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为师兄解战袍[4]

“我也憋不住了。”

“咱们站远些, 别滋脚上。”云清淮把姜临川往后拉了拉。

姜临川退了几步,也脱了裤子。

“看谁尿的远。”云清淮率先出击, 姜临川紧随其后。

两人战势如火如荼,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师弟,你真的很不错。”云清淮表示认可。

“师兄,你也不赖。”

两人相视一笑。

“你们在干什么?”背后突然传来玄微真人的声音。

姜临川一惊,猛然收好作案工具。

来了来了他又来了!无处不在的玄微真人又出现了!

“师父, 我们在用童子尿杀鬼。”云清淮挺直腰板, 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玄微真人沉默。

最近一直有人在窥伺他们, 今天他终于找到了这个人,并将其重伤, 可惜被他逃了, 这会儿找到, 本要带走审问, 现在突然下不了手。

“可恨……不如将我杀了干净, 为何辱我至此?”

那披头散发的东西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

“师父,他是活的。”云清淮惊异。

“下次不许夜里出门,遇到危险怎么办?”玄微真人皱眉。

“师父,我们没找到你, 怕你遇到危险, 才出来看看……”姜临川关切的望着玄微真人,墨黑的瞳里满是信赖和关怀。

“临川不用给你师兄研墨了,早些休息吧。”玄微真人心里一软, 语气也温和下来。

“师父,我也是……”

“你再加二十卷。”玄微真人扫了一眼云清淮,发现他裤子还没穿好,不忍直视。

“师父,师父,师父……我不知道这是个人啊……师父……我真的不知道……”

云清淮试图抢救一下自己,刚要追上去,玄微真人止步,回头吩咐:

“清淮,把地上那个人弄回去。”

玄微真人看向姜临川时,宛如春风化雨,声音无比温柔,

“临川,为师牵你,小心些,别踩空了。”

云清淮愣住。

我也想牵师弟啊!之前来的时候我怎么没有想到?不愧是师父,果真聪明睿智!

前头玄微真人已经牵着姜临川往回走了。

姜临川回头向云清淮招手。

“师兄,快点走,别落下了。”

云清淮心里暖暖的。

嫌弃的看着地上的人,皱眉,勉强找了点干净地方,半拖着往山下走。

“真臭!”云清淮低声感慨。

被拖行在山路上的人吐了口血,强撑着道:

“你……你……杀了我……吧……”

“会说话怎么不早点说?”云清淮嫌弃道。

“……”之前打算伺机而动,偷袭,谁能想到这两个孩子根本不蹲下来看,反而站得远远的,还一起撒尿。

士可杀不可辱。

可恨。

并没走多远,很快就回了道观。

玄微真人洁癖严重,让云清淮把那人洗洗干净。

云清淮便把人给扒得干干净净。

至于那点微弱的反抗,被无视。

“师父,好像是个女人,怎么和我们长得不一样……”云清淮惊诧,

玄微真人被引过去看,皱眉道:

“原来是位公公。”

“师父,这就是太监吗?”姜临川好奇极了,要探头去看,被玄微真人捂住眼睛拉到一边。

“小孩子不要看。”

“临川,你先回去睡吧。”玄微真人不想让姜临川看到血腥画面。

姜临川试图偷看,被玄微真人点穴后抱到床上,还细心的掖好被角。

他竖起耳朵听,什么也没有听到,没多久就睡着了。

云清淮仍然留在那里,拖着那位公公去野外。

玄微真人几根银针下去,那位公公痛苦至极,口不能言,开始挣扎、扭动,双目爆凸,向云清淮投以祈求的眼神。

玄微真人神色漠然,淡淡道:

“仔细想想要说什么,我就给你个痛快。”

“这座山里有个蛇窟,要是你什么都不愿说,就去给它们加餐,省得我销尸灭迹。”

云清淮在旁边看着,不发一言。

玄微真人不仅内力深厚,还擅长许多偏门。一手飞针刺穴之术,出神入化。

玄微真人爱干净,不想被溅一身血,只往人身上最痛苦的位置扎针。

偏偏这样疼痛,连昏过去都不能。

只至那人意识崩溃,神智模糊,玄微真人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主子是谁?”

“不知道。”

“谁派你来的?”

“昭灵公主。”

“让你做什么?”

“刺杀姜临川。”

云清淮听到这里,眼神一凝。

“事成之后如何行事?”玄微真人继续问。

“回将军府待命。”

“不成?”

