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要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夏太子姜棠最怕的人是谁, 不是父皇不是丞相，而是太傅。就想老鼠见到猫的坏学生见到老师一样，怂唧唧得恨不得缩成一团, 扭头就跑。
易新霁望着慢吞吞挪过来的姜棠, 像只掉入虎口的小兔子似的。他挑了下眉，眼中神情不变, 坐到了一侧的沙发上。目光略过被扔下的卦盘，他垂眸问：“还在看相算卦？”
姜棠虽然怕易新霁这位太傅, 但到底也是熟悉, 一见到易新霁垂眸用染上温度的声音问他, 便知道太傅此刻心情不错。姜棠趁机连忙蹭得一下凑到对方坐下, 冲易新霁眨眨眼，小声道：“要养活自己得嘛。太傅您也知道我什么都不会——”
“这么说，我教你的都算不上什么？”
姜棠闻言脑子一激灵，一股凉气从背后的衣服里钻了进去, 刺激得他赶紧摇摇头，“不是不是，您教我的我都记得呢, 最起码你看我做人挺成功的！”
易新霁瞥他一眼, 姜棠捧着脸露出个笑容。
不讲课的太傅, 其实很好相处的，和他父皇一样, 稍微哄着点就好了。
见易新霁不说话, 姜棠主动问起了自家太傅来这儿的生活, 一听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他们太傅这种知识分子就是吃香，现在都混到历史学教授了。
他叹了一口气，“怎么我一来演的是个太监呢。”
说着, 他歪了歪脑袋，“太傅您以后有时间可以看看我出演的电视剧，我觉得我演得还行，演得不好的部分都是我父皇手把手教的。”
易新霁脸都黑了。
一个太子一个皇帝，你俩演太监还挺得意的？
易新霁与姜游年纪相当，当年是太子伴读。姜游还是太子时念书不认真，易新霁最是看不惯。好不容易等到姜游当皇帝了有太子了，他成了太子太傅。但……依旧憋得慌。
姜棠这位小太子干什么都行，就是念书不行。念一个时辰睡半个时辰，一听说国师来了睡得再沉都能立马跳起来，像只一脚踏出洞穴的小兔子，睁着红红的眼睛等伙伴上门带他离开。
他问道：“演太监好玩吗？”
“好玩啊。”姜棠顺嘴回答，“一开始觉得挺离谱的，后来就觉得很有趣。您是不知道我父皇演太监的时候，那叫一个真实，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上辈子就是个太……”
最后一个字终究还是消失在易新霁冷飕飕的目光下。
姜棠尴尬地笑了笑，摸摸鼻子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面挪了挪。
“你爸呢？”
“在舅舅家呢。”
“丞相也来了？”
“嗯嗯。”
于是，二十分钟以后，姜棠便乖乖带着易新霁离开公寓，前往长木别墅。开门的时候，姜棠一眼便注意到站在走廊一侧的男人，他愣了愣，颇为疑惑的问：“易哥，你还没走啊？”
站在门外的正是易嘉熙。
易嘉熙听到动静后扭头看去，只见姜棠走在他家小叔的面前，两人齐齐抬眼看过来，目光落在易嘉熙身上令他有些臊得慌。
他总不能说实在是有些担心姜棠，所以想再等等。
回想起姜棠和他小叔在公寓内的异常反应，易嘉熙甚至都怀疑他小叔会不会在公寓内把人给搞没了。
还好，人还在。
他摸了摸鼻子，装作不经意的走过去，问道：“小叔你和姜棠这是……？”
易新霁拍了下姜棠的脑袋，姜棠乖乖回答，“老师要和我回去见见我爸和我舅舅。”
“老师？”
“哦……是不是应该叫家访？”姜棠扭头问易新霁。
易新霁：“嗯。”
易嘉熙：“……”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易嘉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讶然，“原来姜棠就是小叔的学生吗？”
易新霁回忆起易嘉熙问他是不是认识姜棠，他的回答是曾经有个学生也叫做姜棠。易新霁冲易嘉熙点了点头，却并未多说什么。
易嘉熙习惯了他家小叔的冷淡，跟在两人身后去了车库。易嘉熙原先是打算送姜棠和易新霁过去的，但想到易新霁到时候回来怕是有点麻烦，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和两人挥了挥手，他先开车离开。
姜棠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有些坐不住，“太傅，真的好巧哦。”
“嗯。”易新霁扫了眼姜棠，很冷淡，“安全带扣上。”
姜棠哦一声应下，低头扣完安全带又凑过去带着一点点试探问：“太傅您怎么喜欢收集卦盘五帝钱了？易哥说你不会看相算卦，你是不是要留着送给我的？”
