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停在写字楼旁的车上忽然走下来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对方的腕表在路灯下折射着光芒,车也没锁就冲向写字楼的大门。
时间往前推两小时, 傍晚五点的时候,靳北准备按时下班,然后去接某个想要翘班的员工, 结果被告知靳伟城过来了。
靳伟城虽然一直在家养病,在公司里没有职务,但大家都认得他, 见面都得称一句老靳总。
靳北带他去了办公室,靳伟城看了看,挑眉惊奇道:“你准备下班了?”
他印象里的这个儿子, 家也很少回, 更别说准点下班, 总是带头带领员工加班, 很有他这个老靳总年轻时候的风范,他很满意。
靳北给他倒了水:“您为什么要拦下我对江家的计划?屏风倒塌事件的幕后操纵人是江光赫。”
靳伟城道:“这种事朱家一次就够了,打压两次, 如果来第三次呢?”
靳北想了想, 简单粗.暴道:“继续, 打到他怕为止。”
“……”靳伟城顿了顿,“我教你的东西只有仗势欺人吗?”
靳北眉头一皱:“难道要忍耐?”
打不打得过从来不是这两父子考虑的范围。靳伟城恨铁不成钢道:“护短也不像个样子。知道什么叫威慑吗?你去告诉江家把这件事告诉老江,他这人胆子小的很, 然后再去老朱家点把火。”
老江是江家家主、也就是江向笛的生父。
靳伟城一两句话,靳北就明白了,最好的威慑就是让对手感到恐慌和畏惧,而朱家是那个杀鸡儆猴的鸡。
交代完了这些, 父子俩一起吃了顿晚饭,大约是头一次在外头吃一顿家常便饭,靳伟城难得问道:“婚姻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靳北一愣:“您是在催我结婚?”
催婚会迟到,但不会不来。
靳伟城:“怎么,现在的你不是离了婚?”
靳北握着筷子的手微顿,他这爹戳心窝子一戳一个准,没半点会因为亲情而留点情面。他说:“我自己会处理。”
靳伟城眸子微眯,想起来靳北近日的行程,以及屏风事件发生时刻靳北的行为他也是知道的,他怀疑靳北还是放不下江向笛。
他拥有一个失败的婚姻,所以对靳北在这方面插手的情况并不多。
但随着年龄增长,靳家却永远都只有他和靳北两个人,靳伟城有时候也会感到有些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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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摔落在地前江向笛只来得及按下接听键,同时收到消息赶过来的主编也到了,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薛强见江向笛没打上报警电话,勉强镇定了些,扯着皮肉说:“小江,你是这里的员工,咱们和气生财。或者说,你想要什么,钱、还是职位,我都可以给你。”
他话还是客客气气的,目光却警惕地在江向笛周围扫来扫去。
他见到小唐有几分姿色才起了色胆,小姑娘胆子小,前几次试探就只敢躲开,今天他才鼓起勇气,没想到偏偏江向笛留下来加班了,他连个手都还没摸上,只拉着衣服追着人跑了几圈,东西砸了不少。
江向笛扭头对门口那两个躲着的女同事喊了一声:“报警!”