“自尽。”

玄微真人又问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彻底把这人掏干净,才看向云清淮:

“杀了他。”

玄微真人丢出一把匕首。

云清淮接过,出鞘,蹲下来。

玄微真人以为他无法下手,便道:

“这只是第一个,往后还会有更多人想要他的命。”

“他们的目标不只是临川,还有你、我、秦川侯。只要我们松懈片刻,就会有人前仆后继冲上来。”

“你不杀他,他就杀你。”

“不是,我只是想多捅他几下。”

云清淮笑了笑,眼睛微弯,与姜临川笑起来时的弧度相近,温和纯良,如翩翩君子,手下毫不留情,一次又一次握着利刃,刺入对方脏腑。由于玄微真人封了那人的穴道,没有声音传出来,血液喷溅,染红云清淮穿的素色道袍。他半张脸上都是零碎的血点,随手拿袖子擦了擦。

“把他的头割下来,防止诈尸。”玄微真人嘱咐。

“我知道了。”

匕首并不顺手,云清淮废了老大劲,忽然一颤,提着不停滴血的人头,跑得老远,稀里哗啦吐了起来。

太恶心了。

那种双手被温热液体包裹的感觉,还能感受对方身体的挣扎、颤动,听到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

这和杀鸡、杀鸭不同。

云清淮吐了很久,低头看到自己手里的人头,又吐个没完,也没丢开。

回头,玄微真人侧坐在附近一颗大树上,道袍纷飞,恍如仙人。

“师父。”云清淮有些惧怕,还有些委屈。

“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该担起重任来。又不是屠戮无辜妇孺,何必放不下?”

“今日尚且有时间让你吐,来日勿作此态。”

“日后临川还要上战场杀敌,那时刀剑无眼,血流漂杵,你生出怜悯之心,只会死的更快,还会拖累己方,届时,谁来为你收尸?”

“师弟……师弟不用去。我去就好。我去帮姜伯伯打仗。”

云清淮抹了把眼泪,想不出姜临川站在血泊里的样子。

“你有勇无谋,也就一把子力气。”玄微真人眼神中有些嫌弃意味。

“那我学兵法。”

“诸法相通,都不能落下。”玄微真人从树上下来,用瓷瓶倒了一些粉末在那具尸体上。

那是深山地底某种植物,研磨成粉后仍然是活的,一沾血肉就会迅速繁殖,但不能见光,太阳一晒,就融在土里。这东西在晚上用来处理尸体很方便。

“我知道了。”云清淮陡然觉得肩头的担子重了起来。

他在山上长大,很少下山,也知道秦川侯多次抵御外敌来犯,战功赫赫。

可作为秦川侯的独子,姜临川却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若非如此,秦川侯也不会把姜临川送来雁荡山。

外人只说皇恩浩荡,秦川侯一把年纪,还能尚公主,谁知其中龃龉。

云清淮跟在玄微真人身后,步子沉重。走到山泉附近,用木桶冲去身上的血迹。他学武已得几分火候,体质很不错,便用内力烘干水汽,秉烛回房,姜临川已然睡熟,微微皱眉,梦里也像在生气。

师弟瘦了一些,来时还有双下巴,如今清减了,好像高了寸许。

云清淮蹲在床边看了会儿,烛泪烫到手才惊醒。

云清淮心中发狠,以后要把所有试图伤害师弟的人都杀掉。

……

“昨天那个人是谁派来的?”

“是不是昭灵公主?”

姜临川一醒就问云清淮。

“师弟真聪明,正是那女人,坏得很。”云清淮总是很温和,第一次在姜临川面前露出嫌恶的表情。

姜临川没说什么,他曾经和昭灵公主打过照面,没让对方占到半点便宜。

姜临川没问昨天那人的死活,云清淮也没说。

姜临川洗漱时,云清淮非常自觉的帮他把被子叠好。

如今姜临川自己练出了内力,不用玄微真人再引导。玄微真人得空,在边上教云清淮学兵法,姜临川也听了一耳朵。

等玄微真人教完云清淮,再教姜临川医术。

“明面上是医术,其实大多是些毒物,调配后可以杀人,也能救人。千万不可滥用。”

“师父放心吧,我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毒。”姜临川郑重保证。

玄微真人眼中多了笑意,看姜临川时总很温和。

比起姜远之,姜临川简直太讨人喜欢了。难以想像,姜远之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生出这么好一个儿子。京城中那些流言着实可恶,姜临川这样乖,怎么会天天打人呢?

