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挂在树枝上的彩灯绚丽好看。

靳北眸若寒星, 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到他们跟前的时候,一把拽住了江向笛的手腕, 把赵心言也给吓懵了一下。

寻仇吗这是?

后面的商场经理也不知所措,揣摩了一下, 说:“这位是我们开发商靳总。”

赵心言说:“那你们有什么事吗?麻烦放开我朋友吧。”

他家境殷实, 自然比不上那些豪门世家, 但也算接触过那些大老板, 此时却也被对方的气势给镇住了一下。

靳北说:“别碰他。”

江向笛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来,他还沉浸在刚才被表白的震惊错愕当中,此刻很懵地看了看靳北。

赵心言恍然大悟:“是你之前结婚的对象?”

江向笛啊了一声, 心想着这也太巧了, 怎么最近总是能遇见。

“那有啥的。”赵心言说, “你们都没关系了。走吧,小江,咱们换个地方。”

靳北不知道被他哪句话给刺激到了, 忽然走过来抓起江向笛的手就带走,赵心言愣了一下, 转头冲过来撸袖子:“你干什么!”

商场经理不明局势, 一不小心就火上浇油:“你们别打架啊!”

他一声吼把江向笛拉回神,江向笛忙拦着赵心言,说:“没事,你先回去吧。”

赵心言:“你竟然选他不选我?!”

商场经理面露钦佩。

江向笛:“……”

戏过了。

他考量了一下:“那我们坐下来, 咱们一起聊?”

江向笛又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觉得有些可怕,赵心言也明白过来,嘱托了两句注意安全便离开了。

江向笛松了口气, 不是因为靳北和赵心言方才的碰撞,而是因为赵心言的表白。

贸然接到半个顶头上司的表白,着实把他给吓懵了。

旁边的人忽然伸手,把他胸口的玫瑰花给揪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江向笛看向靳北,问:“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靳北拽了他一下,江向笛一个踉跄,才注意到手还被人握着。

两人的力气差距实在有些大,江向笛也不反抗,任由他把自己牵到车上,然后靳北坐到了副驾驶,却一直没说话。

像是把人叼回了窝里藏着,但是动也不动一下。

江向笛先开口:“靳总,你这是在干涉我的生活。”

离婚条例上有写离婚后彼此互不干涉。

靳北在前座,望着后视镜里的江向笛,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做法没道理,但又很生气,便道:“我不管。”

江向笛人生头一次直面这男人的占有欲,简直要被对方如此无理取闹的一句话给惊到了:“你怎么能这么霸道蛮横?!”

简直是小学小朋友式吵架。

然而靳北又不接话了,他话真的很少,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江向笛没得到回应,抬头也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轮廓,便去低头思考刚才赵心言的举止和话语。

冷静和放松下来思考,便能想的更清楚。

从赵心言送全办公室玫瑰花那天他就应该看出来了,送其他人其实都是欲盖弥彰,唯独送他的花里有小纸条,说明本意是只想送他的。

江向笛跟对方共处三年同事,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更没想到对方会喜欢男人。

赵心言长相端正,打扮过后更是有点帅气,平日在杂志社里总是嘻嘻哈哈,非常能逗女同事们开心。

他能力也极好,精明圆滑,很能来事,江向笛入职后不久就跟他熟络了起来,赵心言特别友好,作为前辈,也经常提携他。

但是要说喜欢……

“那个人送你玫瑰花了。”靳北忽然开口,打断了江向笛的思路。

江向笛嗯了一声。

靳北深吸了一口气:“他喜欢你。”

他说的颇有些咬牙切齿,江向笛没应答,靳北说:“你难道要答应他?!”

江向笛反问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谈恋爱又不犯法。

靳北说:“他并非你的良人。”

江向笛一顿,笑道:“他不是,难道靳总您是?”

江向笛调侃似的开了个玩笑,试图化解跟前夫两人之间僵持的气氛,也好赶紧离开。

然而在这儿却没起到相应的作用,而是这话落在靳北心上,他心思微动,没接话。

江向笛忍不住说:“我也在这呆了不少时间了,靳总,可以让我下去了吧?”