现在那卦盘正被他放在车的后座。
他拎着走的时候太傅也没说什么时候还，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一皱眉主动担起了拿卦盘的‘重任’。
姜棠的这颗心于是又热乎乎的，连带着看太傅这张冷若冰霜的脸也觉得好看不少。现在更是丝毫不惧冷意，黏糊糊地凑过去，摆着笑脸。
易新霁面上没什么表情，扣着方向盘的手却微微顿了顿。
事实就像姜棠说得那样。
在大夏的时候他一点看不惯国师拐着太子当什么江湖神算。每次看到姜棠还非常热情的屁颠颠跟在国师后面一口一个国师，气得肝疼。
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易新霁在听说自家是开拍卖行、并且藏品里还有八卦镜五帝钱的时候，下意识开口让人留下了这些东西，随后便放进了储藏室内。
是不是送姜棠的，一目了然。
只是没想到会真的遇到。
易新霁表情冷冷淡淡，“原本是的，但现在不打算送了。”
姜棠鼓起一侧脸，“为什么啊？”
“你看见我就跑是什么意思？”
姜棠：“…………这个就是下意识的反应，其实在这里遇到太傅我可开心了，真的！我要是骗你我演一辈子的太监。”
说着说着他也嘟囔起来，“那您看见我还凶我呢。拉着老长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您多少钱。”
易新霁：“你没欠我钱？”
姜棠：“…………”
姜棠、姜棠不说话了。
记忆中，好像确实欠了几次还没还。国师匆匆忙忙把他拎走，但国师当江湖神算是去挣钱的，身上连一个铜板都不会带。要是挣到钱也就罢了，可惜的是他和国师去当神算的日子里，十次有八次是被追着打。无奈之下，身上也没钱的姜棠只能抱着太傅哭求要几个铜板买糖吃。
太傅一边额角抽搐，一边掏出铜板全塞进小太子的手里，还主动把他提了出去扔到国师面前，让两人赶紧滚蛋，省得他眼睛疼。
回忆起曾经，姜棠捧着脸笑了一声，他拍拍自己的胸膛，“现在我挣钱啦，太傅放心，以后都还您。”
一路上几乎都是姜棠在絮絮叨叨，易新霁沉默地开车听着，眼中的温度却逐渐上升，连眉眼都是软化的温和模样。若是易嘉熙在场，必然会觉得震惊。这与他印象之中的小叔，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到了别墅，姜棠兴冲冲去开门。正要到吃饭时间，他舅舅和父皇基本都会在家。果不其然，推开门便听到两人在讨论今天中午的菜单。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两人齐刷刷抬眼看去。
姜游：“回来了？正好，你想吃口水鸡还是白斩鸡？”
陆清蕴：“牛肉怎么做？番茄牛腩还是单纯的红烧牛肉？”
就这平静地询问一天三餐吃什么的模样，真的很难让人想象到这两人曾经是一国之君、一国栋梁。
姜棠冲两人摆摆手，“我觉得我们出去吃吧？”
“嗯？外面不干净。”
“浪费。”陆清蕴放松地将身体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道，“何况你父皇厨艺这么好，不比外面的大厨差。”
大舅哥难得夸奖自己，姜游也赞同地点点头。
双手扒着大门的姜棠干巴巴哦了一声，紧接着便身后传来脚步声，于是他回头问：“太傅，您是想吃我父皇做的菜，还是咱们出去吃呀？”
门外的人未回应，沙发上的两人倒是先拧着眉心站起来了。
陆清蕴狐疑的问：“棠棠，你刚才说谁？”
“易新霁？”姜游的目光越过姜棠的身后，果不其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露出来，他一愣，速度极快道，“太傅也来了？依我看还是去附近的餐厅好了，五星级行吗？”
陆清蕴干咳一声，“我也觉得。”
然而易新霁却只是冷冷淡淡的看着他们。对视了几秒以后，易新霁突然开口询问：“陛下现在主业厨师，兼职演太监？”
姜游：“……？”
紧接着易新霁又道：“丞相呢，一天到晚待在家里锻炼陛下厨艺的无业游民？”
陆清蕴：“……”
大夏皇帝和丞相纷纷被怼，唯一乐了的人便是太子。
姜棠抱着卦盘拉着太傅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道：“太傅您可能不知道，我父皇的厨艺相当不错，趁着这会儿没在大夏，您真的应该尝尝看。不然就平白错过好机会了。”
姜游扶额，把凑上来的小崽子一把拎到楼梯，催促他，“你该干嘛干嘛去，找燕时也没关系，别在我面前晃。”
也别添油加醋的。
