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靳总极擅逻辑推理和智商极高的脑袋飞快运转, 最后还是一片徒然。

好在江向笛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男人的寡言少语,并没有多追问,他的手还在靳北的手心里, 通过触感, 男人的手指并不细腻,有薄薄的老茧,却是修长又骨节分明。

回忆一旦打开, 便有些收不住了,相比于靳北,江向笛话更多一些,为了提神, 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我就是想太多了, 你别在意。”

他外公外婆一辈子过的虽然并不富裕奢侈, 但却是平淡幸福, 没有分开过。

江向笛说:“外公以前是花匠, 剪出来的植物特别漂亮有型。然后外公在年轻的时候在家旁边开了一片地, 自己种了个漂亮的花园, 外婆就是看中了他养花剪花的手艺,才答应嫁给他。”

他说的事情太久远了, 靳北倒是听的入神, 问:“你见过吗?”

江向笛:“当然没有,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我妈倒是出生了, 不过大概不记得了。他们后来搬到了镇上,开了家小店,只不过经营的不太好,生活还是清贫。”

清贫两个字,对于靳北来说太过遥远, 没有体会过。

“但是他们一家子生活还是有滋有味,”江向笛说,“外公有一身特别厉害的花匠手艺,每逢节假日都能变出一朵花来,外婆说那是她日子里最开心的时刻。”

江向笛明明语气没那么悲伤,说的家常,靳北眼前却是出现了那样一对老人的形象。

江向笛眨了眨眼睛:“我记事的时候外公已经缠绵病榻了,两人彼此依偎扶持,过的很温馨。他们一直跟我说最后悔的就是没教育好我妈,干啥不好,偏偏去做小三。”

靳北摆正了位置,捏了捏他的手心:“他们是在对你愧疚。”

愧疚邓萱给的这样一个身份。

江向笛倒也不执迷于这一点:“出身从来不是我能选择的,这我知道。”

“后来外公去世了,我才知道外婆要的不是什么花、也不是什么样的花,而是给她花的人而已。”

他话音刚落,靳北的手指一动,忽然收拢,扣住了他的手指,紧紧握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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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江向笛没动,大概是有些疲惫,主要是沉浸在情绪当中,一时缓和不过来。

手被合适的力道握着,并不讨厌,但好像能传递力量似的。

病房大门一直紧闭着,也没有人出来,邓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江向笛倾吐完了所有记得的回忆,也犯困了,打了个哈欠。

靳北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说:“去睡一会儿。”

医院病房自然有空着,江向笛又是身体特殊,但靳北总能给他安排上最好的。

江向笛睁开眼睛:“我再等一会儿。”

靳北也猜不透他这种坚持守着的执拗劲头是从哪里来的,明明人的精神已经极其困乏了。

靳北只能认为是江向笛太担心他外婆了。

不过江向笛也就嘴上说说,他身体不容许他这么硬扛下去,直接困的合上了眼睛,头微垂着。

一个不注意,就挂靳北肩膀上了。

江向笛刚想要挪开,靳北往下矮了矮,他本就是肩宽腿长的身材,裹着大衣,此刻也是好让江向笛靠的更舒服一点,他说:“枕在我腿上吧,更舒服一点。”

江向笛一顿,没动。靳北发现他如果是不想搭理,便会装作没听见,像小动物似的窝回去,让人想把他揪回来,又舍不得。

医院走廊的空调开了,不要钱似的把整个医院的温度都打的特别高。

等江向笛睡沉了些,靳北伸手,把人抱住后调整了下姿势,头和肩放在了他腿上,一只手托着对方的腰,想要分担一些重量。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有些沉,却很圆鼓鼓的很柔软。

更重要的是,前几日还在他幻觉里出现的人,此刻正躺在他身侧,这种感觉好似心脏泡在了柔和的水里,有种微妙的满足感,连他都情不自禁放缓了呼吸。

他很久都没摸过江向笛的肚皮了。

江向笛发烧之后被他关在湾上风华,明明养了大半个月,后来又去庄园里,却仍是没长肉,瘦了些。

不过想想,好像确实是他的不好,那样的情况下,再怎么心大也没法好好……养胎。

难怪他宁可拖着行李回自己小小的出租屋。

靳北思绪乱跑的时候,褚医生忙完了过来,靳北给他比了个手势,褚医生便只好用唇语描述:“手术效果很好,不能说成功,老人家毕竟身体不够那么强健了。”

褚医生敢过来这么多,那便是尽了最大的全力,而且也就只有靳北,能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瞬间调动S城内最好的医生团队。