薛强又有些慌张了,浑浊的目光落在面前漂亮又满身是刺的年轻人身上。
他一开始看上了江向笛,但对方背后站着靳北,他知道权势滔天的靳家不好惹,便不敢碰。
此刻江向笛是势必要跟他过不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怒道:“你别太过分!报什么警!我什么也没做!你有本事,把证据拿出来,不信你问问她啊。”
小唐听到了这句话更怕了,眼泪往下掉,她紧紧抓着江向笛的衣服,断断续续说:“江哥,是他先要抓住我,后来你砸门的时候他就威胁我,如果我不乖乖听话,他就让我在这里呆不下去。”
薛强一听,感觉不妙,走上前要拽小唐的头发。江向笛伸手拦着,他让小唐松开自己,上前扭住了薛强的手,反扣制住,他的动作灵活又迅速,下一刻就往对方身下重重踹了一脚。
刚下电梯的叶藏听到一声极惨极惨的惨叫。
赶到门口看到这一幕的靳北:“……”
赶来的男同志们都觉得有点疼。
连小唐都止住了哭声。
江向笛那一下用的力道不低,他看着柔柔弱弱的,下手狠绝又果断利落,白皙又脆弱的手腕上有一条明显爆出的青筋,浓密睫毛下的茶色眼睛都是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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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连空气都是寂静。
江向笛早已听到脚步声,却没抬头,只是慢慢蹲下来,动作缓慢地近乎艰难,仿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幸好薛强就是个绣花枕头,所以他才一直养精蓄锐,直到最后一下把人彻底制服,却也用完了他的全部力气。
身后传来靳北叫他的名字,江向笛才松了口气,仿佛泄了力支撑不住晃了晃,下一刻却被靳北伸手牢牢托住了。
靳北身上有熟悉的冷冽的气息,男士香水味道淡雅,和往常一样。
靳北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先安抚道:“没事,别怕。”
倒在地上疼的说不出话、满头都是冷汗快哭出来的的薛强:“……”
早知道这人这么狠,该怕的人是他啊。
叶藏带着保安也都赶到了,在场的一个目击者把事情简单说了下,叶藏低声骂了句,靳北眸色也有些阴沉。
不入流的龌.龊手段,也只有废物干的出来了。
但是此时的薛强看到靳北后便是一脸的面如死灰,别说反抗了,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而主编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都不构成任何威胁了。
只有小唐迟缓地回过神,一眼看到了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抓着江向笛的手臂。
靳北个子比江向笛高半个头,他眉目生的深邃,本就气场强悍,沉冷又凶,即便是不逾矩的扶着对方的动作,落在不认识他的人的眼里也像是在胁迫。
小唐大吼一声:“你这个男人放开我江哥!”
随即拿起地上碎了的玻璃片就往靳北冲过来。
靳北看到她的动作以为要袭击,唰的一下就把江向笛给抱怀里了。
叶藏忙拦着说:“妹妹啊,别激动,我们这边是好人。”
江向笛:“……”
他本来就全身上下没剩什么力气了,这么一下直接撞上男人硬邦邦的胸膛,撞的一阵头晕。
江向笛靠着对方缓了一会儿,他没想到靳北会这么快赶来,他看到手机界面上靳北的通话后下意识按下了接听键,但也知道是靳北的电话。
靳北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考拉的大树干。不过对方没有推开,他顺势抓住了江向笛的双手,皮肤软而滑,温热,这次没有任何伤口。
之前因为江向笛手臂被划伤已经让他有些懊恼了,靳北揉了揉江向笛的柔软黑发:“小英雄。”
江向笛心头一跳:“你叫我什么?”
靳北哼了一声:“英雄救美不是你?”
他怎么不知道,江向笛重感情又讲义气,对人这么好,能奋不顾身,怎么不见对他半点犹豫?离婚的时候说走就走,头也不带回。
江向笛摸了摸鼻头,觉得自己大概受用不了这个称号,他往后退了退,岔开话题问道:“警察来了吗?”
叶藏说:“来了,已经在楼下了,马上就能到。”
他上前踹了脚薛强:“老实点。”
江向笛伸手把桌子上自己摔碎了屏幕的手机拿回来,还能用,就是快没电了。
一直不敢出声的主编看到他,沉声说:“报警没有用,这间屋子没有监控。”
江向笛:“没有监控,还有人证。”
靳北抬眸往这边看了眼。
江向笛看了眼小唐,小唐状态好多了,没有刚才的惊慌了,眼泪止住了,还算镇定,还相当生龙活虎。
江向笛说:“我陪小唐去医院。”
他是事件参与人员,确实可以去,靳北拉住他的手臂:“我跟你一起。”
江向笛一愣:“你不用上班的吗?”
靳北:“我是老板,我上什么班?”
江向笛:“……”
到了楼下才发现小唐的男朋友也赶过来了,一对小情侣顿时抱在了一起。
小唐的男朋友姓袁,瘦瘦高高的,长相清秀,面色很着急地赶过来,确认女朋友没事才放下心。小袁又听说是江向笛及时救了小唐,忙连连道谢,看起来很礼貌的一个年轻人。
救护车的座位挤下三个大男人有些勉强,难为靳北一个大总裁不得不弯曲着双腿挤在狭小的空间里。
小唐和他男朋友关系很好,两人压低声音说话,小袁时不时安慰自己吓坏了的女朋友,凑的很近,简直没眼看。
江向笛也不想往那边看,突然觉得自己上车有些不合适,不适合他这个离了婚的人。
他微微皱着眉,感觉小腹还是有些轻微抽痛,或许是因为刚才动作比较大,而且用了力道,此刻又困又累,但心里有些害怕,便不敢睡。
靳北看了看江向笛闭眼的样子,说:“你靠着我。”
江向笛回头看了看男人漆黑深邃如夜幕的眸子,“什么?”
