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向笛不动声色看了眼后视镜, 确认邓萱没有追上来。

他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虽然知道他这亲妈性格里有些欺软怕硬,但还真有点担心邓萱一个激动,会冲上来把靳北斥责一顿, 比如怎么能让他揣崽?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邓萱并没有多关心他这个便宜儿子有没有被欺负一类的。

但一回想方才靳北那略微挑衅、又莫名有点纨绔子弟范儿的语气, 江向笛就有点想笑, 他侧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

恰好靳北也转过头, 深邃的眸子眯了起来,淡淡道:“我不想认账、离婚的时候一分钱也没给, 把你净身出户?”

江向笛忙摇头。

“那是我把你抓走, 关起来,让你被迫做不愿意的事?”靳北回味了一下这句话, 觉得这还挺豪门。

江向笛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的茶色眼睛看着靳北, 流露出一丝警惕和试探, 江向笛骨架小,坐的端端正正的, 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很安静,侧着头听他说话,露出一截细白颈脖、和精致小巧的喉结。

明明是一副认错的态度, 但美色当前, 很容易看的让人起别样的心思, 靳北便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有必要落实一下了。”

江向笛睁大眼睛, 靳北的语气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以往一样,冷淡而低沉。

红灯的光照在玻璃窗上, 天边的夕阳染红了一片的云彩,江向笛搁放在身侧的手被提起来扣在柔软厚实的坐垫上,但即便如此,被压制的力道还是有些重了。

靳北的气息落在他的颈侧,带来轻微的痒,大概是要落实他的让江向笛被迫做不愿意的事的计划了。毫无疑问,靳北很有孟川说的那些成语的潜力,侧身过来的时候几乎把江向笛整个人罩住,十分有压迫感。

江向笛的手指屈了屈,垂眸侧脸,另外一只手微动,像是在蓄力。

下一刻,江向笛睫羽微微颤抖,然而熟悉的冷冽气息换了个方向,靳北抬头亲了下他的额头。

他的唇看着淡色而薄凉,却是意外的柔软至极,连力道都仿佛变得轻柔,带着呵护的意味。

结婚的时候总是在家里,靳北又是传统的实干派,无论床上有多猛,但如果是换在外头的大白天之下亲人……

靳总还不太会。

但亲到了,怀里的人香香的,靳总很满意。

江向笛原本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背脊放松下来,怔了片刻,他无声勾唇,眼里带了丝笑意,被靳北握着的手微微收紧,近乎挑衅地望向对方:“被迫和抓起来都完成了,还有一个关起来呢,靳总,你准备怎么做?”

靳北一顿,沉思了一下:“还没想好关在哪里。”

江向笛:“……别闹。”

这个不行,这个真不可。

不过靳北此时也只是嘴上说说,豪门世家并不如邓萱所想的有多肮脏龌龊,越好的世家反而越是家风正直清明、重教育,以优秀卓越为目标。

比如他们都敬重的蒲家,低调地近乎不为人知,却是个实打实的书香门第,不但有蒲婷婷这个画家,更有文学界的泰斗、以及常年在实验室做贡献的科学家。

江向笛大概是被压制的不自在了,动了动,说:“对不起,刚刚是想脱身,便用了这个不太好的办法。”

靳北收回手,神色也正经了起来:“又是你妈找你麻烦了?”

上次江向笛肚子疼,靳北便去查了一下邓萱的资料,一言难尽,相比之下,从小对他严苛教导的靳伟城都可以说是慈眉善目了,至少不会不公平对待自己的孩子。

大概是心情放松,江向笛说:“大意了,被她知道了孩子的事。看中了你家的钱。”

靳北:“你呢?”

江向笛没明白:“什么?”

靳北:“我们的孩子不关她的事。”

江向笛一愣,说:“是,她表面上是为我考虑,实际上我明白,她只是想以此为借口,获得自己的利益罢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如果要跟我妈谈谈,就把我叫上吧。”

靳北点了点头。

江向笛想了想,想要顺便打听姚锦,但又想起来当时在晚宴上,朱枫是冲着他来的而不是靳北。

靳北却先皱眉开口说:“提款机?”