虽然手术结束,但现在还无法探望。

靳北确认了江向笛外婆的状况,他动了动有些微僵的手臂,伸手揽过江向笛的肩膀,把人扶了起来,江向笛大概是被惊扰了,眼睫微动。

靳北说:“手术结束了,结果很好。江向笛,可以回去休息了。”

江向笛听到结果很好,颤抖的睫毛平息下来,彻底不动了。

靳北便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丝毫不假手于人。

褚医生:“……”

靳总大概是脚不疼了,走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但褚医生没有提醒,头一次觉得那好像在此刻不那么重要了。

他看到这两人,忽然觉得靳总生什么气,搞什么暴力伤害和老死不相往来,这分明就是爱到了骨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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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向笛的外婆在重症监护病房呆了一天,便醒来了。

只是老人还不能说话,倒是眼珠子能转动,大概认得出来是江向笛,也会给一些微弱的回应。

江向笛每天过来探望半小时,然后再去看第二个病人。

没错,靳大总裁赖在医院不肯走了,说是是江向笛太重,把人抱回病房的路上压到脚了,他脚底板的脚伤又复发了。

江向笛便每天早上煲粥自己吃,他没再去杂志社那边上班,每天都很空,去的最多的便是医院,来就顺便给靳北带上了一份,经常还会带上一支鲜花。

褚医生每天被迫过来汇报病情,明明靳北都好的结疤了,他也不得不编造一套治疗方案和进度出来。

这一天江向笛先去探望了外婆,然后来了靳北这里,遇上褚医生,两人因为在湾上风华里的日子,关系很熟,江向笛笑问:“您又给靳总看诊呢?”

褚医生:“每天照例检查。”

江向笛眉眼弯弯:“您又要会孕理知识,又要会外科治疗,挺忙的。”

他眉目柔和无害,目光却是锐利极了,褚医生摸了摸鼻头,坦白说:“靳总那些心思,您又不是不知道。”

江向笛问:“严重吗?”

靳北不肯说当时有多严重,又拖拖拉拉不肯好,就是专门想让江向笛心软,又不用一下子心疼。

褚医生把致幻的事儿说了一下,又道:“严重倒是没有到好不了的程度,只是脚心踩在石头上有多疼,如今踩在玻璃片儿上,想想便知道。”

褚医生没想着偏心谁,只是实话实说。江向笛沉默了一会儿,道过谢,便推门进去了。

靳北大概一早就在打电话,江向笛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随后便坐了下来。

靳北挂了电话,看到江向笛今天穿着高领毛衣,配柔和的淡褐色羽绒服,因为屋内温度高而解到了胸口,整个人除了腹部还是没怎么胖,显得身形修长。

他再一侧头,看到江向笛带来的满天星,是梦幻般的紫色,他说:“这种颜色很少见。”

“路上买的。”江向笛说,“今天脚不疼了?”

靳北见好就收:“嗯。”

江向笛语气复杂,甚至有几分无奈的发愁:“这次的玻璃……又跟香菜有关?”

这显然很没有逻辑的一句话,靳北听明白了。江向笛其实能感觉到,靳北一个成年男人,断然不会无缘无故踩玻璃片儿上去。

说出去未免太丢总裁的面子。

但如果染上情伤那么点色彩,就显得格外有魅力了。

但是这样具有伤害性质的行为,江向笛还是希望不要再发生。

“香菜是我太生气了。”靳北摇头,“这个是因为我……”

他顿了顿,截住了解释当时情况的话头,说:“是我太喜欢你了。”

致幻作用只是起因,真正的关键其实是见到人太过欣喜忘我。所以靳北要这么说,似乎也很有道理。

江向笛垂眸看了看床上的男人好一会儿,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投下一地阴影。

江向笛:“……药我打电话让吴阿姨都拿去丢了,去哪里都不要自己开车。”

他考虑到了靳北血液里还有止痛药的副作用残留,致幻副作用出现情况无法预计,充满了突发性,因而靳北的确是近期不适合自己开车。

这一点褚医生检查了靳北的情况后也提醒过,确实是也说明了江向笛的关心,仅限于朋友关系那样亲密的关心。

但这似乎离靳北想要的答案、希望得到对方的回应还是有着巨大的偏差。

但是他也没强求太多,道:“我会注意。”

江向笛挑眉,作为一个同样不怎么听医嘱的病患,太清楚对方这样说话,明显不太上心。

他加重了一些语气:“如果你硬要自己开,那就带上我。”

靳北愣住,他抬起头,望见江向笛眼底一片静默温柔的坚定。

靳北签字替他承担压力的时候说过、不成则欠他一条命,江向笛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