云清淮背着令他头大的书,不时看一眼姜临川。

“师兄,我陪你。”

姜临川背完他自己的医书,再背兵法。

云清淮心中欣慰,师弟对我真好,还特意陪我一起。

同样的时间,姜临川看两遍就能背出来,云清淮就记住了两句。

玄微真人眼神渐渐怪异起来,看云清淮就像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清淮,专注些。”

“是。”

姜临川又背完一本。

云清淮翻了翻厚厚的书,对自己产生了质疑。在姜临川来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傻,如今第一次直面真相,心如刀割。

难道我真是个傻子吗?

“啪。”

戒尺敲在云清淮手背上,打出一片红印子。

“又出神。”玄微真人皱眉。

云清淮继续背。他不想做个有勇无谋之人。

一整天都被课程挤满,直到晚上,才有空隙交谈。

“那个风月庵,后来怎么样了?”

被繁重的学业榨干所有活力的云清淮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悄悄问姜临川。

“师父会偷听我们讲话,不讲了。”姜临川也很疲惫。

不管在哪里都逃不开学习的魔爪,或许这就是生活。

【林霁怨气值加10】

姜临川一惊,没想到玄微真人真的在偷听!

“真的吗?不会的,师父又不是那些爱八卦的老太太,怎么可能听我们说话呢?”

云清淮浑不在意。

“师父这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可以同老太太相比较?师父整日为我们劳心劳力,现在一定休息了吧,我明天要好好表现,不惹师父生气。”姜临川义正言辞。

“师父觉少,据说吃了山里的灵药,已经有了两甲子的修为,平时精力充沛,一整晚只睡一两个时辰。师父看起来什么都知道,是因为他晚上不睡觉。我们睡觉的时候,师父还在学,所以才这么厉害。”云清淮悄悄给姜临川透玄微真人的底。

“像我,也不算特别笨,只能说一点点笨,算是正常人,以两条腿的速度在学习。师弟冰雪聪明,以千里马的速度学习,而师父,他直接背生双翼,扶摇直上九万里。”云清淮叹了口气。

“师兄,你一点也不笨。你武功很好,学什么都快。”姜临川安慰他。

“师父说这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和山里的熊瞎子一样。”云清淮有些丧,有点找不到方向。

“师兄你虽然不像师父那样完美无暇、文武双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也有自己擅长的地方。”姜临川继续给云清淮灌鸡汤。

我们的目标是,养好每一只肥羊,让肥羊身心健康,全面发展。

在姜临川的注视下,云清淮忽然空前膨胀起来,开始揭短:

“其实师父厨艺可差了你知道吗?”

“我很小就跟师父上山了,只能吃师父做的饭菜。一直不觉得难吃,直到有一天,下山,在一个大婶家里吃了一顿,惊为天人,我甚至以为大婶是隐世的厨神。后来又去酒楼吃了一顿,我又惊为天人……原来那个大婶不是厨神,只是普通,主要是师父的厨艺太差了,大婶家里的猪食我尝了一口,都比师父做的饭好吃。”

“师父只会煮,什么都放进锅里煮,胡乱加点东西,还让我吃完。”

“后来我学会了站在凳子上炒菜做饭,总算活下来了……”

“师父还不认识路,每次下山都带着地图,我要是不和他一起走,他要问很多人才能找回来。”

姜临川也不知道玄微真人走没走,他猜玄微真人没走。不禁心疼起眉飞色舞的云清淮。

玄微真人愣是没出声,为了以防万一,姜临川不时爆夸一顿玄微真人。

云清淮一直说到姜临川睡着才停下。

翌日,云清淮头顶一碗茶过梅花桩,茶泼了赏戒尺十下。

他跑了数十个来回,微微晃动一下,茶就会泼出来,双手被打成猪蹄。

晚上,姜临川给云清淮的猪蹄手上药。

云清淮双眼亮晶晶的,小声说:

“师弟你对我真好,师父以前打完我,上药的时候都用很大劲,说这样才长记性。”

“你不要说师父的坏话,师父就不会打你了。”姜临川超小声。

【林霁怨气值加10】

嘶!姜临川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玄微真人恐怖如斯!竟然每天晚上都听墙角!这么小的声音,他都能听见。

