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作为国家高等学府的领头羊,教育师资雄厚,一场讲座至少准备一个来月,校方会提前在官方公众账号上公布讲座信息,并欢迎世界各地的学生参加。
一百多年前,众人高举双手呼喊,未来之华国,必要新办教育广布学堂,一百多年后的今天,A大讲座众学子齐聚一堂,每一双眼睛里都沉淀着对知识最崇高的渴望。
李周华教授作为生农院资历最高的教授,门下有数不胜数的学子照片张贴在A大近五年百大优秀学子荣誉墙上。
他今天的演讲主题围绕着世界农业发展情况,大方向的给出了几个猜测。
整个讲座算上工作人员保守估计至少有500人,一开始报告厅还闹哄哄的,直到李周华教授不大不小的声音徐徐从讲台两边的音箱中传出。
他的节奏把握得十分精妙,语言像是一首迈过岁月依然不曾腐朽的二胡曲,在悠扬的学术奏鸣中,周遭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到最后甚至连零零碎碎的讨论都没了,只剩下笔尖快速划过纸面留下的“簌簌”声。
讲座结束后有一个学生提问的精彩环节。
李周华挑了前排几个举手快出残影的学生。
“老师,农业机械化会是这个行业的未来吗?”青年起立,手上还捏着笔头,朝气蓬勃。
李周华老师架着金丝眼镜,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因为生理原因眼睛逐渐变得浑浊,而他的眼神却充满了朝圣者的澄澈。
“当然。”他换了个说法,“智能化是每个行业的未来。”
“那您认为,在新科技的发展下该怎么定位未来的农民?”
“这位同学,你高看我了。”李周华老师抿唇轻笑,“自古以来,这一类群体有背朝黄土面朝天的隐士、有不惧权贵拔杆起义的勇者、亦有投身科学研究水稻的巨匠。希望你们记住,农民从来都不是某个人或者某类群体可以定位的,只有历史能看见他们的走向,也只有身处于长河中的亲历者,才有幸见证他们的光辉与伟大。”
话音刚落,掌声雷鸣。
“李老师,那您觉得世界农业的发展要达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满足人类的需求?”
李周华没解释太多:“这个问题,我故友的一个学生或许更有发言权。”
白清禾本来就带着那几个清澈而愚蠢的大学生坐在前面几排,这会突然被点名,才让她终于有一种重回校园的真实感。
她站起来,也不扭捏,面向几百名宛如嗷嗷待哺的幼儿一样的学生直言道:“2010年,时任世界粮食计划署执行总干事乔塞特·希兰撰文写道:当我在世界各地访问时,人们问我为什么如此有信心可以在我们这一代消除饥饿——这确实是我深信不疑的,华国就是我的回答[注]。”
拥有毕生职业信仰的科学家与朝圣者别无二致,他们也在用一生去追求一个于常人看来天方夜谭的解。
“我们国家建造的南水北调工程、农机装备数据平台,气象局总览全局发出的预警和温湿检测,国家大力落实的绿色通道畅通政策,是这些一系列难以想象的、潜移默化中实现的巨大工程,一步步造就了华国消除饥饿的今日。”
“你如果问我世界农业需要达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科学技术得多完善,但是在当下,当一个国家足以拥有这样协调四方的政治环境时,科学的创新不过是锦上添花。”
白清禾说话时,视线没有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她的目光好像穿透了底下的几百名学生,来到了若干年之后。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了解过世界粮食计划局,他们其中有一群类似无国界医生的农业科学家,期待着用科学的力量穿透政治的迷雾,从而兵不血刃的解决世界上所有的饥饿。”
“我并不要求每一位农业研究者都以此为目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希望你们至少可以认识到,学农是一件光荣而艰巨的工程。”
会场陷入沉默,这是一种哑口无言到极致的安静。
直播人数以直升机螺旋桨的方式飞速暴涨着。
在一个星期前,大一某新生班的农田实验小组空降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学姐,狂妄的挤掉了班长成为他们这一组的负责人。
学姐长得漂亮,身上穿的也都不是便宜货,看上去实在是像家里有钱送进来镀层金的那种人,谁也不信她是真的想学农,都以为学校随便分了一个关系户进来打发他们。
但这一刻,索诗诗正好坐在白清禾旁边,她是最直观的感受到白清禾身上那股子不可名状的魄力,就宛如清风一样,一切猜测在此刻都显得愚昧。