江向笛微窘:“语言是个形象的艺术。”

靳北挑了挑眉,想起这人离婚的时候甚至把副丢下卡:“很可惜,这一点你不像你生母。”

“她是有些爱财,我倒是觉得,够用就好,”江向笛语气平静,完全不像是刚获得了一巨额奖金的人,他问,“不过,这跟可惜有什么关系?”

靳北摊了摊手:“有关系,不好骗。”

江向笛:“嗯?”

富豪榜上最有潜力的年轻男人略微有些苦恼,“骗到你似乎不太容易,我的真心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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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各大媒体的宣传,金银花画展不但迎来了国内各地的观众,更有国外赶来的群众,即便是到了闭馆的时间,也有不少游客流连忘返。

拿到一张票,也变得非常难了。

不过这一日,参观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位面目慈祥的老人,身后跟着的小助理年纪不大,十八岁的样子,提着背包说:“老先生,您慢着点,真的不用联系场馆清场吗?”

老人他姿态轻松,就像个普通的游客,但与他对视时,会觉得他眼里藏着睿智的神采。

老人说:“小秋,不用那么麻烦。”

小秋:“童老,如果您一定要亲自来看的话,也可以等到闭馆。”

他记得自己的这位童老先生是连画展晚宴都并不乐意出席的人,却为了那个所谓的落梅,亲自过来一趟。

他们径直走进了展览的房间,一眼便能看到那张对望图。

落梅印在少女的裙摆上,仿佛增添了一笔俏皮可爱,正如创作者,仿佛能给人无限惊喜。

隔着电子屏幕看,和线下直面整幅作品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时隔多年,可以发现作品主人心境的变化。

少了意气风发肆意轻狂,多了时间打磨后的温柔。

童老面露惊奇,轻声说:“不及圈内很多人的老辣,却是境界不俗,更像是沉淀多年后再次提笔厚积薄发。”

小秋:“您看过?”

童老说:“见过一面,印象深刻。”

他见过落梅的画,对于新人来说,其实是一个非常高的起点,稍加培养,必定会有不俗的成绩,只可惜童老后来去打听的时候,江向笛已经离开了,除了作品,便没有留下其他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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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来江向笛收到不少来自圈内人士的交友申请、询问和赞赏。但他不是那种会交朋友的人,读大学的时候,因为那件事,参加的社交活动很少,上班后,杂志社里的圈子也小。

所以此时陡然面对如此多的社交,让他有些应付不过来,大多数时候,只能礼貌回绝。

直到这一天、他收到了自称是童老助理的打来的电话、请他来见一面。

电话号码是不能作假的,江向笛没怀疑,只是惊奇,既然对方主动邀约,大概率会是好事,如果能结交,那必然是极好的,于是收拾了东西,准时赶了过去。

约的地点就在写字楼里童老的工作室,小秋将他带去休息室,江向笛一眼便到了里头的老人,还有坐在对面的米洁。

自从江向笛的用作品证明了实力,米洁已经对这个年轻后辈刮目相看了。

打过招呼,江向笛上前坐下,端端正正的,莫名让人觉得乖。

童老笑了笑,和蔼道:“别拘谨,我就是很欣赏你,才麻烦你来一趟,小江,先喝点什么。”

如果是一般人,此刻应该是受宠若惊的有些不知所措了,江向笛笑了一下,依然是平静有礼:“白水就行,谢谢,我很荣幸。”

虽然两人年龄差距不小,但涉及一个圈子,话题聊起来还是很愉快融洽,童老面露欣赏,说:“我想收你为徒,可以吗?”

江向笛目光惊奇,一旁的米洁已经傻眼了。

他们协会内第一重量级人物,被封为当今世纪艺术届内殿堂级人物再次收徒,要知道,凡是童老亲自带的新人,大多都已经有所成就了。

江向笛并没有多思考:“抱歉,我已经有老师了。”

童老皱眉:“是谁比我快了一步?”

江向笛挠了挠鼻子:“闻自明先生。”

小秋:???

米洁已经麻木了,她就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还有什么惊喜等着她。

其实靳总的眼光一点都不差吧?

连童老都皱起了眉,不是生气江向笛,而是生气自己晚来了一步。

如果要让他知道自己晚来了七年,一定会更生气。

圈内没有改老师的习惯,认准了一个便是一个,是原则也是忠诚,江向笛觉得自己如果拥有两个老师,别说别人,对两位老师也是不尊重。

童老明白,便歇了这份心思,又想着对方是自己找了几年的人,又有些不甘,问:“小江以前是在哪里读书?”