靳北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又伸手托着他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江向笛眼睛眨了眨,没有动。
靳北垂眸看着他长长的合着的睫毛。
车走的平稳,靳北感到肩膀上的重量慢慢变沉了,大概是江向笛放松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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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很快到了医院,江向笛一路睡的并不安稳,大概是因为心里害怕的作用,他有些顾不上靳北,伸手轻挠了一下他:“你那么忙,先回去好不好。”
靳北一愣,离婚后江向笛很少这样乖乖地跟他说话。
今天值班的恰好是江向笛那天看诊的黄医生。
他看了眼靳北,说:“家属或者朋友外头等等吧。”
靳北今天大概格外的脾气温和,但也只是对江向笛的。
他默了默,又想到叶藏跟他说的要慢慢来要温水煮青蛙,便往外挪开了一步。
江向笛情况太特殊了,有被送进医院两次的记录,可谓前科累累,直接能上黑名单的那种,他的名字不但被医院做了特殊标注,连黄医生本人都记得自己这个身体特殊的病人。
他看着面前这个显然不怎么安分的年轻男人,眉头皱了皱,直接把话往最重的方向说:“之前跟你怎么讲的,你一点都不记得吗?!前三个月多危险,还砸门打架!孩子掉了你准备怎么办?”
这一串话问的江向笛脸色一白,紧张地问:“这还能救吗?”
“有了这次没下次,不许再这样不分轻重了。住院观察一晚上。产检通知发了三次,以后一定要按时来。”
医生话虽然说的重,但没什么大问题,噼里啪啦敲键盘,“之后更要好好休息、补充营养……对了,外头的人是你的谁?”
江向笛听的脑袋疼,说:“前夫。”
医生懂了:“哦,孩子是他的对吧。”
外面的靳北接到叶藏给他打的电话,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望了眼外头的夜色。
叶藏知道了情况:“不用担心,小江一脚能踹那么狠,吃不了亏。”
靳北:“我想不通他哪里不舒服。”
刚才在杂志社办公室的时候,江向笛黑发掩盖下的脸色过分苍白,呼吸被刻意压制的绵长。
前几次江向笛受伤忍着疼的时候,也是会刻意放缓呼吸,这像是一个不会被别人发现的习惯。
但是根据靳北了解的情况,江向笛除了最后碾压薛强,没发生肢体冲突,也没有受伤的可能性。
叶藏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可能是容易体力透支吧。上次搬家那天,东西也不是特别多,我看小江就累的就有点像是虚脱症状,也有可能是中暑。”
靳北闻言一愣:“这是身体体质不好?”
叶藏也不知道,他说的内容似乎不能说明问题。现代年轻人大概都是亚健康,靳北又很少见江向笛锻炼,爆发力当然有,毕竟年轻,但健康程度就说不准了。
叶藏说:“没准是砸门的时候太用力,伤着手臂骨头了。不是说,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嘛。”
江向笛上一次伤着手就两天不能作画,这么一想那这后果太过可怕,靳北说:“挂了。”
他很少来医院,除了靳伟城因为设备缘故需要住院,靳家有家庭医生。
江向笛身体不好他不知道,他印象里上.床的时候年轻男人脆弱又漂亮,弄.狠了第二天偶尔是会发低烧。那时候靳北会给江向笛请家庭医生过来,但因为工作的缘故,往往不可能照顾在身边。
更别说这样陪着对方来医院,这种在以前被视作浪费时间的行为了。
等待时间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靳北却觉得已经很漫长了。
他缓步往回走,急诊室的门开着,不过人都不在。
他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看见黄医生拿着单子回来,嘴角带着掩不住的笑容,叹道:“奇迹啊。”
科技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人工育婴舱依然存在着大概率的失败,被誉为医学史上最大的耻辱和百年来无法攻克的难题,然而大自然依然给予人类最为神奇的馈赠和惊喜。
他看到面前俊美高大的男人,笑容也没有敛去:“找人?”
靳北嗯了一声,黄医生说:“去住院区了,患者怀孕了,是个非常健康的胎儿。”
靳北抬头看了眼科室:“患者是谁?”
黄医生看了眼名字:“挺有意境,叫江向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