“师弟多虑了,师父不是这么阴险小气的人。”云清淮爽朗一笑。

姜临川突然觉得给云清淮上药有点浪费,反正明天云清淮还是要挨打的。

“痛不痛?”姜临川问。

云清淮点头。

“痛你就长点记性。”姜临川语气虽凶,却捧起云清淮的手,轻轻呼气。

早点好,早点好。

明天早晨云清淮还要劈柴烧水做饭。

温热的气息落在掌心,带来阵阵凉意,疼痛暂且消失。师弟浓密的睫毛垂落,如蝶翼,在云清淮心中划出涟漪。

师弟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疼惜我的,

“师弟,你对我真好。”云清淮激动至极,双目含泪。

姜临川愣住。

云清淮未免也太……太……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感觉薅羊毛的镰刀都割不下去了。

一点点细碎的好意,云清淮都这样满足。以后遇上坏人,岂不是被骗得连裤子都不剩?与其被其他坏人骗,还是让我来亲自动手的好,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肥羊不给外人薅。

“师弟,你放心吧,我知道不让茶水撒出来的诀窍了,我明天一定不会再挨打。”

云清淮笑容有点小得意。

“师兄,你好厉害啊。”姜临川从善如流,夸奖云肥羊。

云清淮瞬间飘飘然,有点找不着北。

美梦+1+1+1+1……

翌日,云清淮顶着茶碗,平稳踩过梅花桩,一滴都没洒出来。

“不错。临川试试。”

姜临川一怔,生活终于要对我这个无辜小猫咪下手了!

“洒一次,戒尺十下,打清淮。”

云清淮愣住,怎么师父还是打我?

“不愿意?”玄微真人诧异。

“愿意愿意,我皮糙肉厚,师父打我吧。”云清淮不在意的摆摆手。

姜临川没有云清淮那种堪称变态的武学天赋,不仅茶水洒了,连茶碗都摔碎好几个。

云清淮双手雪上加霜,猪蹄变得更加膨胀。

“师父打我吧,不要打师兄。”姜临川主动伸手。

云清淮心中无比温暖。

师弟真的太乖了啊!狗剩乖崽!师兄爱你!

“师父还是打我吧,我都数不清多少了,也不差这几十下。”

云清淮挺身而出。

玄微真人见云清淮的手实在肿,看向姜临川的手。

这一世姜临川养尊处优,就算来山上住,也没有干什么活,一切都由云清淮承包。双手伸出,十指修长,肌肤白皙莹润,仿佛美玉雕成,漂亮的不像话,而且柔若无骨,玄微真人根本无法狠下心打下去。

“念在你们师兄弟情深,今日揭过。清淮的书要抓紧抄,否则这半年就别想下山。”

“多谢师父。”

云清淮双手包裹成厚厚的馒头样,姜临川切菜,做饭,云清淮用脚夹着柴火,艰难往灶里塞,看起来就像个残疾人。

“我来。”玄微真人突然出现。

“不了不了,这种事还是我来吧。”云清淮没法眼睁睁看着玄微真人烧火。

并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让玄微真人这种“人间谪仙人”烧火,而是因为玄微真人根本就是个厨房破坏王,连火也不会烧,指不定会把灶给炸了。

云清淮继续用脚烧火。

姜临川略有些生疏,味道有的咸有的淡,但没有超出正常水平太多,云清淮连连夸赞,玄微真人这种平时惜字如金的人也说了声不错。

“君子远庖厨,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

“师兄你不是君子?”姜临川觉得云清淮比自己更像个君子。

“不是,临川是小君子,我是匹夫。”云清淮眉眼弯弯,笑意温煦。

“师兄长得这样好看,当然是君子。那种五大三粗,呆头呆脑,像我家那个老兔崽子那样的,才是匹夫。”

【姜远之怨气值加80】

【姜远之怨气值加60】

【姜远之怨气值加90】

……

姜临川一惊,老兔崽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和玄微真人一样,也开始偷听了,这是什么习惯?感觉得不到保障,有被冒犯到。

连夜赶路,打算看看儿子的姜远之站在门口,心如死灰。

不就是儿子吗?不要了。

“师弟,你做的这碗竹笋炒肉真好吃。”云清淮舀了一大勺,小小吃了一口,再扒一大口饭。就是有些咸。

什么?

姜远之心中一惊!

儿子下厨了!儿子做了吃的东西!我儿子居然学会做菜了!