靳北非常具有霸道男友的潜质:“你回家,我送你。”

江向笛一头雾水:“我不回家啊。”

他本来计划今晚顺便去采购一些画笔工具回去,周末正好在家作画。

靳北说似乎在跟他较劲:“那你要去哪儿,我带你过去。”

他从后视镜望过去,江向笛正警惕地看着他,没说话。

靳北道:“这里不好打车。”

江向笛确实没怎么来过这边,他想了想,赵心言也已经回去了,他便报了个地名,是个美术商店。

-

到了地点,江向笛自己从车上下来,没管后面跟着的靳北,进去后便开始挑东西。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了柜子,靳北不懂这些,只是很好奇地浏览,说:“我不知道你会画画。”

江向笛:“大学专业不是这个,跟老师学的。”

靳北看到的资料上也没写这个,猜测大概是这一行不像有个工作那么稳定、而且学画费钱,江向笛的家境确实不大能支持他继续深造。

靳北:“你一个人真的能做完一幅画吗?”

他是外行人,但看了一些画,不是创意和灵感取胜,就是版面篇幅比较大,或者就是非常细致、一看就很花时间精力的那种。

江向笛抬头看他:“那你一个人是怎么控制那么大的公司呢?”

如果要解释专业方面的内容靳北也听不懂,于是就给了个非常巧妙的反问回答。

靳北觉得有趣,他以往和江向笛接触太少了,只记得对方围着自己转的时候、为自己下厨房和在家里活动,虽然三年的时间很长,但他对江向笛的了解并不深。而现在知道的越多,却越发感到吸引自己。

比如小猫软乎乎肉垫底下是有坚硬锋利的爪子的。

靳北语气诚恳:“你有没有时间,金银花画展的设计需要进一步完善,我想请你给点建议。”

画家更能了解画家,作为专业人士,也更能看清每一部作品的风格和核心要点。所以靳北才有了这个想法。

江向笛挑了挑眉,他说不过有着丰富谈生意经验的靳北,便道:“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靳北:“会,因为你需要钱。”

江向笛手一顿,他看了看靳北平静的眸色,觉得对方现在应该还是什么都没有察觉。那如果靳北不知道的话,发现他缺钱应该只是猜测。

实际上靳北只是听曹青山说江向笛缺钱,应该不假,只是想不通那张卡江向笛为何不拿,他拿走,在法律上也不违背任何协议。

但江向笛发现有孩子是在离婚后,不过他也不想去过多想已经发生的事,便说:“工作上的事,都可以找我。”

靳北:“会有聘用合同,我会让邓芸联系你。”

江向笛点点头,他挑了些自己需要的便去结账,篮筐有些重,靳北伸手提了过来。

收银台的小姐姐露出一丝很懂的笑。

虽然是不同的风格,但两个帅哥都很养眼,就是可惜看起来像是一对儿。

小姐姐说:“是男朋友吗?我们这边注册会员,送情侣杯子。”

江向笛瞅了眼一粉一蓝的杯子,刚想摇头,就见靳北掏出手机,注册了个会员。

……这商店一定不知道自己随手拉了个多大的客户吧。

靳北问:“你想要哪个?”

江向笛一愣,脱口而出:“蓝的。”

靳北:“好。”

江向笛:“……”中计了。

买完了东西,靳北大概是今晚铁了心要把他送回家才罢休。江向笛大概也是累了,上了车就窝在角落里不动弹了。

靳北问道:“大学后怎么不选择画画?”

江向笛眨了眨眼睛,看见路灯的光落在靳北的侧脸上,将他的坚毅轮廓也勾勒地柔和几分。他说:“大概是越是喜欢,也越害怕做不好。”

江向笛的性子的确有些谨慎,靳北没察觉其他,鼓励道:“既然喜欢,那就更要去做了。”

江向笛似乎没在听,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车厢内只有安静的音乐流淌。

到了江向笛的小区门口,靳北停稳了车,回头一望,江向笛抱着自己的膝盖、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靳北也想不通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把自己给缩成这个过于防御性的姿势,显然对身体柔韧性要求有些高,而且,抱着膝盖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此时还不太晚,是很多年轻人夜生活开始的时间。但好像江向笛特别容易犯困,上次在医院把人带走后,也是在车上睡着了,其实都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月色落在江向笛脸上,睫毛又长又浓密,睡颜安静,显得无辜又单纯。

偷偷亲一下,似乎也不会被发现。

-

日暮的光照在写字楼下,下班的工作党们陆续打卡从里头出来,旁边的车道上停留着一辆黑色轿车,里头正坐着姚锦。

他在这里等待很久了。

姚锦刚回国的时候,听闻靳北结婚了,其实是非常痛恨的。

明明是他陪着对方长大,给靳北送午饭、陪他度过每一个枯燥的午后,给幼年的靳北唱小星星和讲故事。

直到姚锦在这里亲眼见到了江向笛。

电话里的朱园传来声音:“他的名字叫江向笛。”

时间隔的太久了,大家都已经长大,江向笛依稀可见年幼时相貌精致的轮廓,身形挺拔背影清俊,黑发柔软,因为被风吹的有些散乱,但垂眸的模样一如既往。

姚锦顿时从一开始的愤愤转为震惊:“怎么会是他……”

朱园愣道:“你们认识?”

