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没好气地瞪了荆寒章一眼, 道:“我出来匆忙,没带多少贵重的东西,回府后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荆寒章忙道:“那说好了,哥你可不能反悔。”
瑞王:“……”
瑞王开始反思自己在荆寒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怎么能让他认为自己连点礼物都抠抠搜搜不舍得出?
荆寒章坑了哥哥一把, 心情大好, 他给晏行昱倒了杯热茶,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画舫已经慢悠悠划到了湖中央的莲花堆里, 整个画舫除了在外守着的侍从,没有一个外人。
看到这个架势,荆寒章大概知道瑞王查到了什么,也没避着晏行昱, 开口道:“你真的和蛰卫的主子联手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瑞王眉头紧皱,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是……摄政王遗孤,那些蛰卫都唤他小世子。”
“摄政王遗孤?!”荆寒章吓了一跳,“那孩子不是在去江南的路上夭折了吗?”
瑞王点点头, 也觉得匪夷所思:“但那蛰卫的确是这样叫的。”
荆寒章蹙眉:“那他在京都城是为了替摄政王报仇?不对啊, 那他为什么会帮你夺皇位?”
若是摄政王之死真的是皇帝所为,那小世子不该直接自己夺皇位吗, 毕竟他能以一己之力将整个京都城搅和得鸡犬不宁,应该也有这个能力。
再说在这几年,那小世子可是将瑞王的一些人也暗中铲除了不少。
瑞王摇头:“不知。他来寻我时,我本来觉得他是打算用对二皇子那套来对付我……”
毕竟一个封尘舟, 一个小小的玄玉令,就将风光无限的二皇子拉下马许久不能翻身,瑞王自认没有能让那世子瞧得上的东西,所以在接触时极其谨慎。
但几个月下来, 瑞王才惊觉那小世子竟然真的打算帮自己。
瑞王和荆寒章说话的时候,晏行昱一直扒着雕花窗棂,好奇地看着外面的莲花。
在窗外有瑞王亲卫守着,他还唤来那人,去给他摘莲蓬。
亲卫满脸菜色地给他摘了莲蓬,对这个以色侍人的少年十分不满。
晏行昱没管其他人的眼神,拿了莲蓬垂着眸剥莲子,细白的手指上沾了些水痕,被他放在唇边轻轻用舌尖卷走。
瑞王:“……那小世子只和我见过一面,自那之后便是另外的人过来,身上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七啊,寒章?——荆寒章!”
瑞王说得口干舌燥,一抬头就发现原本很认真听的荆寒章不知道什么时候视线已经落在了在剥莲子的晏行昱身上,眼睛直勾勾的,一副被美色所惑的蠢样子。
瑞王:“……”
荆寒章被瑞王的声音唤醒,抖了一下,迷茫看他:“啊?你说什么?”
瑞王:“……”
晏行昱也回过神,好奇地看着荆寒章,还将手中剥好的第一颗莲子递到荆寒章唇边。
荆寒章傻兮兮地叼走莲子,弯着眼睛冲他笑。
瑞王怒道:“你今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荆寒章“哦哦”两声,才想起来正事。
瑞王这才消了怒气,没想到那蠢东西竟然推开窗子,对一旁的亲卫道:“给我多摘些莲蓬来。”
瑞王:“……”
瑞王被气得心疼:“你……”
荆寒章一本正经道:“行昱爱吃,我要多带些回去。”
瑞王要被气死了。
晏行昱有些不好意思,躲在荆寒章肩膀后笑个不停。
荆寒章拿到了莲蓬,才对瑞王道:“哥,继续。”
瑞王面无表情:“你就仗着我疼你。”
荆寒章装作听不懂,笑得没心没肺。
瑞王有些无奈,但看到他和晏行昱这样也觉得欣慰,他叹息道:“刚才说到哪儿来?”
荆寒章也想不起来,还是晏行昱在一旁提醒道:“说小世子派来交涉的人,身上一股奇怪的味道。”
“哦对。”瑞王冲晏行昱笑了一下,才瞪了荆寒章一眼,“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什么记性?”