大夏这群大臣里，谁看太傅都觉得瘆得慌。成天摆着一张死人脸，一本正经讲道理的模样吓坏了多少国家未来的栋梁如今的小花骨朵。饶是像姜游这个皇帝、陆清蕴这位丞相甚至于兵部尚书之流，都挡不住。
姜棠被赶走，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现在挂盘到手了，他正好去试一试。
而看着姜棠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易新霁却突然问道：“燕时是谁？”
一个问题，突然让姜游和陆清蕴看到了希望。
两人对视一眼，陆清蕴的脸上挂起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异常热情道：“太傅你先坐下来，然后我们再好好跟你讨论讨论这个燕时。”
到底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易新霁一看陆清蕴这张脸这个表情，便意识到这位叫做燕时的人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易新霁的表情冷冷的，下一秒便听到陆清蕴问：“太傅来了这里以后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我家的小白菜被猪拱了？”
易新霁的反应速度极快，一听这话立马问道：“太子被拱了？”
姜游一脸冷静，“还没有。”
陆清蕴点头：“但是那只猪已经出现了，并且意图非常明显。以我和姜游的猜测，估计用不了多久，小白菜就要被叼走了。”
易新霁：“……”
易新霁心头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笼罩，他皱了皱眉，声音依旧是平时的冷，“太子二十多了，谈恋爱也没关系。换做在大夏，他这会儿都该有孩子了。”
可能连燕时都没想到，在大夏这么多大臣这里，最先赞同姜棠谈恋爱的竟然会是太子太傅易新霁。
但很显然，姜游和陆清蕴纷纷认为易新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陆清蕴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另外一条长腿翘起来，他语重心长道：“易新霁，老太傅当年的教导我还牢记在心，我没事儿不会骂女孩子是猪的。”
像他妹妹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和这个字压根不搭嘎。
姜游点头表示非常赞同陆清蕴的话，与此同时他问易新霁：“听棠棠说，你现在还是个教授？”
昨天晚上姜棠回家以后便说卦盘没拿到，过两天要去易家那位当教授的小叔手里取卦盘。当时姜棠对这位小叔显然非常好奇，叭叭叭地跟他们说了许久，觉得一个历史系教授竟然会喜欢看相算卦实在是少见。
今天姜棠又临时打电话来说要去易家小叔家里。
他们也没多想，谁能想到易家小叔的这个易和易新霁的易是同一个易。如今见了面倒是了然。
易新霁对于皇帝突然问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但也如实点了点头。
于是姜游又问：“要不你以后别搞什么历史了，去研究同性恋吧？”
陆清蕴一拍大腿，“我觉得可以。”
易新霁：“……”
易新霁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那只猪，是公的。
他冷着脸，一双眼睛里满是冰霜。
陆清蕴这会儿也不慌了，反正冻的也不是自己。他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打算继续和易新霁说道说道，“你还不知道燕时是谁吧？我给你说个人你就知道了。大燕那位废太子啊，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还挺喜欢他的，对，就是他，燕景。”
易新霁：“……”
姜游：“我记得你夸了他好几次，当初他来借兵的时候你举双手双脚赞成。”
陆清蕴：“对对对，你甚至还惋惜过他身世凄惨，若是生在大夏，你绝对不会放任这么个好苗子！”
姜游：“可惜。”
陆清蕴：“可叹。”
皇帝和丞相一唱一和，顺利让易新霁黑了一张脸。他咬着牙，几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他道：“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