姚锦没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连江向笛的身影从视线里走开了都不知道。

他小时候在福利院生活,福利院专门收容父母暂时无法照顾的孩子,配有老师和照顾的保姆,只不过需要的费用非常廉价。

那时候江向笛是最受欢迎的小孩。老师喜欢他、照顾的阿姨们偏袒他、小朋友们也都围着他玩耍。

他长得也是真的粉雕玉琢、好看又可爱,性子也好,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下来,单纯又干净,一看便让人心情都变好了。

姚锦太羡慕他了,羡慕他拥有大家的喜欢和偏爱,拥有福利院最新鲜的水果和位置最好的床铺。

耳膜里传来朱园聒噪的声音,姚锦回过神,说:“是,我认识。”

他还跟对方生活过一段时间。

但是他真的没想到,对方是江家私生子。他长大些后被他妈妈从福利院里接出来了,然后再也没见过对方。甚至想不到对方还跟靳北结婚了。

朱园说:“你们这缘分还挺深的。这靳北也不知道被灌了迷魂药,把人护的紧。不过你也别担心,那不过是你的替身。”

姚锦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知道了。”

朱园咬牙道:“必须要让他们尝一下……”

他声音截然而止,下一刻尖叫传过来:“啊,老爷子!我没有……别打我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罚跪!”

姚锦把电话放了下来,耳边的嚎叫和认错顿时远去。

自从那天从美协回来,朱园得罪了额靳家继承人的消息就传了出去,随之而来的是靳氏集团公然单方面斩断了两边的合作,朱家许多的重要客户提出解约意向,引起了豪门圈子的轩然大波。

以前从未听过靳家出手搞过别的家族,然而实际上靳家代代家主虽然都冷酷无情和有着铁血手腕,却都有点护短。下达这个命令的不是在家养病的靳伟城,但至少是经过了他的同意。

朱老爷子虽然不管事,但必要时刻,还是出面把朱园给绑了回来关禁闭,对外宣布退让、以及让朱园好好反省。

于是有了刚才那一幕。

姚锦本来就对朱园印象不好,对方打着为自己好的名义,威逼利诱他答应拿自己做诱饵跟靳北做交易。

他不是傻的,自然能看出来朱园是为了独吞家产。

朱园的倒台,让他有些窃喜。

窃喜直到他发现和靳北结婚的人是江向笛,便只剩震惊了。

-

夏天的余热依然裹挟着大地,江向笛飞快地穿戴好,拿了两片吐司就去赶车了。

每年大概有365天不想上班。

昨天恰好赵心言出差,还给江向笛发消息,让他多考虑考虑他。

江向笛也的确考虑了很多方面,他不能像跟靳北离婚那样干脆,因为他跟赵心言是同事,在杂志社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里头的弯弯绕绕需要处理好。

而江向笛最不会处理这个,所以很头痛。

恰好那天买了东西回来,大概是他在靳北车上睡的有些过沉了,晚上没怎么睡好。

夏天本就容易犯困,江向笛又揣崽到处跑,容易疲惫。但他最近总能在靳北的车上睡着,第一次是靳家司机的,后面都是靳北在。

大概是坐垫又厚实又软,环境过于让人放松和舒服了。

他自己也没察觉到对靳北下意识的放松和信任,三年的时间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影响到了彼此。

中午,赵心言出差回来,恰好赶上午饭。

江向笛在他办公室等他,笑道:“赵组长,一起出去吃个饭?”

两人去了附近的餐厅,工作日中午环境安静,还算干净,江向笛简单点了几个菜,赵心言说:“那天之后呢?怎么样?”

江向笛摇头:“没事。”

赵心言:“你那前夫,身份来头不小啊。”

他也是回头查了一下,才知道那就是靳氏集团的总裁。靳家在豪门圈里的人数比较少,但碍于名头太响亮,跺跺脚就地动山摇,实在没法太低调。

他语气诚恳,表情有些夸张,江向笛无奈地笑了笑:“是。”

赵心言:“我是真的觉得他要吃了我。你跟他断干净了吗?”