江向笛:“b大。”

米洁脱口而出:“你资料表上没写这个。”

江向笛:“我读的不是美术专业。”

米洁:“……”

那也得写啊!首屈一指的b大啊,这还是个隐藏大学霸啊,也别按照规矩参加三次画展才有机会成为美协会员了,她现在就可以把人定下来!

童老说:“巧了,我最近有一个美术研究方面的项目,差一个人,就你来吧。”

撇开美术上的造诣,他同时也是圈内从事美术学术探讨的老者、并且创办了S城美术研究院、还是b大美术学院的荣誉教授。

项目的要求其实不低,江向笛的学历太优秀,但如果能拥有这样一份经验,毫无疑问能提升圈内的资历。

童老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犹豫,做事应当从心。”

江向笛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靳北亲吻他额头、然后问他真心够不够,面上仍笑道:“好。”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靳北让助理约了邓萱见面。

他故意让助理把时间说早了一些。邓萱到了地点后,却被被告知通知时间错了。邓萱不敢生气,等上个半小时就好。

正巧约的地点在一个商场附近,邓萱便先去买东西了。

等靳北过来的时候,便见她提着不少东西,邓萱见他目光好奇,一一拿出来说:“给家里孩子买的。这些都是男孩子喜欢的,我还有一个女儿正在上学……”

运动类的、文具类的、还有学习类的参考书,显然没有一样是给江向笛的。

不过几样东西,便能让人看出端倪、以及邓萱心里几个孩子的高下来。

如果放在以前,靳北根本不会在意。

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好了,为什么要别人给你准备呢?

喜欢好像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让人慢慢地为此做出改变,甚至能让他站在江向笛的角度思考。

如果是在多年前还会有期待的稚嫩的少年,此刻一定会感到难过和失落。

邓萱似乎很能说话,直到靳北皱眉,说:“我昨天跟你说,我会再来联系你。”

邓萱止住话,莫名觉得这个冷峻的男人很不好惹,比江察还要难搞的样子:“是,小江他怀孕了,您后来把他带走了,应该知道了吧。”

靳北抬眼,深邃的眸子凝着冰山般的冷意。

外头门口站着靳北的助理,里头谈话一直很安静,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邓萱面色不太好地出来离开了。

靳北还在里面没出来。

没人敢进去。

而江向笛因为答应了童老的事,拿了一堆资料,来的迟了点,赶过来的时候邓萱已经走了。

他看了眼助理邓芸,邓芸指了指包厢,江向笛便进去,看到靳北坐在沙发上,他问:“聊完了?都说了什么?”

靳北喝了口水:“我让她不要再过来打扰你。”

他的话语还是具有一定的分量的,邓萱忌惮江家,更忌惮靳家,后者的能量其实远比前者更可怕一些。

靳北不介意自己做这个恶人。

江向笛并不意外。

靳北突然问:“你小时候住过福利院?”

江向笛一愣,道:“对。幼儿园放学没人照顾我,便找了个托管小孩的地方……”

他话没说完,靳北突然站起身,倾身抱住了他。

靳北的气息冷冽,怀抱却是实打实的,很能给人安心的力量。

江向笛一怔,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不过虽然怀抱强势,但动作还算温柔,他问:“邓萱跟你说这个了?”

靳北嗅到柔软黑发间的淡香:“她还给别人买东西,不给你买。”

江向笛听到耳边闷闷的声音,挑眉道:“……那你怎么这么委屈啊。”

靳北:“替你委屈。”

江向笛:“……”

他原本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了,毕竟福利院生活的那段日子,是很久以前、的都快忘光了的事,此刻却被靳北一影响,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靳北的背脊,因为来回奔波而有些疲惫的身体放松地靠着对方:“其实我很难割舍我的母亲。我刚出生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她。”

靳北陈述事实:“她没对你好。”

江向笛:“是,她只想利用我拿到江家的钱。但又能怎么样,我只有她,她给我吃给我穿给我生活的地方,给我微薄的关心、照顾、体贴,那个时候,我只有这些……”

他一顿,因为靳北似乎低头,柔软的唇擦过,他问:“那就……跟我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