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燕时遇到了此生最难的抉择——
转身跑还是故作镇定。
两只大白鹅来势汹汹, 燕时一点都不怀疑这俩的战斗力。看陆清蕴和姜游的模样便知道是被这两只大白鹅逼到打电话找他的地步，再看两人匆匆逃离的背影和身上脏乱的衣服，多半是受了罪。
那他呢？
燕时眼角微微一跳。
姜棠在见到燕时出现在花园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 刚才他看他父皇打电话还特地问了一句‘你给谁打电话呀’，谁知他父皇只是冷冰冰的看他一眼, 面无表情的回答：“不想告诉你。”
现在, 他看到了燕时。
眼见着大白鹅张开翅膀撒了欢似的往燕时的面前冲, 那长长的脖颈往前探出, 鹅嘴距离燕时的腿不过五十公分远，姜棠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他撒开腿朝前狂奔，垂着口哨‘嘘嘘嘘’的想要把两只大白鹅召回来。两只大白鹅显然是有反应的, 蹬蹬蹬地拍打着脚想要停下来，然而它们距离燕时实在太近，一时刹不住车两只鹅一前一后全砸在燕时的腿上。
燕时：“……”
姜棠匆匆赶到，一手提起一只大白鹅, 满眼担心地在燕时身边打转，“你没事吧？它俩有没有把你撞疼？”
两只大白鹅被提着翅膀, 长长的脖子晃晃悠悠的, 随着姜棠的走动偶尔还蹭到燕时的腿, 令燕时无奈扶额。他连忙伸手按住了姜棠的肩膀，“你站着别动。”
姜棠乖乖站着。
燕时若无其事地让目光落在两只大白鹅身上, 声音平静的问：“你……哪来的这两只鹅？”
“我不是帮费大爷找到他孩子了吗？费大爷和大舅哥一家感谢我的。”说着他下意识将手臂往上抬了抬, “你看他俩，超级肥！”
燕时：“……看到了。那你爸和你舅舅刚才是在干嘛？”
燕时一提起这俩, 姜棠就很气。他也不傻，脑子稍稍一转就知道他爸突然给燕时打电话究竟为何。跟河豚似的鼓了鼓腮帮，姜棠气哄哄的：“他俩想背着我吃红烧大鹅。结果被我发现了。”
燕时：“……”
这就是大夏的皇帝和丞相吗？
不可思议。
姜棠冲燕时道：“你往边上走走, 我把它俩放了。”
燕时听话地后退两步，姜棠见他与自己保持了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便撒手将两只大白鹅都放在了地上。大白鹅被提了几分钟后乖得要命，蹭着姜棠的腿死活不肯走。最后还是姜棠推着俩肥肥的身体给推走的。
他站在原地叉腰，“不栓你们了，省得等会儿我爸和舅舅又来。你们俩记得不可以跨出这片花园。”
两只大白鹅扇着翅膀叫了一阵，乖乖走到角落里吃草。
姜棠见状非常满意，走到燕时身边动手想要拉他，下一秒就想起燕时爱干净，连忙将手收了回来，“走走走，咱们进屋看看你衣服裤子有没有脏的地方。”
燕时穿着黑色的西裤，咋一看倒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这不代表燕时自己能忍受得住。
带着燕时回到客厅，姜游和陆清蕴都不在，估计是去洗澡换衣服了。姜棠将燕时拉进自己的房间，一把将人推进了浴室内，“你也去洗个澡，我等会儿去我爸或者我舅舅那儿看看有没有适合你这个身材的衣服。”
燕时看了眼自己的裤子。其实和陆清蕴以及姜游相比，他的处境好上不止一丁半点。那两只大白鹅是明辨是非的大白鹅，被姜棠喊住以后只是因为刹不住车才撞上来的，他也就被撞了一下。
燕时以前确实有点洁癖，不过去过一趟大燕以后，这洁癖就好了。
大燕皇宫内，他一个废太子只配住在冷宫，环境脏乱，让一开始的他难捱极了。不过有的东西确实可以克服的。
他揉了揉姜棠的脑袋，“没关系的，我不觉得脏。”
姜棠洗过手以后两只手都带着香皂的香味，他弯腰碰了碰燕时的裤子，黑色西裤上一看确实干净得很，他点头：“这两只鹅很干净的。”
话音刚落，他还没直起身体来，门口一道黑影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你们在干什么！”
姜游还算是有点良心，匆匆忙忙洗过澡以后便想看看燕时现在怎么样了。毕竟人是自己叫来的，万一被两只大白鹅啄坏了，他也不好意思的。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他路过姜棠房间的时候意外发现卧室的门开着。
心里疑惑着，他不经意往里头一看，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他家小崽子半弯着身体，一只手拽着燕时的西裤。而燕时则一手按在姜棠的脑袋上 。画面……画面匪夷所思、令人惊恐！
刹那间，姜游的脑袋里闪过一道白光，手指和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等到反应过来以后，他已经用几乎破音的音调和嗓门开了口。