江向笛不明白怎么话题拐跑了,颇有点被逼问的意味,他说:“已经离婚了。”

赵心言看了看他的表情,说:“那他还缠着你?”

江向笛一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笑了笑,说:“先吃饭吧。”

中午时间不多,赵心言又问了几句关于靳北的事,江向笛斟酌着答了。最后他饭菜都没动多少,赵心言大约也察觉到自己问的太私人了,说:“抱歉啊,我太好奇了。你别介意。”

“不介意,”江向笛放下筷子,“那天看电影出来,你说喜欢我那件事,我考虑了一下。”

赵心言摸了摸口袋,挠头道:“太突然了,我都忘了准备玫瑰花。”

江向笛笑说:“不了吧,赵哥,我不喜欢玫瑰花。”

结果尘埃落定。

“那有些可惜。”赵心言叹气道,“不过你很久没喊过我赵哥了。”

江向笛点头道:“是,我刚入职的时候,经常喊你赵哥,总是需要你的帮忙。你作为前辈,一直提携我照顾我,我挺感激你的。”

赵心言笑道:“你不要给我发好人卡。”

江向笛:“抱歉。”

赵心言没想到他如此认真,忙摆了摆手:“别说道歉的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哥都明白。我去结账,这个别跟哥争啊,哥是好人。”

江向笛勾唇笑了笑,松了口气,原先忐忑的内心终于定了下来。

赵心言的喜欢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压力。

拒绝是必然的,江向笛暂时没有精力去经营一段感情,而且他对赵心言真的没有心动的感觉。

赵心言走过去结账。

他也没有多失望,因为进餐厅就看出来对方没那个意思。而且他送了那么多天玫瑰花,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走到江向笛的心里。

最后的告白也是放手一搏,结果被靳北打断了,是挺意外,但并不会影响结果。

江向笛干脆利落地拒绝,对于两人都是一件好事。

江向笛等赵心言回来,说:“赵哥,时间不早了,还是尽快回去吧。下午还有工作。”

赵心言:“行,走吧,以后杂志社里就叫我哥,哥罩你。”

-

会所包厢里头安静,靳北推门进来。

他来国内发展三年多了,也交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其中就有叶藏。

大家都比较熟络了,是圈子内少数几个知道靳北离婚的人,见到他来了,把人拉到中间起哄道:“伤心的男人快过来喝酒,没有一杯酒解决不了的事。”

靳北摆手说:“不喝了,开车来的。”

“这不简单?找代驾啊!”

靳北无奈笑道:“胃不舒服,我少喝两杯。”

他的胃是真的有点问题,大家也不强求,叶藏说:“我早就想约你了,但是你太忙。恭喜恢复自由单身了哥们,敬你。”

靳北无奈勾了勾唇。

“啧,这笑有点苦涩。”叶藏打招呼,“哎,陶瑞。”

陶瑞颔首坐下,他比较理智,对靳北说:“你现在在公司里、商圈里已经足够强大了,不需要配偶了。”

叶藏道:“你这什么话,渣男语录?”

陶瑞:“感情上好聚好散,谁也没欠谁,是最好的结果。”

有人调侃道:“靳总啊,漂亮的男孩女孩那么多,你有中意的岂不是勾勾手指人就上来了?”

靳北被他们震的耳膜疼,道:“别胡闹。”

大家还是有些怵他,便不开玩笑了。

靳北站起身,他的这些朋友基本都没脱过单,也就只敢开个玩笑过过嘴瘾。

他叫上叶藏,两人坐到安静的角落里去。

叶藏懂了,拍着胸脯说:“我,情感大师,你有问题就问。怎么追人、怎么哄人开心、怎么花言巧语、还有那些个……我都会。”

他们两个坐在那里说悄悄话,大家都好奇,但没人敢过去。

只有陶瑞有些迟疑地说:“小叶也没谈过恋爱吧?”

大家都只是小聚片刻,靳北的这些朋友不是玩起来通宵的风格,大多都是第二天有工作,早早便结束了。

夜幕降临,漫天星空都非常漂亮。

靳北大概是听了叶藏太多“建议”,给代驾报地址的时候都在走神,等到了目的地,更是愣了一下。

他报了江向笛现在的住址。

代驾收了钱,愉快地离开了。

靳北那天送江向笛回家,没能偷亲成,但他的记忆太好,离开的时候扫一眼,便把地址记下了。

这边小区都是当地居民,他来的晚了,没什么人。夜风吹拂,外头依然有些热。

他喝了两杯酒,没醉,抬起头还能辨认出哪个是江向笛的窗户。

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