着圣贤书,科举入官,却不知礼义廉耻,自私自利,这样的人入朝为官岂能造福百姓?连主母和大嫂的嫁妆都垂涎,据为己有,若是当官必定是个贪得无厌的狗官。

太学注重学业,却更重视学子的人品,在八卦小报刊登的第二日,张三郎便被驱逐学籍,并弹劾到了礼部。

礼部管着科举一切事物,端方的顾如是大人一封奏折到了朝上,不仅请求去除张三郎的举人身份,还以永昌伯行为不端为由,请皇上收回二等伯爵位,贬为庶民。

张三郎不过是个小小人物,永昌伯在朝中更没有什么势力,他们的功名跟爵位碍不着任何人。此事证据确凿,的确人品有污,德行亏损,既然朝廷知晓,收回功名也是名正言顺。

虽然此事是由八卦小报告知于众,可是为了这么个小人物与李璃对着干也不合算,左相和武宁侯都没有反对。

就是爵位还有待商榷,毕竟得到一个爵位不容易,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是,随意收爵会引起勋贵之家不满。

不过单单这个消息传出来,还是让人拍手称赞,毕竟这事实在太恶心了一些。

永昌伯府如今已经变成过街老鼠,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高若梅就见着丈夫如疯狗一样歇斯底里地辱骂着苏月,各种什么难听的话都有,那肮脏的字眼甚至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这不是读书人,而是粗俗不堪的猥琐无赖!

他不是没去苏府闹过,甚至还聚集了一批同样的无赖,可惜苏家也有护卫,根本进不了,时间逗留久了,可能还会招来禁军。

除了让人更加鄙视他以外,他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好在过了最初的折腾,他自知回天乏术,终于消停了。

可是这安静的日子没几天,突然他又开始频繁出门,不知道背后在接触什么人,高若梅其实很担心,着人去调查了一下,却是苏家人。

本以为事情结束了,没想到张三郎还是不死心,高若梅觉得真是太荒谬了。

*

这日,张三郎在伏案奋笔疾书,头也不抬道:“再给我一百两。”

高若梅身边的丫鬟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张三郎,忍不住担忧地回望她家小姐。

高若梅恍若未闻,径直走到张三郎的面前,平静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三郎不耐烦道:“你别问东问西,给我就是。”

“你这样会给府里添麻烦的,如今大哥已经入土为安,咱们就不去管大嫂的事了,你这样污蔑她,还连带了怡亲王,会惹来祸端。”

高若梅视线随便一瞥,就看到了张三郎写的东西,心里只觉的可笑。

没错,苏月有这样的底气,便是因为八卦小报在支持,怡亲王在帮着她,就如百姓心声栏目的宗旨一样。

可不是任何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帮助都是别有用心,心怀不轨的。

“大嫂怎么可能在大哥丧期做这种事呢……啊!”

她话未说完,茶盏砸在地上发出重响,高若梅接下来的劝谏之语戛然而止,骇然地望着他。

张三郎胸口欺负,脸色涨红,带着一丝狰狞道:“他们不就是这样诬陷我的吗?当铺的事情不是我做的!凭什么我不行?那女人若没有付出代价,怎么让八卦小报又出人又出力,还美其名曰特地开了一个百姓心声,不是怡亲王,也是别人!不是用美色,也是用钱财!整日抛头露面,与各种不三不四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就不是个正经东西!”

虽然不是你做的,你身边的小厮与你又有什么区别?人是罪证确凿的,而你却是空口白牙的诬陷。

高若梅心里发苦,忽然手腕一紧,见张三郎看着她道:“大哥身后事的银子,苏月都给你了吧,呵,娘去讨,她还不愿给,这贱人明着挑拨离间!”

“那是因为娘手里没有账本,大嫂是生意人,岂会不见账本随婆婆开口?”而账单自然在忙前忙后的高若梅手里。

“行,她厉害,你把那笔银子给我,我要找人把这些东西发出去。”

高若梅道:“这些谣言,你没有证据,咱们如今尚且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不要去招惹了……”

“我功名没了!”张三郎道,他的眼眶湿红,任谁万里厮杀而出取得的举人身份被去除都会绝望,“没了,若梅,没了!我辛辛苦苦考出来的举人就这么被收回去了,而那女人还好端端的,凭什么?”

有人犯了错会幡然悔悟,从头来过,可有人却只会将过错一味地推给别人,张三郎便是后者。

他不好过,别人也休想!

“哪能怎么办啊?”高若梅哭了。

张三郎神色狰狞,却笑了一声:“自然让她也别好过,他叔叔不是也在夺她家产吗?名声臭了,一个利益熏心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去争?”

“可跟你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你直接把银子给我,你放心,这笔银子花出去一定能百倍地收回来,到时候你典当的嫁妆我会一件件赎回来,甚至给你更多。若梅,还是你最好。”

张三郎笑着摸了摸高若梅的头发,言语中带着笃定。

而高若梅心里发凉,从这话中,她能够猜到丈夫是和谁在狼狈为奸。

“嫁妆我不要了,三郎,我们别管了好不好,安心过日子,行不行?”她恳求道。

然而张三郎却收敛的笑容,表情变得危险起来:“你不要,我还想要呢!若梅,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的事。”高若梅立刻摇头。

张三郎道:“那就听我的,把银子给我。”

高若梅沉默下来:“我若不给呢?”

手腕上的手慢慢发紧,让她渐渐吃痛,她看着努力抑制着愤怒的张三郎,那眼底浮现的戾气,终究心冷了。

她于是回头吩咐丫鬟:“去吧,凑一百两出来。”

有时候不哭不闹,说什么是什么,其实已经哀莫大于心死,也失了最后那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