我从来没吃过一点苦的儿子,到底遭受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天天调皮被玄微管教得太狠,才会下厨?

儿子做的菜什么味道?我也想尝一口!

姜远之打开门。

屋中三人提着筷子,端着碗,表情一致,看着姜远之。

满脸写着“你来干什么”。

“都在啊,吃着呢。”姜远之哈哈一笑。

“要喝茶吗?自己倒。”姜临川下巴一抬,眼神扫向茶壶,那是昨天晚上的茶,还没来得及倒掉。想必姜远之赶路很辛苦,又爬这么高的山,非常热吧,喝点凉茶正好。

姜远之心中太欣慰了。

小兔崽子居然会主动提醒自己喝茶!

而且也比他想像的好多了。

姜远之本来以为儿子会顶着一张猪头脸,鼻青脸肿,眼神凶狠,随时都会跳起来咬人,没想到还是和京中一样白嫩可爱,看起来变乖了不少。

看看那表情,端着碗,多乖巧,多讨人喜欢。

“师父吃菜。”

姜临川用公筷给玄微真人夹了一筷子青菜。就这碗菜味道最正常,不咸不淡。

【云清淮怨气值加10】

师弟怎么不给我夹?

云清淮瞄向青菜,双手包裹起来,握着勺子,微微颤抖,弱小可怜又无助。

“师兄吃菜。”姜临川也给他夹了一筷子。

云清淮瞬间眉开眼笑。

“咳咳。”姜远之咳嗽两声,怕姜临川不懂,主动说:

“我昨天晚上晚饭都没吃饭,连夜赶路过来……”

“是准备给我还钱吗?”姜临川左手拇指和食指相触,微微搓动。

“这……咱们是一家人,提什么钱不钱。”姜远之瞬间拘谨起来。

“哦,想吃饭,自己去盛。”姜临川营业的笑容瞬间消失,表情冷淡下来。

这一刻,玄微真人和云清淮心里都有种诡异的舒爽感,并且有种痛骂姜远之的冲动。

你看看,你瞧瞧,临川是个多么好的孩子,以前都被你带成什么样了!

姜远之也不生气,非常自觉,选了一个最大的碗。

嘿嘿!尝尝儿子做的饭!看谁抢得过我!

玄微真人对于姜远之的沙雕行为不置一言。

反正姜临川住在山上,以后还吃得到。

姜远之吃过宫中御厨做的菜,也在行军打仗过程中吃过石头一样硬的干粮,啃过草根树皮,却在今日,吃到了人生中最圆满的一顿饭。

即使味道不怎么样,姜远之还是很投入,风卷残云般把碗里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姜临川露出老父亲看傻儿子的慈爱眼神,姜远之毫无所觉。

玄微真人愈发怜惜姜临川,瞧,摊上一个不靠谱的傻爹,日子是多么难过啊。

“我去洗碗。”姜临川起身,姜远之立马蹿起来,连忙道:

“我来我来。”

姜远之没有姜临川说的那么夸张,“五大三粗”,“呆头呆脑”,其实是个身长八尺的昂藏男儿,身形高大壮实,面容俊美阳刚,不说话时,不怒自威,渊渟岳峙,当得起秦川侯之位。一说话就透出几分不着调,从来没有身为长辈的样子,十分不羁,言笑由心,豪爽风流。

他把碗洗干净,去山上砍了几根竹子,削成竹篾,编制竹篮、竹椅、竹框。

“你这么远来一趟就是为了做几个篮子?”姜临川在边上打下手,姜远之用竹子编了一只小狗给姜临川玩。

“京中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姜远之头也不抬,继续给云清淮编小狗。

“这日子要挨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姜临川捧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

“陛下要和戎夏议和了。”姜远之编小狗的手顿了顿。

“百十年的血仇,岂能轻易放下?戎夏狼子野心,反复无常,陛下要是相信他们的话,迟早会被吃的连骨头也不剩。”姜临川漫不经心。

“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陛下不知道。”

“人傻自有天收。”姜临川并不放在心上。

姜远之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这点事还打不倒他。

“我听玄微说有人要刺杀你,怕你吓到,特意过来看看。”

“有师父在,你放心吧。”姜临川笑了笑。

姜远之心里巨酸。

呵,就知道师父师父师父,不知道亲父吗!

