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武宁侯府彻夜通明,武宁侯急急忙忙地进宫,却被强硬起来的燕帝拒之门外。
自然沈嵩也依旧被看押着, 皇后派人送信出来道了始末,被太后直直撞见这简直是再糟糕都没有了, 今日之后她怕是连凤印都握不住。
焦急的武宁侯恨不得将沈嵩提起来吊打一顿, 可惜暂时见不着人,却等来了左相。
“听说宫里出现了刺客, 老臣关心皇上,便来看看,武宁侯这是怎么了?”左相故作关心地问。
平白无故的宫内出现刺客,没有刺伤皇帝,甚至不过一个罩面就急急忙忙逃往西侧宫, 而且西侧宫那么多的宫殿,荒芜的比比皆是,明明随便选一处无人的更容易躲藏, 却直接闯进了庄太妃的居所,想想都知道背后有人指使!
为的就是将沈嵩与庄太妃的奸情闹得尽人皆知, 让他交出禁军统领的位置。
这背后之人是谁, 武宁侯用根脚趾头都知道,他一股股怒气翻涌上来, 咬牙道:“左相明知故问。”
左相笑了笑,没有否认:“宫门已经关了, 侯爷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别惊了皇上,不然这又是另一条罪过。”
左相既然这么说, 便是不会让武宁侯讨到任何好处,后者只能愤愤地一甩袖, 回府商议对策。
第二日朝堂,武宁侯跪地请罪,他没有提起昨日沈嵩与庄太妃的私情,着重于沈嵩擅离职守,没有保护好皇上,惊了圣驾。
他痛哭流涕:“老臣愧对皇上信重,请皇上责罚。”
武宁侯自从成了国丈,樊之远连连胜仗之后,对天家的恭敬就日益淡了,何曾见到这副模样!
燕帝心里微微畅快,旒冕珠帘之后的目光带着兴奋,他直直地望着武宁侯,似乎想要多欣赏一会儿。
当然这不是燕帝的目的,他更希望武宁侯能痛快地将禁军交出来!
明明这是天子亲军,却被权臣握在手里,让他如鲠在喉,生怕哪一日沈家狼子野心,反而调转矛头对他下手。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武宁侯放心,沈嵩是朕的岳丈,若可以朕自然愿意网开一面。只是昨晚混乱,朕到现在为止还摸不清发生了什么,就请武宁侯稍等几日,待查问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昨晚发生什么实在太清楚,武宁侯深知皇帝在卖什么关子,这是想要他自己将禁军交出来!
“多谢皇上。”武宁侯缓缓地站起来,他眯了眯眼睛,抬头望了一眼燕帝,心中微微冷笑,就是他想给,燕帝就能接住吗?
别忘了,边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之人。
武宁侯回到站班队列,对面便是挂着淡淡浅笑,仿佛对此漠不关心的左相。
相比起燕帝,武宁侯更忌惮他。
然而奇怪的是,今日却不见周党站出来攻讦,不知道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
从头到尾都没见他们对此上一封折子。
朝会散去之后,武宁侯忽然叫住左相,这一举动连带着周围陆陆续续离开的官员都停住了脚步。
“左相是改了性子,吃素了?”
左相抬起手拱了拱,笑道:“年纪大了,也不喜这直来直去的方式,学着侯爷迂回办事。”
武宁侯的眉毛顿时拧了起来。
武宁侯走出宫门,却见沈玉凌一脸急切地走过来道:“祖父,外头现在谣言纷纷,说是父亲利用职位之便,淫乱后宫,与庄太妃长期苟合,昨晚便是因为在太妃之处,才没来得及抓住刺客护驾!”
武宁侯一听,顿时脸色变了。
“还有父亲年轻时与庄太妃的事也被翻了出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传闻一早就有私情,迁宫之后,庄太妃特地选了西侧宫的地方作为居所,就是为了方便与父亲幽会。西侧宫那处守卫不严,外人可随意进出后宫,说不定不只父亲一人,还有其他禁军跟后宫有染!”
武宁侯那脸色如今已经青白相间,轮番变换。
“最麻烦的是姐姐,她执掌后宫,不管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外头已经栽赃给她说是替父亲他们隐瞒,不配当皇后!宫女跟禁军侍卫有的本就有不少偷偷摸摸往来,这要是被找出来,就坐实了!”
武宁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沈玉凌苦笑着说:“禁军的名额,私底下是有买卖的,虽然前朝就有,不是父亲才开始,可如今也被算到父亲头上……祖父,我们怎么办?”
武宁侯算是知道左相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熟不熟悉?这个场景何其相似,当初俞自成的案子就是沈家这么暗中推来的。
那么下一步就是……
“八卦小报。”
*
李璃今日起的晚,一边用早膳,一边打开手上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而东来和南往正讲述着外头的新鲜事。
这年头的百姓对国事政务不关心,可要是有什么宫廷秘闻,野史八卦之类的传出来,不用一早上,就能传得人尽皆知,更何况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呢?
一个是先帝后妃,一个是禁军统领,都不是小年轻,居然也能做出这种干柴烈火,暗地偷情的事,想想作为皇后的女儿暗中给他们打掩护,那得有多劲爆!
若是真的,绝对能成为京城百姓们饭后茶聊的绝佳谈资,一整年都不会停下。
可要论这种事情的真假,京城人士率先想到就是八卦小报。
经过小报刊登的东西,必然是事实。
显然左相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派人谣传之时,还将所有的证据一二三都罗列了起来,送到了李璃这里,分外的贴心,就等着下一期的头条见。
不过很可惜的是……庄太妃和沈嵩的奸情,所有相关人等都在太后手里,已经被看押起来。左相是没有证据的,唯一的人证便是刺客。
然而刺客的话怎么能采纳?
