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段低沉的、压抑的喘息。
气息仿佛就喷在耳侧, 近在咫尺。
兰撒闭上眼睛, 感觉自己已经坠入了无边深海, 只能听见临川的声音。
那声音似遥远，又很接近, 分明是没有感情、漠视众生的海中人鱼, 却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欲念。
仿佛神袛堕入深渊。
令人扼腕又动容。
他有些脆弱, 偏偏倔强到极致。分明需要一些帮助，却抵触所有人的靠近。
甚至能想象出，漂亮的人鱼愤怒的眼神。
要怎样才能得到他呢？竟开始羡慕起游戏中那只误入的小猫咪。何其幸运, 能得到他的爱慕。
兰撒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些野心。
他不愿意这样的声音被其他人听去。
这样的声音, 比传说中的海妖还要诱人, 使人沉溺，使人疯狂。
这一切的根源, 就在于他没有钱。
兰撒对钱的渴望已经超过了一切。
之前一直用着手写输入法, 小心翼翼控制着爪子不把平板的屏幕抓烂。现在他已经自学过拼音了，可以尝试九键输入法，甚至可以尝试用电脑打字。
临川的书房里就有电脑, 兰撒决定今晚就去书房, 写整整一万字，再申请签约。
这一段剧情是, 作为歌手的人鱼王出席一场宴会, 酒中被人下药，他仓皇出逃，躲在休息室中, 被女主发现。
毕竟是要过审核的游戏，很快就结束了令人脸红心跳的部分。
姜临川继续念台词，无意间一抬头，工作人员全都面红耳赤，甚至有几个在流鼻血。
他做了个手势。
“休息一下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
“已经过了午夜，我送你回家吧，明天再来，上午十点。要是嗓子不舒服再通知我。”如今时间还算充裕，用不着通宵赶进度，江瑜催姜临川回去睡觉。
“好。”
“不要再做傻事了，其实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在等你。”
姜临川上楼前，江瑜低声道。
她已经看到了姜临川手腕上的疤痕，越发痛恨程景廷和苏文玉。
“我知道了，瑜姐放心。”姜临川笑着点头。
江瑜欣慰一笑，以前姜临川看见程景廷和苏文玉，只知道伤心。说也说不过他们，更不知道报复。这是一个好现象，至少能撒气。
以后姜临川会越过越好，他会像夜空中的皓月，亮过所有星辰。
——
等姜临川睡下，兰撒再度化身码字工，开始尝试用拼音打字。
他在学习的时候，总是十分专注，接触新知识的速度很快，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他爪子敲出残影来，忽然听到开门声，立刻按熄平板，塞到肚子下面藏起来。
喝了太多水，起床上厕所的姜临川总觉得客厅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环视一圈后，又看不出什么来。
忽然收到大量怨气值，偶尔能看见程景廷与苏文玉的名字，绝大多数源自陌生人。
姜临川觉得可能是今天的事传到网上去了，并且，他一定是个反面角色，否则怨气值不会增长得这么快。
我不薅肥羊，肥羊却自动送上门来。
令他心情复杂。
或许这种被动暴富的状态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这一切多亏了程景廷和苏文玉。
他心情愉快，洗完手重新回去睡觉，等明早再处理吧。
现在蹦哒得越欢，以后摔下来越惨。
操纵舆论的人，早晚会被舆论反噬。
姜临川一夜好眠，重新打开平板的兰撒却怔住了。
封面上有最新推送。
苏文玉糟胖男泼酸奶
苏文玉恋情曝光，胖男因妒伤人
……
兰撒一直开着静音模式，小心翼翼点进去，那个标题已经成了头条。
一开始就是姜临川把酸奶泼到苏文玉脸上，中间又剪掉了那些不利于苏文玉的话。
看起来就像是姜临川嫉妒苏文玉和程景廷，泼了他们一头酸奶。
下面的评论全部都在说胖男好恶心，怎么不早点死，这么胖不如死掉好了，活着完全就是浪费资源、浪费粮食……
兰撒刷着评论区，眼睛瞬间血红。
该死！
临川那么温柔，那么完美，被人欺负，稍有反击，居然要接受这样恶毒的咒骂！
他几乎要施展亡灵法术，收割那些愚蠢的灵魂。
却又忍住。