荆寒章:“……”
瑞王继续道:“……那味道好像是药香,但我又不太确定,你若好奇,下回带你去瞧瞧。”
荆寒章点点头,道:“成啊。”
晏行昱一直在那低着头剥莲蓬,似乎对两人的谈话不感兴趣,他莲子剥了一颗又一颗,直到荆寒章谈完事情,桌子上已经全都是白花花的莲子了。
荆寒章看到那一堆莲蓬,失笑道:“你能吃完吗?”
晏行昱歪歪头,好像才反应过来,道:“回去炖莲子粥喝。”
荆寒章点头,让亲卫将莲子收起来,带着晏行昱回府。
临下画舫前,他还回头叮嘱瑞王:“哥,别忘了大礼。”
瑞王彻底没忍住,从一旁亲卫的手里夺过来一支莲蓬,怒气冲冲朝着他的后脑勺砸去。
一直安安静静的晏行昱突然一抬眸,反应极快,在堪堪砸到荆寒章身上时,一把接住了那支莲蓬。
荆寒章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冲着瑞王道:“哥,等你啊。”
瑞王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晏行昱,抬手一挥:“走吧你。”
荆寒章这才牵着晏行昱的手走了。
两人一走,瑞王脸色瞬间沉下来:“晏行昱绝非常人,他身上的味道和那小世子身边的人极像,派人跟着他,再借送礼之际安排进寒章府里几个人盯着。”
亲卫有些迟疑:“丞相公子……”
他一直觉得那人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病秧子,哪有瑞王说得这么严重?
瑞王:“去。”
亲卫这才肃然了神色,道:“是。”
回想起杀伐果决的摄政王世子,再看那病恹恹的美人,亲卫不着痕迹打了个寒战。
若那人真的和摄政王世子有关系,京都城可要变了天。
***
荆寒章并不知道瑞王正在怀疑自己的枕边人,兴致勃勃地回了府,不顾阻拦硬是要下厨去做莲子粥,怎么劝都不听。
晏行昱清心寡欲,除了金子很少会透露自己喜欢什么,这还是头一回主动提议要吃莲子粥,七王爷也不管什么君子远庖厨,撸着袖子就进厨房了。
晏行昱无奈,只好随他。
前几日插在花瓶里的莲花已经蔫了,晏行昱随手扯出来丢在一旁,将新鲜的莲花插了进去。
阿满为他收拾地上的烂摊子。
“瑞王对我起了疑心。”晏行昱随口道,“他今日说摄政王世子时,视线一直在偷偷看我。”
阿满一怔:“公子想怎么做?”
晏行昱将一朵不甚好看的花随手扔了,语气轻飘飘的:“杀了。”
阿满骇然看他。
晏行昱说完后,突然“啊”的一声,他歪歪头,低声喃喃自语:“他是殿下的哥哥,不能杀,对,不能杀。”
他似乎有些迷茫:“我刚才为什么想杀他?他不能死啊。”阿满:“公子!”
晏行昱如梦初醒,愣了好一会才继续摆弄荷叶,小声嘀咕:“随他去吧,爱查就查吧。”
阿满惊魂不定地看了他半晌,才躬身下去寻鱼息。
现在的晏行昱……好像已经不能清醒地处理任何事情了。
荆寒章在厨房里鼓捣了半晌,最后还真的像模像样地做出来了莲子粥。
他端来给晏行昱喝,晏行昱抿了一口气,点点头,夸赞他:“很好喝。”
荆寒章也开心起来,陪着他一起喝粥。
皇帝赐婚,成亲礼订在两个月后,哪怕再不愿,荆寒章还是捏着鼻子,扭扭捏捏地问晏行昱:“我是不是要去相府提亲啊?”