突如其来的声音似乎也吓到了姜棠，姜棠猛地站起身扭头，看到门外站着他父皇的时候，蹬蹬蹬走上前，冲他‘哼’了一声，紧接着大门一关，直接把人给关到门外去了。
堂堂大夏皇帝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差点把鼻子给夹了。
但姜游委实管不了这么多，小崽子的反应速度挺快，以助于他都没看清燕时的裤子到底有没有被扯开——
应该没有吧？
姜游拍了两下门，“姜棠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姜棠隔着一扇门和他父皇说话，“我没有话跟你讲。”
姜游：“你是不是欠打？”
姜棠：“你每次都这么说，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姜游：“……”
姜游气得恨不得一脚把卧室大门踹开，然后拎起姜棠就是一顿教训。但姜游也知道自己哪里惹得小崽子生气了，这会儿自然不敢再火上浇油。省得到时候姜棠单方面开除他这个当爸的。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的姜游只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着心口将那口气舒下去，然后一扭头回客厅去了。
走的时候还干巴巴的吼了一句：“等会儿留燕时吃饭！”
卧室内，燕时差点失笑。
姜棠是真的气，气得脑袋顶上仿佛有一层浓浓的黑气。
虽然姜游这位皇帝吃瘪看着确实令人心情愉悦，不过看着姜棠那模样，燕时还是主动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你别气。你爸也是没办法了。”
实际上燕时倒是挺感谢姜游的。没人比他这个当事人更加清楚他这两天过得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易新霁有意为难他，一天一个课题扔到他面前完全不重样。
先前还是看着有些许用处的、可以联系下实际的同性恋课题，到后来便变成了‘xx出土的文物研究’。燕时看到这个课题的时候怀疑自己到底是要和姜棠谈恋爱还是和出土的文物谈恋爱。
但毕竟是太傅，没办法得罪，只能硬着头皮写。
姜游说了，今天他过来长木别墅就可以将太傅布置的‘作业’放一放。
尽管被两只鹅撞到了说出去有点丢人，但燕时觉得挺好的。
他不介意每天都被大白鹅撞一撞。
他也好几天没见到姜棠了。
这么一看，姜游和他的再生父母差不了多少。
得亏姜游不知道燕时此刻的想法，否则使了一个坏招让燕时重见希望却又让姜棠记恨，得自己把自己气死。
姜棠瞅了瞅燕时，伸手拍着他的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真的，你就是人太好。你这样子的话，我爸他就更容易欺负你了。”
“不是还有你吗？”燕时微微弯了弯腰，修长的手指动作很轻地掐了掐少年软乎乎跟雪团似的脸颊，轻笑，“劳烦棠棠保护我了。”
“没问题。”姜棠拍拍自己的胸口，一脸认真。
“行，那我们现在出去吧。你爸得气坏了。”
…
二楼传来卧室门轻轻碰上的动静，姜游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抬头而是按着手机哒哒哒打字发信息。直到身后的脚步愈发靠近，一抹阴影从他头顶落了下来。
姜游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姜棠双手撑在他父皇身后的沙发上，一时躲闪不及被他父皇的脑袋撞到了下巴，疼得‘嗷’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下巴眼泪汪汪。
姜棠哼哼唧唧的，口齿不清：“我本来都要跟你和好了，现在还想再冷战五分钟。”
姜游：“……不是你自己凑过来的？一般人谁往人家后面凑？”
姜棠瞪圆了眼睛：“你还凶我！”
姜游：“……没有。”
姜游撇开眼，正巧看到燕时站在一边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火气一来，他越过沙发一把将姜棠从地上拎起来扔到沙发上，然后没好气的冲燕时道：“你笑什么笑？”
姜棠也捂着下巴倏地扭头看他。
被俩父子盯住的燕时嘴角一抽，默默收回了笑意，干咳一声，“没笑什么。”
姜棠和姜游盯他看了一瞬，气氛似乎就此平静下来。
寂静之中，姜游咳嗽两声，猝不及防道：“不好意思啊，打电话叫你过来。”
一句话语速极快，像机关枪突突突一样。
但姜棠和燕时都听了个清楚。
姜棠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父皇，脸上满是震惊。很难想象，他家这个当皇帝的父亲竟然主动跟人道歉了！
