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恩赶到萧府时, 将领正对着图纸,在给镇远侯讲弩/箭:“侯爷,以前的弩箭都是单发, 属下做出的是连发弩, 这种弩做出来,自然能以一挡十!”
镇远侯肃着面孔点点头。
镇远侯如今刚过四十, 正当壮年,当时雍辞在位, 话语权被文官把控,朝堂没他的一席之地,他正在图谋篡位之时, 雍炽竟然杀出了蒙古, 风雪迢迢来到京城。
雍炽来京城时, 手上并无太多兵马, 十几岁的少年, 又不得亲妈喜爱, 无亲无故, 简直奇货可居。
他动了心思, 真心实意的和雍炽联手,助雍炽夺位。
以他的计划,自然是过不了多久,就准备让雍炽“暴毙”。
谁知雍炽继位后不久, 就一脸真情实感的对他说要练兵打蒙古。
蒙古是劲敌,是梗在本朝人心中的一根刺, 早晚要打一场硬仗。
若雍炽能征服蒙古,那他接手朝堂时也能算太平,倒是很省心。
若雍炽和蒙古两败俱伤, 也是便宜了他乘虚而入。
镇远侯心思一转,开始任由雍炽继位后练兵。
雍炽很快剑指蒙古,收复燕北十六州。
镇远侯大惊失色,知道事情已然失控。
他以为雍炽被俘多年,磨灭了心性,骨子里定然是个好拿捏的羔羊。
谁料想雍炽是在风雪中长成的孤狼。
借出兵蒙古,雍炽训练出自己的精锐和将领,且遍布天下,如今的雍炽,再也不是刚入京时,为了借他三千兵马夺取宫门,多日上门献殷勤的少年。
天下承平日久,雍炽性子戏谑玩闹,但手段的暴戾始终令人闻风丧胆。
镇远侯早已摩拳擦掌多日,但手下的人想起雍炽的手段,总是无人敢动弹,一直静观其变。
直到从射场回来,雍炽不仅开始借刺客一事彻查侯府,还贬斥了念恩,甚至还不动声色的收拢他的麾下。
镇远侯自然觉得,雍炽这是在一点点蚕食他的权柄。
眼下他只剩下京营的兵马,若再为鱼肉,登临天下注定是一场幻梦。
他必须要行动了。
镇远侯冷着脸审视图纸:“射程有多远?射的准么?真能以一当十?”
雍炽射术如有神助,手里又养出一支所向披靡的骑兵,纵马弯弓所向披靡。
雍炽如今对他面上和气,其实把他看得死紧。
镇远侯苦于不能扩充军队人数,那只能在改良武器上下功夫。
“射程有八百步,虽没有将士射的准,但好在可以数十支箭齐发!”
镇远侯点点头,满意道:“你带去咱们的兵器铺子做,连发弩的悬刀处要刻上图腾。”
所谓图腾,其实是一个道士给镇远侯占卜后得出的新朝命符。
镇远侯深信不疑,凡事都要再三强调用上这符。
“父亲。”萧朗吟皱眉道:“这图腾在射场时曾被陛下撞见过,刺客一事还未平息,此时再用未免不妥。”
“铺子千千万,他怎会盯上本王开的那个?”镇远侯不容置疑道:“弓弩是我们的最重要的武器,怎能没有图腾?”
萧朗吟不说话了。
“之前你百般不愿退学,去了射场回来,却一反常态。”镇远侯转头,冷冷看着他:“现在不会是想退缩吧?”
“自然不会。”萧朗吟忙道:“孩儿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自然谨遵父亲吩咐。”
镇远侯这才面色稍缓,点点头:“下去吧。”
萧朗吟离去之前,状若无意的看了念恩一眼。
念恩也逐渐猜到了萧朗吟的心思,没多久便跟了上去。
萧朗吟看他一眼:“你被罚只是因为去太后宫中?”
“奴才的心可是向着您的。”念恩先表明立场,才道:“其实除了太后的事儿,还有一桩事——小公子每天都给陛下写情书,奴才看不过眼,偷偷藏起来,结果陛下一怒之下,直接把奴才发配到慎刑司。”
萧朗吟眉宇紧皱:“你是说,阿宥他竟给陛下写情书?”
以齐宥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自从小公子被捉回来,两个人就好的如胶似漆。您看不见,奴才可是每天都瞧着呢。”念恩看着他面色,百转千回的叹口气:“回京后两人更是相思难耐,我看小公子满纸都是炽哥哥的叫,可露骨了……”
萧朗吟默默捏住拳头。
当时明明能逃,齐宥却百般顾虑,他那时就猜想到,齐宥也许是对陛下动了心……
谁知二人竟发展到如此境地。
萧朗吟艰难开口:“陛下有国事,国子监也课业正紧,想必也没有很多空闲时间……”
“空闲还不是挤出来的。”念恩笑道:“前几日,陛下还念叨着约小公子中秋逛夜市呢。”
中秋?
