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寒章面无表情看着晏行昱, 晏行昱歪歪头,不知道他眼神为什么这么可怕,看起来似乎要把他吃了。
晏行昱疑惑道:“殿下?”
荆寒章深吸一口气, 声音有些低哑:“你确定要学?”
“学。”
荆寒章沉沉看他半晌, 突然重重哼了一声, 双手环臂偏过头去,道:“你殿下还不想教呢。”
晏行昱:“……”
怎么和孩子一样?
晏行昱失笑。
荆寒章又羞又怒, 本能地想跑,但又强行撑着,不想自己再想两年前一样一言不合就被晏行昱牵着鼻子往沟里跑。
他又没自己知道的多!怕什么?
荆寒章吸着气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 才故作淡然, 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才开口道:“你想学……”
……你想学的东西,我怕我教了你,你爹会拿刀来砍我。
荆寒章准备好的话还没说完, 正在一旁吃蜜饯的晏行昱撑着下颌,笑着看他,淡淡道:“殿下临去西北前,是不是偷亲我了?”
荆寒章:“……的东西, 我怕我……嗯?嗯嗯?”
嗯嗯嗯?
荆寒章脸上强撑出来的假笑僵了那一瞬间,猝不及防被晏行昱这句轻飘飘的话击中,差点吓得从椅子上翻过去。
他艰难坐稳,几乎是恼羞成怒道:“你……我才没有!”
晏行昱:“啊,可……”
荆寒章着急忙慌地打断他的话:“本殿下说没有就是没有!!”
荆寒章已经许久没有在晏行昱面前自称“本殿下”了,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
七殿下的手都在抖,他哪能知道晏行昱都病成那样了还有意识呢,要是知道当时的晏行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肯定……
晏行昱看起来有些失望,他“哦”了一声,闷声道:“那应该是我在做梦,对不住,误会殿下了。”
荆寒章根本见不得晏行昱这样,顿时更慌了,他手足无措道:“我……我不是,你、你难过了吗?要哭了?”
晏行昱抬头给他看微红的眼圈。
荆寒章变脸似的,瞬间将所有的慌乱强行变成正色和认真,他满目肃然,老实交代:“亲了,还亲了两下。”
晏行昱:“……”
晏行昱呆看他半天,直接灿然笑出了声。
他这两年来仿佛一尊精美的木雕似的,虽美却总是死气沉沉,但荆寒章回来后,那木雕仿佛枯木逢春,一点点盛开出簇簇繁花。
晏行昱伸手握住荆寒章的手,眸子全是灿光:“我之前说,殿下若是喜欢我,便和我成亲吧。你亲我,是因为喜欢我了吗?”
荆寒章扭捏得差点就像是个姑娘一样捂脸了,最后强撑著作为威风七殿下的尊严,像根柱子似的直直杵在那,满身都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威严。
“我不喜欢……”
晏行昱眼睛一垂,看起来又要难过了。
“我不喜欢你谁喜欢你啊?”荆寒章彻底将自己脑子放空,不去想那时不时冒出来的自尊心和羞耻感,整个人面无表情,活像是个傀儡。
晏行昱绕了绕,发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喜欢,顿时开心起来。
“那殿下愿意和我成亲了吗?”
荆寒章随着本心木然地说:“成亲,明日就去提亲。”
荆寒章:“……”
荆寒章说完后,自己都惊呆了。
他立刻摆手:“不不不!不是这样!”
晏行昱:“……”
晏行昱被他搅和的有些迷茫了:“到底是哪样的啊?”
荆寒章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再口是心非。
他瞪了晏行昱一眼,晏行昱更疑惑了,荆寒章只好单膝点地跪在晏行昱身边,伸手握住他晏行昱的手,干咳一声,忍着浑身羞赧,涩声道:“我对你心生爱慕,那你呢?晏行昱,你不能因为想要顺着我,就不顾自己的本心?”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不能不顾自己的本心”,晏行昱脸上出现了无法理解的疑惑,他像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喃喃道:“我的本心?重要吗?”
荆寒章一愣,惊愕看他。
晏行昱有些奇怪地垂下眸看着自己的手,近乎委屈地小声道:“从没人问过我这个啊。”
这句话隐藏的信息太大,荆寒章差点没跪稳直接摔下去,他一把抓住晏行昱的手,厉声道:“谁让你做了什么你不愿做的事了吗?你告诉我!你殿下替你杀了他!你若不顾自己的本心,那你还是你吗?”
晏行昱几乎用一种要哭的眼神看着他。
荆寒章不知道他之前遭遇了什么,心疼得不行,将身上的戾气收的干干净净,不想吓到他。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侧脸,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不要被其他人干涉,你就是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晏行昱迷茫地重复道:“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自然。”荆寒章道,“你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和谁成亲就和谁成亲,我就算喜欢你想要对你强行拉你去成亲,你若对我没有爱慕之情,也可以直接拿你手中的弩一箭杀了我。”
荆寒章明明只是在做个假设,晏行昱却吓了一跳,立刻哆嗦着手将手腕上的弩解下来,像是见鬼似的扔到一边。
荆寒章见状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说如果,我不会对你做任何勉强你的事,我对你的爱慕不该成为你的负担,晏行昱,你懂这个吗?”