李璃悠悠地喝了口汤,将东西收起来,搁到了手边。
不一会儿,主编朱润来求见。
朱润手里拿着一叠信,放到李璃的面前,他讪笑道:“不知王爷可听闻外头传言的那则宫里的消息?”
“庄太妃跟沈嵩?”
“啊哟,王爷果然耳聪目明,什么事都瞒不过您。”朱润马屁了一句,然后道,“如今咱们八卦小报实在太火热了。今个儿早上就有不少人来咱们铺子,直接送了信就询问这事咱们小报的会不会刊登?关系到宫闱,小的就没有立刻回答,便来问问王爷。”
李璃没有看这些催促信,而是摇着扇子肯定道:“这一期的头条就是它了。”
“王爷果断。”朱润作为总编,最不希望八卦小报放过任何一条夺人耳目的消息,这次要是刊登了,绝对会大热。
如今除了京城,附近的州府也有书商过来预定报纸,销量很大,显然八卦小报已经热销到京城外,再过不久,整个大燕都能知道小报,而他朱润作为总编,也将成为一方人物,想想都令人激动。
李璃抬头示意东来将左相送来的爆料和证据交给朱润:“上面的证据都是真的,放心写便可。不过毕竟牵扯到皇家,这脸面还是要的,你让下面写文章的时候,对庄太妃和沈嵩的风流事模糊处理,免得上头怪罪。”李璃吩咐道。
朱润有些不明白:“那请王爷指教,这模糊处理是怎么个模糊法?”
“真是笨,自是不能指名道姓,你难道不会用宫内某女,禁军某人代替呀?”李璃闲闲道。
朱润有些明白了,可他又有疑惑:“可这样一写,不更加欲盖弥彰,依旧坐实了此事?”
然而李璃扬起唇,露出一个笑脸道:“只要没有明确说,那就还有块遮羞布可以盖盖。至于读者怎么看,小报是管不着了。”
*
樊之远被一路领着走进武宁侯的书房,不过一天,武宁侯的那点意气风发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看见樊之远的第一句便问:“之远,你能让王爷将此事按下,不登于八卦小报吗?”
樊之远表情未动,直接道:“不能。”
“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能?”沈玉凌站在边上,鼓起勇气对着樊之远那张冷脸道,“怡亲王那么迷恋你,你说一句话可比祖父求情管用啊!”
樊之远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玉凌气得想打人,不过考虑到武力值,他最终磨了磨牙忍住了。
樊之远看着武宁侯,忽然问道:“此事是真是假?”
武宁侯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樊之远扯了扯嘴角:“把禁军交出去就行。”
就是因为不肯交,这才忧心忡忡。
禁军是什么,整个皇城中最强大的战力,虽然没有外头宣称的十万,可也有数万。因为有禁军在手,才有沈家举足轻重的地位,交出去?怎么舍得!
“不行,绝对不行!”武宁侯在书房里跺步,眉头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如今真是恨不得将儿子的头拧下来,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非得跟先帝的妃子搅在一起?
居然还被抓了个现行!
“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
可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目前情况来看,武宁侯就是不交,这禁军也握不住呀。
等八卦小报将事情来龙去脉一刊登,那就天下皆知,百万双眼睛盯着,沈家还好意思把着权柄不放?
燕帝和左相更可用顺应民心这个说法将沈嵩打入大牢,强行夺权!
武宁侯忽然后悔当初没有听从左相的意见,一起将八卦小报给摁下去,否则还用得着考虑民众的悠悠之口?
朝堂之事自是朝堂了!
八卦小报,当真是个毒瘤!
然而现在想想无用,就如樊之远所说,禁军是握不住了,那么接下来交给谁,才是对沈家关键所在。
武宁侯的目光在沈玉凌的脸上滑过,却暗自摇了摇头。
且不说沈家已经没有资格,就是有,沈玉凌一个纨绔,区区一个挂名校尉,也不配成为统领。
最终的最终,武宁侯不得不看向樊之远,哑着声音,目光定定地说:“之远,短时间内是大夏和大燕是不会有战事了,既然回不了边疆,那不妨受累一些,替老夫接管一下禁军。”
武宁侯这话说得极有意思,什么叫接管,他这是还想暗中把控着。
而樊之远却心中一动,他想到的并非是即将到手的禁军,而是那晚上李璃笑眯眯着一张脸,仿若随口一句:“将军可对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感兴趣?”
他在李璃面前毫无秘密,甚至还未投诚为对方办过一件事,就先收到了这份大礼。
一股异样从心底淌过,当真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之远?”武宁侯没收到他的回话,不免又唤了一声。
樊之远收回思绪,然后冷静道:“怕是侯爷愿意,左相也不愿。”
樊之远乃是沈党,好不容易踹下沉嵩,他岂会再让沈党上去?
然而武宁侯却冷笑一声:“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有本事再找出一个比你更合适的人选。”说完,他起身,对着樊之远道,“跟老夫走一趟。”
沈玉凌问:“祖父去哪儿?”
“怡亲王府。”
樊之远微微皱眉,就听到武宁侯道:“不求王爷全然按下,可皇家脸面终是要的。庄太妃跟沈嵩之事,秘密处置便罢,还是不要受天下指点为好。”
“可王爷会同意吗?”沈玉凌担心,他对李璃有些了解,可不是个善茬。
“既然对之远大肆追求,老夫人都带去了,他若不给面子,也太虚假了!更何况,若是真心实意,也该助老夫一臂之力送之远坐稳统领之位。”
沈玉凌还待犹豫,却听到武宁侯叹道:“傻小子,不是为了你爹,而是为了你姐姐,坐实了此事,她怎么还坐得稳后位?沈家禁军丢了也就丢了,可皇后之尊不能有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