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杀

晏行昱吓完人后,便直起身来,拍一拍荆遐之示意他赶紧滚,别挡着自己用功学习。

荆遐之浑浑噩噩被按在案旁吓了一顿,又迷迷糊糊地被赶走,直到九皇子拽了拽他的手,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晏行昱已经将荆遐之坐过的椅子一脚踢走,大概是嫌脏,抬脚勾来个新的,敛袍坐了下来。

荆遐之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回想起自己方才被强行压制的事,顿时羞愤欲死。

他一把甩开想要低声劝告他的九皇子,被怒火冲了心,竟然直接冲了上来,怒道:“你前几日还在问太傅‘昱’字怎么写,今天为何突然对《大学》之解这般通透?!”

荆遐之气得直喘气,他年纪不大,极爱意气用事,瞪着晏行昱时几乎要哭出来了。

晏行昱微微挑眉。

荆寒章前几日为什么突然问起“昱”字?

晏行昱见荆遐之气得面容微微扭曲,又愤怒又无能为力,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了,不知怎么突然联想到了晏为明那个小蠢货。

“啧。”晏行昱学着荆寒章的样子翘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觉得荆遐之问出这个问题十分可笑愚蠢。

翘高了腿浑身放松后,晏行昱突然心想:“怪不得他总是恨不得把腿翘到天上去,原来舍弃端庄,坐没坐相竟然这般舒坦。”

他这副惬意的模样更是气得荆遐之差一点点就泪崩,强行忍住。

“你方才不是自己说的吗,你七哥我昨日一直都在抄书。”晏行昱淡淡道,“你若认真听太傅讲课,定能知晓太傅昨天讲的策论里引用了《大学》之词,我被罚抄的书中恰好有这本,抄了三遍自然懂了些。”

荆遐之一愣。

晏行昱看着他骤然苍白的小脸,笑得更深:“倒是你,知道几句论解就叫通透,看来八弟平日里也是这般糊弄功课的。等会太傅回来了,我定会帮你劝说太傅,往后每本书只教你两句,你便通透了。”

荆遐之:“……”

荆遐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种地步的,他明明只是想看“荆寒章”平日里那副不识字不通文而恼羞成怒的样子,怎么最后……这般难堪的却是他?

荆遐之茫然看了他半天,恍惚间似乎觉得这南书房所有人都在笑他。

他突然掩面狂奔了出去。

九皇子也连忙追出去。

两人的伴读在原地不知所措,五皇子在角落里嗤笑了一声,满是嘲讽。

整个南书房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心中小算盘却是打得啪啪作响。

晏行昱将两个孩子硬生生气哭,翘着腿坐在原位面色不改,还好心地对一旁的侍讲道:“记一下,八弟九弟逃了林太傅的课,等下了学记得去告知……父皇。”

侍讲:“……”

所有人:“……”

江枫华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家殿下……何时有过这样的小手段?

难道说抄书真的会长心眼?!

晏行昱轻轻松松摆平两个碍眼的,撑着下颌听完了课,才带着江枫华回了宫。

江枫华一路上都恍恍惚惚的,等到了七皇子宫才如梦初醒,狂喜道:“殿下今日做的太对了,平日里八殿下九殿下总是仗着那点学识欺负人,也没少给圣上告您偷懒的状,这回也该让他们吃些苦头了!”

晏行昱心中无声叹息,荆寒章那种极易被挑动怒火,竟然被两个孩子欺负成这样。

他回到了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放在盒子时交给江枫华,让他送去相府。

江枫华正在对桌子上抄好的书啧啧称奇,没想到他家殿下竟然真的会主动抄书,而且还有模有样,一看就用了功夫的。

听说要将盒子送去相府,江枫华一怔,才笑了一声,道:“殿下这几日好像极其喜欢去相府。”

晏行昱撑着脑袋,他袖口好像有些湿了,似笑非笑地看他:“是啊,我可喜欢了。”

江枫华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敢多问,接过盒子,道了声是,离宫办事去了。

相府。

荆寒章正在院中晒太阳,睡了一晚后,茯苓糕所引起的异状已经消失,他刚喝完早膳的药,嘴中苦得要死,心情十分烦躁。

阿满还是规规矩矩地将茯苓糕放在桌子上,荆寒章闻着味道却不能吃,别提有多憋屈了。

忍了又忍,荆寒章还是没忍住,吩咐道:“给我买点蜜饯来!”