陆清蕴下楼的时候陡然听到一句‘不好意思’，当下震惊地在原地纠结了两秒，不知该当做没听到扭头就走，还是平静无波地继续出现在客厅。他看了眼板着脸的皇帝，再看看与自己一般震惊的小太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便无声的笑了笑。
皇帝还挺能屈能伸的。
燕时温和地冲姜游点点头，“没关系。”
姜游撇撇嘴，没再多说话。然而在回忆起某些事情的时候，眼神有显得有些不善，他冷冰冰的问燕时：“你们刚才干嘛呢？”
燕时不知道姜游的脑子里到底想了些什么，回忆起刚才只意识到姜游很生气。他想了想，觉得姜游多半是因为姜棠一声不吭把他这个心思不轨的人带到卧室而生气。
于是他解释道：“棠棠看我裤子脏了，想让我洗个澡换套衣服。”
姜游：“……”
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能解释为什么姜棠半弯着腰扯人家的裤子了。
一颗心彻底放下的姜游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燕时：“我有没穿过的衣服裤子，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让姜棠去我房间里拿。”
陆清蕴在三人说话间已经慢悠悠地走到了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戏了。听到这话也掺和了一句：“虽然我和姜游身材差不多，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他那些衣服裤子的款式，可以看看我的。”
虽然燕时并不打算这么麻烦，但还是感谢了两位长辈的好意。
至于姜棠……
姜棠坐在姜游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捧上颗热乎乎的小心脏，挨过去笑眯眯夸奖他父皇，“我爸人真好。”
姜游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心里冷酷无情的想——
要不是因为你这小崽子，谁他娘的愿意示弱道歉。
他这个当皇帝的还没这么憋屈的时候呢。
然而一低头看到小崽子那张酷似妻子、白皙精致的脸和漆黑如宝石的大眼睛，那点冷酷无情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动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他将人推出去，“多大的人了，还黏黏糊糊的，你羞不羞？”
姜棠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姜游：“？”
姜棠：“那你手臂别夹这么紧，我手被卡住了。”
姜游：“……”
什么软乎乎可可爱爱都是假象！
姜家父子俩一阵闹腾，让长木别墅都变得热闹不少。将燕时带回到房间玩之前，姜棠再三告诫他父皇和舅舅，“不准对大游和小陆心怀不轨！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俩被啄，我就不救你们了。”
姜游一把拎住抬腿就要跑的小崽子，面无表情的问他：“你刚说这两只鹅叫什么名字？”
姜棠梗着脖子：“大游和小陆。”
姜游：“你拿你父……爸的名字的给只鹅当小名？”
陆清蕴：“还有你舅舅。另外凭什么他是大游，我只能是小陆？”
姜棠捂着脑袋扑腾着两条腿，理直气壮：“因为你俩想吃它们，这是惩罚。”
“我明天就找人把它俩宰了。”
姜棠：“……”
无声地对视了两分钟，姜棠动了动腿，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燕时寻求帮助，企图打破这安静到几乎窒息的气氛。燕时看着姜棠的拖鞋吧嗒一下掉在地上，露出一只白嫩的脚丫子，眼角微微一跳。
果不其然，见到他这个小动作，姜游的额角猛地爆出一个‘井’字，“你腿不想要了？”
姜棠只能怂得缩成一团。
燕时看看收了腿却依旧在不断给他使眼色的姜棠，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便听到姜游冷漠无情的嗓子：“你多说一句今天的作业就是鹅类发展历史和一百种大白鹅的做法。”
燕时：“……”
燕时语重心长：“我觉得这两只鹅叫这个名字确实不大适合，要不就索性叫大白和小白好了。”
姜游抖了抖手里拎着的小崽子：“三票赞成，你一票反对无效，就这样决定了。让我听到你喊它一声大游，我立马做红烧大鹅给你吃。”
姜棠满脸都是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