他并不会以网络为媒介，施展魔法。
他开始后悔，应该对程景廷和苏文玉下咒。
与那些人对骂是完全无意义的。
中间有在场的食客为姜临川澄清，很快那些澄清的证据被删掉。评论全是咒骂姜临川的内容。
苏文玉的粉丝简直心疼得疯掉了。
他们的文玉那么温柔，那么优秀，居然被一个胖男那样对待！
一整晚，网络上刮起腥风血雨。
兰撒在愤怒力量的驱动下，怒写一万两千字，全部都是《和继兄不得不说的故事》。
他学过很多种语言，知道怎样描写，优雅又生动。
那一段记忆，仍然清晰深刻。他笔下的文字这一晚从此活了过来。无尽的愤怒仿佛点燃了他的灵魂，翻涌的情绪化为迸溅的火星，将一切焚烧殆尽，赋予新生。
评论区出现了一些陌生的读者，并不知道月下孤狼的帖子，只是被文字吸引，纷纷鼓励这个没有签约的萌新作者。
兰撒把前面发过的内容重新修改过，把锁掉的《蒙特利雅王朝》打开。每一个故事他都不会放弃。
天快亮了，他要留一段时间给平板充电。
愤怒的兰撒直挺挺躺在他的小床上，根本睡不着。
那些恶毒的字眼仍然在他心里回放。
临川这样好，凭什么要被那样对待？
他几乎落泪，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光。
平心而论，他不喜欢这种高楼大厦。只有晚上才有些好看。
白天整齐而冰冷，来往的行人脚步匆匆，街道上的花草树木都有些发蔫。
他突然不太喜欢这个世界。
陌生，奇怪，残酷，愚昧。
只有临川很好。
但临川在这里，他值得拥有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
八点多，就有电话打过来。
“临川，苏文玉那个小贱人拿你炒作，视频被剪辑过，你起来没有？我们直接发律师函。”
“瑜姐，你别担心。我其实要去拍电影了，到时候等电影上映前把原来的视频放出来，还能再炒作一波，狠狠打他们的脸。”姜临川也不确定秦霄会怎么选择。看起来秦霄是一个很看重自己作品的人，题材大多反应人性，偏向于正能量，不知道他会怎样看待这件事。从利益角度看，真实的网络暴力事件翻转后能激发影迷的购买，绝对能回本。
“视频我看过了，已经打过马赛克，长得胖的人那么多，没关系的。”他还笑着安慰江瑜。
“现在的粉丝可疯狂了，会把你人肉出来，最近不要收包裹，手机号也要换掉。”
“好，我知道了。”
“不要看那些评论，你一定要坚强。”
一整晚收割了数百万怨气值的姜临川连连答应，他确实很坚强，甚至快笑出声了。
原本觉得这样的世界不好刷怨气值，没想到一晚上刷到的怨气值，比他杀一次妖鬼还多。
肥羊可真多，今年又有个好收成。
等江瑜挂电话，秦霄打过来了，语气非常温和：
“临川，你别担心，我们直接去拍摄基地，到时候拍完了我再给你澄清，狠狠打他们的脸。等电影结束后，你又高又帅，那些颜控一定会全部倒过来站在你这边，一起手撕苏文玉。”
“发现自己被愚弄后，网友的战斗力是很惊人的。”
“谢谢你，秦先生，不过我还有一部分游戏配音没有录完。”
“没关系，拍摄基地那边也有录音棚，设备都是顶级的，你可以在那里录，最近你住在原来的地方太不安全了，我今天就来接你。”
秦霄并没有说出自己和程景廷的关系。他每次看到这些轰动一时的信息都会调查一下真相，把那些人品有瑕的演员剔出合作区间。
他擅长观望，一定要彻底确认自己的心意，才会出手。在此之前，他不会做任何蠢事。
程景廷和苏文玉在他心里已经蠢出了新下限。
秦霄甚至生出了几分反感。
如果他没有邀请姜临川出演他的电影，那形单影只的姜临川，要如何反击？是否会在无穷无尽、如影随形的网络暴力里死去？他写出这个剧本，是为了看处于弱势的人，上演一场精彩的反抗，是为了给那些置身于痛苦中的人一些逃离的勇气，是为了让那些恶毒的人，见证自己丑恶的嘴脸。
程景廷和苏文玉，和他剧本里的炮灰反派没有任何两样。
真实生活远远比电影更有意思。
或许他能看两场电影。
想到这里，秦霄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
“我的狗，还没有看心理医生。”姜临川摸了摸旺旺的狗头。
今天他一醒过来，旺旺就冲进房间，依偎在他身边，姿态十分依恋。
“放心吧，我让他上门服务，这部电影正好也让他客串一个角色。”
“谢谢你，秦先生。”
秦霄忽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