阿满正在一旁喂小鹿,闻言无辜道:“公子说蜜饯太贵,不让买。”

荆寒章:“……”

“哪里贵?!啊?!”荆寒章按着心口,怒道,“就那点银子能算银子吗?你快给我去买,回头我赏你家公子十八车蜜饯,吃都吃不完!”

阿满摇头:“不行的,公子吩咐了不能买就是不能买。”

荆寒章从未受过这种憋屈,气得心口又在隐隐作疼。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晏行昱这具躯体,靠在椅背上喘了一会就缓过来了。

这时,江枫华刚好过来了。

见是江枫华过来,荆寒章脸色好看了些,晏行昱终于知道换人来了。

荆寒章对自己的伴读极其冷酷,根本不等他说话,就一把夺过盒子,道了声“送客”。

江枫华:“……”

江枫华一句话都没说,就迷迷瞪瞪被送走了。

荆寒章将盒子打开,差点又被气犯病。

晏行昱换了个人没错,但盒子里竟然还放了块玉。

用不了几天,七殿下宫中的玉指不定都要被晏行昱赏完的!

荆寒章气若游丝,手软地从夹层里取出来信。

这次的信十分奇怪,似乎被泼了水,墨痕都晕染开来,细看下那字竟然是仿得荆寒章的字迹,上面只有三个字。

“晏行鹿”

落款依然是七个不耐烦的点。

荆寒章眉头一皱,发现了蹊跷。

他将盒子翻了个遍,终于在盒子最底下的夹层寻到了另外一封信。

这次是晏行昱的笔迹。

晏行昱每回写信都要用长篇大论来表述自己到底有多辛苦,您的玉赏的有多值,看得荆寒章头大。

但这一次,晏行昱却直接开门见山。

“第一封信笺打开前若有撕痕,便是有人窥信”

荆寒章眉头皱得更紧。

他将写着“晏行鹿”的信拿了过来,那信应该是刚写好就被沾了水塞到了信封中,若是沾了水的纸在未干时就被打开,必定会有隐约的痕迹。

而此时水痕已干,荆寒章撕开信封往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果然有被强行扯出来信的痕迹。

方才荆寒章拿出信时没有收到丝毫阻力,不可能是他扯出来的。

荆寒章眸子幽深,继续看那封信。

果不其然,下一句便是:“江枫华有古怪,慎之”

阿满原本还等着荆寒章让自己读信,没想到这次他竟然自顾自看了起来。

阿满好奇地凑了过去,小声说:“公子这次说了什么呀?”

荆寒章也没什么意外之色,没说话。

阿满又问:“您……笑什么?”

荆寒章不知何时脸上已有了笑容,他撑着下颌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淡淡道:“笑你家公子,明明是狼,却硬要去装鹿。”

这话有些熟悉,阿满讷讷没说话。

阿满偏头看了一眼信上的字,“啊”了一声,才愕然道:“您的伴读……是坏人派来监视您的?!”

荆寒章被这句极其单纯的“坏人”逗笑了,他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漫不经心道:“帝王家,哪里分什么好坏啊?”

阿满似懂非懂,拿起纸又翻了翻,指出被七殿下故意无视的话,道:“公子还说了,他帮您把八皇子九皇子欺负哭了,要您赏他。”

荆寒章:“……”

荆寒章唇角高深莫测的笑容差点没崩住。

晏行昱之前的信还十分含蓄,拐弯抹角地让荆寒章赏他,这次可倒好,连弯都不拐了,直冲了过来。

不过荆寒章心情很好,盯着那块玉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赏就赏。”

晏行昱在满是侍女的宫中抄了两天的书,荆寒章也在相府喝了两天的药,两人皆是苦不堪言。

晏为明依然每日来搅扰荆寒章,吵着闹着要他教自己东西。

荆寒章烦的不行,整日闭门,没想到晏为明为了躲避丞相的责罚,竟然大半夜翻墙来偏院,手中还拎了好几本书。

荆寒章刚从国师府回来,国师对这“咒术”没有丝毫进展,荆寒章喝药喝出了一腔火气,回来后瞧见晏为明正扒着围墙往院子里爬,当即气笑了。

“把他给我打下去!”

