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藏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懵的。
市医院非常的严谨, 在靳北预留的紧急联系人里找到了叶藏,说的是:“未知原因,患者靳北先生撞上了车库大门, 正在急诊中……”
叶藏颇为怀疑:“谁?你们说的是谁?撞车库大门?我兄弟没有那么傻。”
那边表示没搞错, 叶藏疑惑不解, 收拾了东西赶过去。
深夜的医院人少了许多,寂静的走廊尽头亮着绿色指示灯,强烈的消毒水味道扑入鼻尖,房门被推开, 叶藏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左手手臂被石膏吊着的的老朋友。
叶藏惊呆了:“我的哥, 你真撞车库大门上去了?”
这谁都不会信吧, 靳氏集团的大总裁、靳家唯一继承人、竟然能开着车往车库大门上撞, 说出去都嫌丢人。
靳北微闭着双眼, 另外一只完好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面色苍白,嘴唇却是在发抖。
嘲归嘲, 叶藏还是走过来坐到了靳北旁边, 叹气说:“现在要帮什么忙吗?”
靳北头也没动,嘴巴里却像是在说什么, 叶藏好奇,探头过去听, 一愣, 他听到靳北口里在呢喃着香菜两个字。
叶藏:“香菜?什么香菜?你要吃香菜吗?”
靳北终于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他的眉毛上端似乎滑开了一个小口,贴着一块修复贴,有些憔悴, 连胡子都冒出来了些,即便如此,却依然让人感觉到他身上阴鸷淡漠气息和被压抑着的情绪。
叶藏回过神:“不对,你不是最讨厌吃香菜的吗?”
跟靳北关系近一点的朋友同学、或者是读书时期的导师都知道,这人在任何场合、饭桌上烧烤摊上,碰都不会碰一点香菜这东西,因为很讨厌。
这大概是靳北身上,唯一那么点感情色彩最浓烈的特点。
靳北想起来他说了那么多次,江向笛不是忘了,是记错了。从结婚一开始,对方便没有打算把这些记下来。
他苦笑着说:“我不喜欢,我的那位双胞胎好兄弟喜欢。”
叶藏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明白了靳北话里的意思:“靠?”
他此刻也忍不住短暂地同情了一下病床上的人。
这件事放在结婚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对错之分的,那时候靳北要的本来就不是江向笛的感情,坏就坏在两人离婚之后靳北醒悟过来,想要把人追到手。
他一直认为江向笛是喜欢自己的,只是他那时候做得不够好,所以在补偿和追求过程中,一点一点染让自己也陷得越来越深。
结果事实告诉他,你错了,你就是世界上最傻的那个。
头一次动心就如此惨烈,靳北的性格本就有些偏执极端,谈恋爱思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当时想的便不是把人找到后问个清楚或者是确定对方的心意,而是先把人占有、彻底属于自己。
在想起来香菜这回事儿、瞬间意识到江向笛在结婚的时候完全不是他的,这个想法让靳北当时瞬间就气晕了,同时他又开车,一个没控制住就操作失误了。
不过好在车的安全性能够高,气囊及时弹了出来,人除了手臂轻微骨折,暂时没大毛病,至少不耽误工作,靳北便没联系自己的下属和助理。
他靠着病房的枕头,深吸了一口气,对叶藏说:“没想到吧,我也没想过。”
叶藏头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感情状况,不过他现在倒是平静下来,比靳北要有理智许多,他说:“但你把人关起来是要干嘛?”
靳北道:“他怀孕了。”
叶藏:“我知道啊,这里面有逻辑关系吗?”
靳北顿了顿,似乎想了一下,依旧想不清楚:“所以他要在我身边。”
“屁!”叶藏锤了把绑着石膏的手,说:“我看你是脑子也给撞了吧,追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现在的你做选择的时候考虑过人家的感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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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雪依然没能堆积起来,一大早便化作了水,地上潮湿一片,因而褚医生坚决不让江向笛出门了。
江向笛便吃了早饭,抱着他的暖水袋去了阳台看风景,只不过到了冬天,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花园里只有些长青树,连棵梅花也没有,最多便是天气晴朗,阳光却不带一丝温度。
没过一会儿,江向笛也感觉到了寒意,便自己主动进屋,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因为无法出门,不少线下画展只能看直播,江向笛也没怎么惋惜,靳家的电视投影又大,画质又清楚,看起来都是一种享受。
就是可惜没有人一起分享,只不过江向笛习惯了一个人,觉得安静。
他在靳家生活了快半个月,难免会让别人会认为他逆来顺受,吴阿姨却知道他心性好,因而总怀疑江向笛有什么特别的难处。
下午三点,吴阿姨打扫完一楼,准备上楼看一下哪里再要收拾,便发现卧室的门关着,她打开看了眼,江向笛仍在睡觉。
吴阿姨心里有些疑惑,轻声掩上门,走下楼找到褚医生,问:“医生,男孩子怀孕了是会让人精神变得很差吗?”
褚医生在整理江向笛每日身体检查的记录,单看指标都没什么问题,闻言道:“这怎么讲?”
吴阿姨说:“已经三天睡的这么迟了,以往这个时候,小江先生总是会起来画画的。”
吴阿姨心细,观察仔细。其实江向笛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吃的也还是那样,胃口不差,只是话少了些,但又不是很准确,因为吴阿姨也不知道江向笛平日里是不是也话这么少。
褚医生被问倒了,他只擅长孕产护理,对这方面是半点不通,犹豫了片刻,道:“可能是怀孕了的原因吧。”
吴阿姨也不懂,但总是担忧些,压低声音说:“这都什么事儿,把人放在这儿,未免太过伤人心,靳总还来吗?”