晏行昱捂着手臂看了他好一会,才突然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句:“殿下能教我亲你吗?”
荆寒章:“……”
荆寒章匪夷所思:“哈?”
晏行昱重复了一遍道:“教我亲你。”
荆寒章:“……”
在外面守着的阿满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荆寒章几乎破音的暴怒。
“我才不教!”
阿满心生疑惑,这两人不是刚重逢吗,怎么七殿下又被自家公子惹得这么生气?
阿满蹲在门旁边听墙角,想听听他家公子到底怎么把盛怒的七殿下哄好。
只是奇怪的是,除了那声怒吼,七殿下就像是被夺去了声音似的,再也没吭声了,反倒是他家公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里面传来,让人听不真切。
阿满不明所以,正要离得近一些,就扫见不远处面色阴沉的晏沉晰带着一群惊蛰卫冲了过来。
荆寒章从西北带回来的亲卫全都安排在晏行昱的住处护住他,外面的侍卫全是皇帝从惊蛰卫处点给他的。
那些惊蛰卫跟在晏沉晰数年,自然是以统领唯命是从,根本拦都不敢拦就被晏沉晰冲了进来。
晏戟不知对晏沉晰说了什么,一向沉稳的晏沉晰此时火冒三丈,阴沉着脸冲过来,瞧见阿满可怜兮兮地蹲在门旁,怒道:“你家公子呢?被荆寒章关在哪里了?!”
阿满有些诧异,什么叫关?这晏统领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忙站起来,道:“晏统领,我家公子没被关,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晏沉晰冷冷看他一眼:“你就是这么护着行昱的?”
阿满满脸无辜,怎么又怪他?怎么晏行昱一有事,谁都要怪他?
晏沉晰看着光天化日之下关着房门,冷笑一声,直接踏上台阶,眼看着就要冲进去,紧闭的房门此时却突然从里面打开。
晏行昱一身病骨支离,身上披着宽大许多的外袍,正扶着门框冲他笑。
“兄长。”
晏沉晰脸上的戾气一僵,接着如潮水似的飞快收回去,他尽量让自己温和些,但语气还是免不了有些冷意。
“我带你回相府。”
晏行昱摇头:“我不想回相府。”
“那正好。”晏沉晰走上前,将手递给他,道,“那随我回将军府。”
晏行昱看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将身子隐在屋檐的阴影下,盯着晏沉晰的眼睛,道:“我也不想去将军府。”
晏沉晰有些着急了:“那你能去哪里?在皇子府一直待着?你可知道外面都在传你什么?!”
这个晏行昱却是不知道的,他疑惑道:“传我什么?”
晏沉晰:“……”
晏沉晰咬牙,涩声道:“传你……”
在床上抱着被子踢了半天的荆寒章终于听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从晏行昱身后出来,抬手捂住晏行昱的耳朵,对晏沉晰森然道:“这种话别当着他的面说,脏了他的耳朵。”
荆寒章刚才差点就当上了“授课先生”,被突如其来的晏沉晰打断,他气得半死,在床上无能狂怒滚了好几圈,衣衫和头发凌乱不堪,好在他容貌俊美,也不显得狼狈,反而增添几分落拓。
晏沉晰一看到他这副似乎刚从榻上起来的样子,气得拳头死死握紧,连尊卑礼节都顾不得了,厉声道:“你都敢这般做了,又怎么会在意他被人如何议论?!”
“随他们议论去。”荆寒章漠然道,“他们若是诋毁,那是他们愚蠢,和行昱有什么关系?”
晏沉晰几近暴怒:“荆寒章——”
“本殿下在呢。”荆寒章“啧”了一声,冷淡地说,“对着当朝皇子都敢直呼其名,晏统领还真是好威风。”
晏沉晰怒瞪着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全是恨不得把荆寒章给砍了的暴怒。
阿满在一旁看着叹为观止,觉得七殿下去了西北两年当真成熟了不少,若是放在两年前,现在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指不定是荆寒章。
见晏沉晰不说了,荆寒章这才将捂着鹿耳朵的手放下。
两人说的话晏行昱一句没听清,他扒拉了一下耳朵,疑惑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荆寒章双手环臂,哼笑着:“和你兄长友善地说了几句话。”
晏行昱:“……”
友善?
他看晏沉晰几乎气疯了,还“友善”?
晏沉晰眸子沉沉,最后问了一句:“晏行昱,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荆寒章顿时不舒服了。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奇怪?