“我带了个人过来,以后会暗中保护你。”

“平时你不用管他,遇到危险时他会出来。”

姜远之向林间招了招手。

“姜承影见过少主。”

一道黑影闪出,单膝跪在姜临川跟前。

那人看上去二十七八,面容普通,过目即忘,神色冰冷麻木,一举一动干练有力,身法更是如同鬼魅。

“除非少主遇到生命危险,我不会出现。”

“其他事少主需要我做时,叫一声承影即可。”

“影叔,你起来吧。”

姜承影微微皱眉,冷声道:

“少主直呼我的名字即可。”

“承影,你起来吧。你比临川大,他叫你一声叔也使得。”姜远之抬手。

“是。”姜承影这才起身,重新归入山林,瞬间消失无影。

“给我你怎么办?”姜临川抬头,看向姜远之。

“哟,你还知道担心我?”姜远之不禁笑了。

“没有,我怕我的银票要不回来。”姜临川扭头,不想看姜远之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他手里还握着竹编小狗,忘了放。他不喜欢这么幼稚的玩具,但有种东西叫“你爹觉得你会喜欢”。

“你别担心,保护你爹的人多着呢。我要走了,你在山上听师父的话,好好和你师兄相处,下回有空再来看你。”

姜远之离开前,猛然把手放在姜临川头顶,一阵搓揉,直到姜临川的道士头被捏成鸡窝状,才猛然松手,运起轻功,消散得无影无踪。

由于云清淮的手不方便动,不能给姜临川梳头了,玄微真人亲自动手,给姜临川梳了一个漂亮的道士头,最后他还伸指弹了两下,满意道:

“不错。”

居然有点小俏皮。

姜临川差点以为玄微真人被人掉包了。

到了练梅花桩的时候,玄微真人亲自在姜临川头顶放上茶碗,姜临川便惊觉,玄微真人还是那个玄微真人。

云清淮不能替打,姜临川亲自上阵。

玄微真人觉得不能厚此薄彼,终究还是对姜临川动了手。

戒尺打下去——

“啊!”

姜临川、玄微真人同时把视线投向云清淮。

“我看着疼,太疼了。”

云清淮心痛得不能呼吸。

他不能想像姜临川的手被打肿后的样子。

玄微真人继续罚姜临川,戒尺落得极轻。

姜临川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倒被云清淮那一嗓子给吓到了。

云清淮目瞪狗呆。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假师父。

小师弟的手是手,我的手是猪手。

云清淮悲从中来,又想到姜临川不会那么痛,悲喜交加,心情复杂。

“下次努力。”

“临川先天不足,不能和你比,为师便罚得轻些。”

“师父,我知道的,我也觉得应该这样。但我感觉我的脑子有点先天不足,书能不能少抄一点?”

“敢讨价还价,再加十卷。”玄微真人冷笑。

忽来一阵无情棒,打得云清淮超级丧。

“师父,我可以帮师兄抄吗?”姜临川仰头问。

云清淮心里瞬间乐开了花,啊啊啊啊啊!乖崽!果然师兄没有白疼你啊!

“可以,不能比他抄得多,你顺便带他好好练一下字,下次我就不用戒尺罚了,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谢师父通融。”

姜临川抱拳,一脸正气,玄微真人顿时心中温软。

临川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啊。

姜远之上辈子怕是做了无数好事。

云清淮努力用内力滋养自己的双手,希望能让手早点好,别让师弟做粗活。

师弟家里什么条件?

那可是手握实权的公侯之家,又只有师弟这个独苗。自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知多娇气。来山里这么久,师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苦,一句累,心里有委屈怕也咽下去了,说不定晚上蒙在被窝里悄悄落泪……

想到这里,云清淮心都化了。

他要早点好,告诉师弟怎么过梅花桩,怎么把轻功练好,再跟着师弟学练字。

其实姜临川主动帮云清淮抄经,是为了下山。

他的怨气值不太够用了。

山里刷不到太多,云清淮和玄微真人都是不能下狠手的肥羊。

承影更不用说。知道自己有只肥羊,却不知道肥羊在哪,可以称承影为“薛定谔的肥羊”。

姜临川再次询问系统。

【id:大王八 怨气值:3680 等级:1】

即使今天姜远之补充了一些,也只剩三千多了。

晚上,姜临川悄悄说:

“师兄,我想下山玩。”

“放心吧师弟,包在我身上,就算师父不同意,我也能带你悄悄溜下去。”

【林霁怨气值加5】

姜临川幽幽一叹。

师父你是魔鬼吗?