本是明月,又怎染铜臭之腥。
李周华率先打破沉寂,高举讲义:“与诸君共勉。”
讲座结束,白清禾被不少人拦着要微信,男生女生都有,有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的女生更多,特别像当年白清禾第一次看到学姐们在农田围着篝火畅谈理想的时候,她看向她们的憧憬且坚定的眼睛。
白清禾又交代了那几位表情恍惚的大一生一些下个星期进棚子的注意事项,结束时天色都暗了,人也散得差不多。
上次这么兴奋,还是在三号基地项目宣布被资助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迎着忽散的月光,一个人享受着这份喜悦回宿舍。
月光零零碎碎的落在前面一道修长的身影上,天气已经有些干热了,这人为了装嫩还穿了一件长袖卫衣,宽大的肩膀撑起了软和的版型。
傅明堂正靠在路灯下刷手机,聚光灯为他一个人而打,可能是校园的青春气息实在是太浓厚了,平白给他也减了个龄,顺便也减去了随着岁月增长的戾气。
他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她:“好巧。”
“一起回家?”白清禾这一趟充分感觉到了农业未来的学业,心情十分明媚,礼貌的邀请了一下。
傅明堂把手机塞兜里,迈着长腿走在前面:“傻站着干嘛,跟上。”
他今天本来是为了新科挖人来的,结果找到李周华教授时,笑盈盈的老教授说已经有人先他之步把自己挖走了,那人是个真正能为农业事业做出点成绩的,老教授不忍心拒绝。
说起来,其实李周华和傅家有点血缘牵扯,但不多。
平日里也就在开会的时候去傅氏集团拿拿分红,傅明堂这个后辈他还是照顾过的,商业一把好手,仿佛天生就该待在生意场厮杀,傅家出那档子事的时候,他还唏嘘了好一阵本家鱼目混珠,舍弃了不该舍弃的利益。
“你吃饭了吗?”白清禾也不问他今天开干嘛,开始了华式问候。
“没吃。”这人根本不懂什么叫作礼貌。
“你果然是故意在这等着我呢吧?”白清禾冷笑,“也不怕我给你下毒。”
“你没下过?”
白清禾纠正道:“那不是毒药,是泻药。”
“是吗?”姓傅的头也不回走在前面,宽厚的肩膀在寂静的黑夜无端显得可靠,声音懒洋洋的,“我说周挽严怎么一堂课跑四趟厕所呢。”
白清禾:“……”
原来你小子把那碗粥拿给周挽严了。
她跟周挽严倒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波实属怪傅明堂那狗比误伤了。
A大农学讲座在热搜上小火了一把,隔天白清禾就成了校园名人,当代大学生的热情让她着实有点受宠若惊。
周倩倩当初把白清禾介绍到的团队是一个带新生熟悉实践测数据的项目,她见到李周华老师还是在好几天之后,才忽然发觉在导师房间的相册上见过这么一个人。
世界上的农业科学者数不胜数,为人类饱腹事业奋斗的也不计其数,所谓知识无国界,这次偶然的遇见其实更像一种科研的传承。
这次小火连带着手底下那些个桀骜不驯的牛犊大学生也变得乖巧了起来,手上的数据终于有点能看的意思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红扑扑崇敬的小脸,小白老师也不好意思再嘲讽太多,发表了长达一千五百字的纠正后就放他们走了。
一行人决定在下星期进棚前请小白学姐吃个饭,白清禾本来早早的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整顿职场,第一件事就是拒绝所有团建。
但是在一群大学生湿漉漉请求的眼神下,终究还是被迫推搡着上了车。
这几个请客的都是大学生,没什么钱,大家也就找了个平价中的战斗机,餐厅很体面,价钱又不算很贵,白清禾再推辞可就不礼貌了。
酒过三巡,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现出原形,白清禾年纪和他们相差的又不是很大,自然而然的关系就拉近了不少。
有胆子大的已经暗戳戳的问起了白学姐的感情生活,白清禾一概“什么?没听清没有的事”。
饭吃的差不多了,气氛也很融洽,酒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让人身心都感觉到了放松。
一通电话打来,白清禾看也没看就接了点来扬声器。
清和的男声从手机里传来。
“学妹,你现在在哪?”
“学长?”白清禾酒醒了一半,“在吃饭,怎么了?”
“我到华国来了,见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嘿嘿嘿,新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