晏行昱还是那句话:“我哪儿都不去。”
晏沉晰看了他半晌,一句话没说,直接甩袖就走。
荆寒章看着他的背影,在后面耀武扬威地笑,他点了几个亲卫,道:“你,将外面那些惊蛰卫全都给本殿下赶出去。吃里扒外的东西,让他们做护卫,我怕是活不过今晚。”
亲卫领命前去。
荆寒章回头对晏行昱道:“你那爹还真是死要面子,自己不来抢竟然拿晏沉晰当枪使……”
他正喋喋不休说着,眼睛亮晶晶的晏行昱却一把握住他的手,高兴地往内室里跑。
荆寒章猝不及防被扯了进去,他大概晏行昱要干什么,脸腾了红了,欲拒还迎被晏行昱拉了进去,在跨进门槛时,他还抽时间偷偷把房门给关上了。
晏行昱把他拽到了榻上,学着两年前那样将床幔全都扯下来,遮挡住外面的光芒。
一阵昏暗中,晏行昱扶着荆寒章的肩膀,让他靠在软枕上。
——方才两人才进行到这一步就被打断了。
之前还像个柱子似的荆寒章现在却一推就倒,晕晕乎乎就被晏行昱按在榻上了。
晏行昱看来看去,直到荆寒章都清醒过来,内心又开始咕嘟咕嘟冒羞涩的泡泡,晏行昱才“啊”了一声,终于找到了好位置。
晏行昱双手按在荆寒章的胸口,调整位置双腿分开坐在荆寒章腰腹上,微微俯下身,两唇刚好相蹭而过,一触即分。
荆寒章:“……”
晏行昱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半束起的长发披散着垂下来,被他随手一捋,绕在了发冠上要掉不掉,凌乱不堪。
“好了。”
晏行昱呼吸的热气喷洒在荆寒章脖颈处,让他不自觉地伸手一把搂住晏行昱的腰身。
荆寒章看他,艰难发出声音:“好、好什么?”
晏行昱道:“可以学了。”
荆寒章:“……”
荆寒章用生平最大的定力没有让自己在美色下沉沦,他将头偏开,讷讷道:“等你往后明白了对我并非爱慕之情,你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晏行昱正盯着他的唇看,眼睛轻轻蒙上一层水雾,连荆寒章在说什么都没注意到,只是含糊道:“嗯。”
荆寒章听到他竟然还“嗯”,顿时觉得自己是个被玩弄的可怜人,他恼怒道:“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直接告诉我,让我死个痛快!”
晏行昱这才回神,诧异道:“死?殿下不死。”
荆寒章:“……”
荆寒章彻底无力了。
晏行昱倒是认真思考起来荆寒章的话,他坐在荆寒章身上完全不顾七殿下在水与火中煎熬,想了半天,才认真道:“殿下离京七百七十三日。”
荆寒章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
晏行昱说:“我七百日都在想殿下。”
荆寒章:“……”
荆寒章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僵在原地都不会动了。
好一会,好像被馅饼砸中的荆寒章才艰难回神,他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跟着本心走。
本心委屈地说:“那剩下的七十三日呢?”
荆寒章:“……”
荆寒章反应过来,恨不得把他本心给雕成玉雕抬手劈了。
两年来他一直在想着自己,已经足够说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了,竟然还想得寸进尺?
荆寒章正在和本心打架,就听到晏行昱认真道:“那是我生病的日子。我每回昏昏沉沉不清醒的时候,梦里都有殿下。”
荆寒章:“……”
荆寒章差点原地吐出一团魂魄,直接升天。
七殿下抖着手艰难把出窍一半的魂魄拽回来又塞了回去,他脸都红了,完全没了之前的瞻前顾后,还有那幼稚的自己的欲望和理智打架的纠结。
晏行昱说完,还在研究要怎么亲他,荆寒章直接反客为主,双手握住晏行昱纤瘦的腰,一翻身把他按在了榻上。
晏行昱猝不及防就被换了个位置,张大眼睛看着上方的荆寒章。
荆寒章这两年长高不少,这么居高临下压过来,从来都不怕他的晏行昱竟然前所未有地产生一种类似惊恐的压迫感。
心口狂跳,就像是犯了心疾那样。
但却没有犯病时那么疼,反而让他浑身都热了起来,额角都出了些汗。
荆寒章看到他羽睫在微微颤抖,涩声问道:“怎么了?”
晏行昱伸手抓住胸口,茫然道:“我心疾好像犯了。”
之前晏行昱也对荆寒章说过这句话,那时的两人都没开窍,错把心动当成心疾。
荆寒章仔细端详他的神色,喉结动了动,哑声问他:“那你疼吗?”
晏行昱摇头:“不疼。”
荆寒章伏在他身上低低笑了起来,道:“不疼才对。”
不疼就不是心疾发作。
晏行昱对他动了心。
这个认知让荆寒章前所未有的满足。
荆寒章扶着晏行昱的脸侧,道:“闭眼。”
晏行昱听话地闭上眼睛。
荆寒章俯下身,轻轻将唇贴在晏行昱微软的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