难道你是传说中的壁虎?

你晚上不睡觉的吗?你听力这么好每天不嫌吵闹吗?能听到蚂蚁打架,小鸟破壳吗?

姜临川心中思绪万千,嘴上却义正言辞道:

“师兄,我们怎么能瞒着师父下山呢?师父那么好,要是我们不见了,他一定会担心的。我们不能做不孝子孙,让师父牵肠挂肚。到了下山的日子,只要我们完成了功课,师父一定会让我们下去的。”

“书还有那么多,我抄得很慢。”云清淮沮丧道。

“没关系,我和师兄一起抄,很快就能抄完。”

“师弟,你对我太好了,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师兄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都给你做到。”

“真的吗?”姜临川小声问。

“真的。我云清淮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来,拉勾。”云清淮闷在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师兄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姜临川也伸手,与他拉勾。

玄微真人结束今天的偷听,心满意足。

看来临川想下山玩一玩,小孩子憋久了也不好,到时候就算他俩抄不完,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下去。

又是新的一天,云清淮的猪蹄好了许多,已经能用手帮姜临川烧火了。

有玄微真人做的特效药膏,又有内力滋养,想来明天就能好得差不多。

又是顶茶碗过梅花桩失败的一天,有进步,茶水洒了,茶碗没碎。

姜临川甚至有种错觉,要是他保持这种身手,去现代世界,靠杂耍也能养活自己。

晚上,云清淮在灯下给姜临川补裤子。

今天跨桩的动作太大,姜临川长高了,裤裆便裂了口。

云清淮胖手穿不了针,针是姜临川穿的。

云清淮动作十分灵活,堪称全神贯注。针脚细密整齐,让人顿生钦佩之心。

“以前都是师父补,有次我早上起来穿裤子,裤脚伸不出去,脱掉一看,原来是师父把裤脚给缝死了!”

姜临川笑起来。

云清淮又问,

“师弟喜欢什么图案吗?我还会绣花,以前师父让我练一种针法,我天天绣花蝴蝶,后来那些帕子都卖掉了,还赚了一点钱。”

“蝴蝶、牡丹、月季,我都会。凤凰太复杂了,山里线不够……”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喜欢简单一点的。”姜临川婉拒。

正在偷听的玄微真人想,是了,针法,正好让临川学针法,上次那个鬼鬼祟祟的太监便使得一手好针法,太监用的那套针也不错,玄微真人还留着,正好传给临川。

临川适合走轻灵的路子,他脑子转得快,不必像云清淮那样追求势大力沉,学好暗器和轻功,只要不被太多人围攻,都能保命。当然,要是遇到千百人围攻,不管哪个路子都得死。

两边只有一墙之隔,玄微真人甚至能听到那边灯花爆开的声音。

他心中安然,仿佛有脉脉温情在其中流淌而过。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比起这样的生活来,如同足下泥,雾中烟,丝毫不值得留恋。

等云清淮的手好了,姜临川教他练字,手把手教,一笔一划,一撇一捺。最开始从两人的名字开始练,见过姜临川写的“云清淮”三个字后,云清淮就有点无法直视自己写出来的名字。

短短几天里,云清淮写了无数遍姜临川的名字。有些魔愣,不自觉就会念出来。

至于为什么玄微真人不教……是因为他写得一手好草书。

他也会另一种十分清逸峻峭的字体,却说大事未成之前,那种字体不能现于人前,否则会引来大祸。

姜临川一直知道,玄微真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偶尔甚至会觉得,他和云清淮,就是玄微真人活下来的动力。

见云清淮练字入了门,玄微真人便调整时间,让他们有更多时间书写,终于在下山日之前完成所有的抄经任务。云清淮的字也写得有样子了,让玄微真人十分欣慰。

玄微真人并不愿下山,有时候连续几年都不会下去,就算下山也会戴面具。这回他没跟着去,只让云清淮带姜临川好好放松一下,不要去青楼楚馆,也不准喝酒,更不能去赌坊,否则会有一顿毒打等着他们。

即使他不下山,山下也有他的耳目。

云清淮吃过这苦,非常老实,他们俩虽然穿的衣服都很朴素,料子却十分不凡,没多久,就有一个柔弱可怜的少女被几个壮汉追着奔逃而来。

云清淮心中自有一股正气,皱眉,欲出手相助。

姜临川饶有兴致看着,心想,肥羊们终于成群结队扎堆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