晏行昱正在看荆寒章写的策论,拿着朱砂笔一字一句地修改,那批注比荆寒章的策论字数还要多,闻言无奈道:“这个就不必了,一切从简就好。”
毕竟是男子大婚,和寻常不同。
荆寒章一本正经道:“六礼我一个都不想少。”
晏行昱这才笑道:“好,随殿下。”
荆寒章对置办成亲礼的事十分兴致勃勃,哪怕还有两个月才成亲,他却迫不及待地开始吩咐下人置办物什了。
就这么大张旗鼓折腾了半个月,荆寒章挑选了个良辰吉日,将提亲的聘礼送去相府。
那聘礼太多,一箱又一箱地绑在马车上,整整用了十几辆马车才装下,阵势极其浩大地前去相府。
京都城的百姓还从未见过迎娶男人会有这么大阵仗,全都在路边围着瞧,议论纷纷。
晏行昱也跟着坐在马车上,撩着窗帘好奇地往外看。
原本荆寒章不同意他跟着一起去,生怕他在相府受晏戟和那个阴森古怪的晏夫人的气,但晏行昱却不知怎么,硬是缠着要去,荆寒章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好带着他一起坐上马车。
这还是头一回提亲下聘,两位新人一起过去的。
荆寒章双手抱着臂,得意洋洋道:“怎么样,阵仗大吧?”
晏行昱看着路两边密密麻麻的百姓:“也太大了吧。”
荆寒章满意得不得了。
相府在之前就得知丞相公子要下嫁给七殿下的事,晏戟脸色难看得要命,却因为是皇帝赐婚没有将不满表现在明面上。
晏戟甚至怀疑皇帝是不是猜出了什么,否则为什么要将晏行昱嫁给一个男人。
毕竟一个雌伏在男人身下的人,哪怕位主紫微,此生也怕和皇位无缘。
听到外面喧闹的阵仗,在相府书房的晏戟直接将手中的笔握断。
赵伯着急地跑了进来:“老爷,七殿下……真的来下聘礼了,现在就在门外……要不要开门迎进来?”
晏戟神色阴森地盯着桌子上的庚帖,过了许久才轻轻一闭眼,哑声道:“迎进来。”
荆寒章这么大阵仗,除了迎进来,他别无他法。
片刻后,荆寒章姿态倨傲地和晏行昱一起进了相府,聘礼随之而来,一一拜访了整个院子。
“晏戟呢?”荆寒章直呼其名。
赵伯脸都绿了,艰难道:“老爷他现在正在书房忙政事,怕是……”
“呵。”荆寒章阴阳怪气道,“连儿子的亲事都没时间过问,我父皇都没这么忙过。”
这话就有点重了,赵伯差点跪下来。
晏行昱轻轻扯了扯荆寒章的袖子,摇摇头:“没事,殿下随我去偏院吧。”
荆寒章哼了一声,才跟着晏行昱往偏院走。
晏行昱离开相府好几个月,偏院一直有人清扫,应当是赵伯吩咐的。
荆寒章一看到这破屋子就没来由的生气,更加坚定了往后要给晏行昱最好的,不让他吃一丁点苦。
晏行昱回到偏院后,当着荆寒章的面打开内室的一个小暗室。
暗室往往都是放置着贵重东西,荆寒章好奇地跟进去瞧了瞧,发现里面却只放置了一堆大箱子,随手翻开一个,箱子里竟然放满了手抄的佛经。
荆寒章愕然,这暗室里的箱子差不多有十几个,每一个里面好像都装的是晏行昱从小抄到大的佛经,看的荆寒章一阵发憷。
正常人哪里会不厌其烦地抄这么多佛经?
回想起之前晏行昱和他说过的杀生就要抄佛经,荆寒章对着满室数都数不清的佛经,突然在六月天打了个寒战。
晏行昱并没察觉到他的异状,正在箱子里翻找东西。
荆寒章猛地回过神,有些无措地上前,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好不胡思乱想:“我、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找。”
晏行昱回头,乖乖地说:“找一封信。”
荆寒章见他找了一会,额角都是汗,索性伸手将他一把抱起,像是抱孩子似的转了半圈,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旁边的箱子上坐着。
“乖乖坐着,我来给你找。”
晏行昱眼眸都弯着,似乎很喜欢荆寒章对他的照顾:“好。”
荆寒章边翻边问道:“是什么信呢?”
晏行昱道:“很多年前的信了,信封上写着“太傅亲启”。”
荆寒章手指一顿,不动神色地问:“太傅?哪个太傅?”
晏行昱有问必答:“林太傅。”
荆寒章继续找,越想越不对劲:“你怎么会有他的信?”
晏行昱坐在箱子上,孩子似的一边交替踢着腿一边笑:“我偷的。”
荆寒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