阿满应声称是,抬手弹出一道劲风,晏为明哎呦一声被打中膝盖,直接头朝下栽进了院子里。

扑通一声,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荆寒章由着阿满将自己推进院子,眉间的冷意几乎要将晏为明冻成冰块。

好在墙角下雪厚,晏为明没摔怎么狠,爬了起来正要发怒,就扫见他哥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立刻怂了。

荆寒章冷冷道:“好玩吗?”

晏为明抱著书,极其委屈:“爹说你若是不教我,他就罚我跪祠堂,还不给蒲团。”

“关我何事?”荆寒章十分冷酷无情,“跪着去。”

晏为明小声说:“哥,哥救命啊。”

荆寒章:“……”

荆寒章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难道这晏家的人都这么会扮可怜吗?!

荆寒章恨恨看他,正要说话时,眼尖地察觉到一道黑影突然踩着围墙飞奔而来。

与此同时,偏院外的长街上传来官兵的声音。

“摄政王府珍宝被盗!抓住盗贼之人重重有赏!”

紧接着,数十个穿着惊蛰卫服的人腾空跃上城墙,完全不顾这是相府,如入无人之地捉拿盗贼。

阿满本来在看好戏,看见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随手往腰后一抽,直接抽出来一把软剑。

晏为明不明所以,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荆寒章厉声道:“躲开!”

一道冷光从黑暗中闪出,惊蛰卫手中暗弩朝着盗贼射去,呼啸声响彻耳畔,不知是不是得了谁的授意,混乱间竟然有暗箭朝着荆寒章和晏为明射来。

荆寒章反应极快,一把拉住离自己不远的晏为明,强行按着他的头躲在轮椅旁,省的被暗箭中伤。

几枚刻有惊蛰卫印记的箭齐刷刷射在地上——正是方才晏为明所在的地方。

晏为明迷茫回过神来,无意中扫见,呆了半天,脸唰的一下白了。

他害怕地站都站不起来,哆嗦着讷讷道:“哥……哥!”

“蠢货!”荆寒章骂了他一句,“别叫我。”

晏为明这才意识到,他哥只是个病弱的瘫子,就算自己向他求救,他也无力救他。

他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耳边依然有暗箭不断射中地面,有时候差点射中晏为明,溅起的灰尘还扑到了晏为明嘴里。

晏行昱的住处本就偏远,照明的灯笼被直接射翻,烛火明明灭灭两下,直接熄灭了。

周围一阵黑暗,只有雪光能照亮些微光。

从没有人敢在丞相府撒野,晏为明头一回遇到这种阵仗,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全是泥土都顾不得了。

他满脸绝望,但还是摸索着强行爬起来。

荆寒章一把把他扯下来,怒道:“你做什么?老实待着别动!”

晏为明哭得小脸难看至极,害怕得要死还是哽咽着说:“你那侍从太……太没用了,都不顾你的死活了!我我想把你推进房里去……呜!”

荆寒章:“……”

荆寒章听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差点笑出声。

一道箭再次射了过来,被暗处的阿满直接用软剑一挑,箭直接断成两截。

荆寒章也算是瞧出来了,他父皇应该是借由天象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想借追捕盗贼的缘由,让惊蛰卫光明正大入相府,妄图在混乱间杀死晏行昱。

那七杀格的命格,就这般让皇帝忌惮吗?

荆寒章陷入了沉思,此时相府的家丁已经听到动静打着灯笼赶了过来。

晏为明还在想着要把那废物瘫子推到房里去,但刚爬起来,就在烛火的照亮下。看到他一向柔柔弱弱的兄长面无表情地朝着黑暗中抬起手。

一声利箭离弦的声音响彻耳畔,荆寒章眼睛眨都不眨,青袍袖口微微一动,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似乎是有人中箭了。

晏为明呆呆地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一直在放暗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

哪怕在黑暗中,荆寒章依然百发百中,他面如沉水地将腕上的弩放完后,才偏头似笑非笑睨了被吓呆的晏为明一眼。

“很好。”荆寒章淡淡道,“小蠢货也知道护着哥哥了。”

晏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