褚医生噤声,半晌,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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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北手臂受伤的消息并没有传回湾上风华,实际上除了靳氏集团的高层,也没几个人知道。
两天后靳北手臂上的石膏就拿掉了,虽然不能活动,但垂在身侧不动就行了,因而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只不过还是让大家看出一些不对来,如果说以前的靳北还算亲民,现在的老板却是很少出现在大家视野里。
当然如今靳北对公司的掌控已经游刃有余了,所以很多事务交由职业经理人处理也无妨。
自那日被叶藏吼了一局后,靳北怔了半晌,也没生气,在家静养了几日,自此之后,只出席了一次美术画廊的开幕会。
红杉木画廊是S城美术协会与另外两个省的合作项目,美术圈的前辈都会亲自致辞、表示重视,其中较为瞩目之一的,自然是S城前不久闭馆的金银花画展上的黑马,落梅先生江向笛。
第一天想要去观摩他的画作的人都不少,只不过画廊还未全部开放,爱好者观众们便只好耐心等待,离开时却还是流连忘返:“虽然都很好看,但没能看到落梅的画,还是好可惜……”
宋宁也是特意赶到省外来看的,一同的还有曹奕然,两人早早的到,才排上队看到了江向笛的作品,宋宁说:“见画如面,足以能够弥补想念了。而且我感觉江哥的水平又有提高了。”
曹奕然说:“是,江哥总是很厉害,他比我们想的都要强大。”
宋宁一愣,笑问:“这么崇拜啊?”
曹奕然掩去眸中的神色,说:“就是这样的,别以为他弱不禁风似的,他可厉害了,什么也打不倒他。以前是,我相信现在也是。”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没注意到擦肩而过的黑色的车。车内的司机忽然被后座的老板叫停,懵了懵,就看到对方下了车,又折了回去。
红杉木画廊今日只开放半天,工作人员都在打扫卫生和养护画作,靳北出示了证明,便依照脑海里的熟悉的路线,一路往展室而去。
江向笛的画作落入眼中,一眼便是那幅靳北问过他的,小孩儿玩跷跷板的‘童真’。
他的笔调一如既往,温和而不失明亮的情感,仿佛能带来一切美好。
再与‘童真’对应的,是一幢阳光下的小洋房,有一座漂亮的花园,画讲意境和细节,江向笛笔触细腻,很有感染力,技巧用的丰富精巧,让人觉得很有生活的烟火气息,一下便触碰到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去。
再往后,靳北便是一愣。
如果说小孩和小洋房都带着湾上风华的痕迹,那这幅描摹玻璃杯的画作便是完完全全依照着靳北送的那个玻璃杯画的。
让靳北想起来那天的团建上,江向笛搭坐在高脚椅上,仰起头,露出一截漂亮白皙的颈脖,黑发一如既往地柔软,衬衫领带干净整洁。
他的茶色的眸子抬着,带着点散漫,仿佛从玻璃折射里,窥见漂亮的、彩虹一般的绚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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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靳北打开了湾上风华的监控。
原本的不闻不问,终于在此刻全部破了功。
只有餐厅公共区域的视频,江向笛吃饭很准时,偶尔也会自己做,煲汤喝。最近大概喜欢上了研究菜谱,能看上不少时间。
视频像是静默的画面,如同一部哑剧,靳北看了半晌,猛地反应过来,不只是没声音,而是江向笛一句话也没说。
夜晚。
S城又落了一点小雪,靳北到达了门口,在门前揭去肩上的雪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开了指纹锁。
湾上风华的安保系统自动检测绿灯,也没惊动吴阿姨他们,靳北脱了有些湿了的外套,上了楼,见到卧室里小夜灯的黄光从门底透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奇异的感觉。
靳北轻声推门进去,江向笛却好似注意到了动静,却困的睁不开眼睛,他说:“是吴阿姨吗?”
他的声音熟悉,闷闷的,似乎好像对方就在耳边软软的说话,带着呼吸的热气,令人怀念。
靳北没接话。
江向笛翻了个身,侧对着他,头埋进枕头里,抱着新换的淡蓝色的被子,明明身高快要一米八,在被子里却隆起的小小一只似的。
如果要抱进怀里,一定是非常舒适的触感,然而靳北却不敢动,他怕把人给吓到了。
那时候哭的那么惨,江向笛应当是会害怕的他的吧。
这么多天过去,靳北怎么也都冷静下来了。
靳北坐了片刻,看江向笛似乎又要睡着了,又有些不安稳地挪动,看起来非常地不安稳,像是在做噩梦似的,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看江向笛睡的这么难受,靳北也有些坐不住了,担心起来,江向笛是不是觉得饿了,以前江向笛晚上就容易想吃东西,不吃便睡不着觉。
靳北便起身,俯身听到江向笛皱眉小声说:“我腰好疼。”
靳北一愣,他只听见了江向笛叫哪里疼,他的手又冰冰凉的,不敢动对方。
江向笛大概是真的不舒服,动作幅度大了些,撑起身靠着枕头,抱着被子睁开眼,看到了身旁撑着床铺的靳北。
他眼睛睁大了些,茶色眼睛带着一丝郁色和困扰,道:“怎么又做噩梦了。”
靳北便有些烦躁:“我,很害怕吗?”
江向笛一顿,似乎在辨认眼前的真实,没什么害怕的情绪,反应很慢,说:“你今天要做什么呢?我把选择给你了。”
靳北顿住,疑惑的同时,他的心却像是揪了起来:“什么给我?”
“你要离开我,还是要把我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