萧朗吟眸色闪过锐利,点点头:“我知晓了,公公先回宫吧,劳烦忍耐两日,我会留意搭救。”
念恩得到这句话,总算稍稍放下心,忙顺着后门溜出府。
街头的小酒铺,魏九朝,赵昭和齐宥今日散学早,团团围坐在木桌前喝酒谈天。
小二端着条盘过来,把几个小巧精致的玉盅连带一壶清酒摆在三人面前。
赵昭端起酒壶给二人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从射场回来憋好几天了,今日总算坦诚相待:“我有个事儿给你们说。”
赵昭已经做好二人掀桌的准备,舔舔唇:“我和国子监的人好上了,就……一个男子。”
魏九朝和齐宥头都没怎么抬:“你吞吞吐吐就为了这事儿?”
赵昭觉得不对劲:“你们怎么连是谁都不问啊……”
“还用问?”魏九朝吃着菜,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你家唯时哥哥呗,这又不只是好看的摆设。”
赵昭挠挠头默认,忙低头饮酒。
半晌后,齐宥看了魏九朝一眼,顺着赵昭的话面不改色道:“恩……其实吧,我也和人好上了。”
赵昭一怔,立刻看向魏九朝:“成啊,你们在我眼皮底下……”
齐宥瞟了魏九朝一眼:“不是他。”
“啊!”赵昭瞪大眼:“那是谁?”
齐宥喝了口酒,吐出两个字:“陛下。”
赵昭愣了半晌,站起身劈手夺过齐宥的酒杯,痛心道:“才三杯阿宥你就醉成这模样?来来来吃点菜。”
“是真的。”齐宥止住赵昭给自己夹菜的手,看向好友的眼睛,语气很平静:“之前就想给你们说,只是前几日闹出点岔子,才耽搁了。”
齐宥垂眸,看向杯中潋滟的清酒:“当时在射场,我灌他酒也不是为了讨好取悦,是想把他灌醉逃跑。陛下当日也是装醉,事后……还救了我……”
三言两语讲不清事情经过,但赵昭却能从齐宥的话语里听出认真刻骨,他一时半会儿没晃过神,一脸受到暴击的模样。
“不是他强迫,我屈辱,也不是我讨好,他在上。”齐宥看向呆若木鸡的赵昭,启唇轻笑:“就是和你一样,简简单单,和人好上了而已。”
赵昭调整好情绪后,立刻恍然:“怪不得前一段陛下经常来国子监,还有……还有那金牌也被阿宥你摸到。”
赵昭飞快回想,愈发觉得两个人早就有了端倪,他捅了捅一言不发喝闷酒的魏九朝:“你吓傻了,不说两句?”
魏九朝独饮苦酒:“……”
两个哥们儿都和别的男人好上了,还他妈心甘情愿当被压的那个,他除了表演苦笑还能干啥?
赵昭回忆过往的细节,不由感叹道:“陛下可真有心。”
语气中满是钦羡。
魏九朝觉得今日这酒局和自己格格不入,无语望天道:“还有正事儿说么?没事儿我先回府一步,还要写课业呢。”
两个人都大乐:“你什么时候爱学习了?”
“我又没人爱。”魏九朝满脸被虐后的不高兴:“只能爱学习了呗。”
赵昭一笑,忙正色道:“我还有事儿说,就是我总觉得唯时……对我很是疏远。”
“不会吧。”齐宥皱眉:“我看他对你很是体贴入微呢。”
他记得在射场,当时爬山满地碎石子,赵昭的鞋口低些,陆唯时穿着小短靴,还主动要和赵昭换鞋子。
再过八百年狗雍炽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只会疯狂嘲笑,顺便不顾反对,把自己扛到肩上往山顶跑。
“那不一样。”赵昭垂眸:“他都谁都是温和淡然,彬彬有礼的。对我只是多关心几分,也许……并未倾心。”
魏九朝被关心倾心绕得头晕:“……你为何这么觉得?”
“我也说说酒。”赵昭已然半醉,他看向酒杯,面上掠过怅惘:“其实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他了,去年春天,我出国子监时天色已晚,沿着台阶出课室,不经意仰头,发现树梢上有人自斟自饮。”
赵昭回想起初见那天,月色流光,春樱飘落,陆唯时倚树而坐,对月饮酒,宽袍大袖,宛如谪仙。
“我从此知晓了他的癖好,记好他每月去树上喝酒的日子,偷偷把酒摆在树下。”
齐宥这才恍然:“想起来了,好几次课室内都有酒味儿,学正还说让贺珥好好查呢。”
也不知赵昭是怎么藏的,每次检查到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恩……直到现在,我也经常去送。可是他没一次邀请我去树上喝酒。”赵昭声音低落:“而且,不管我在树下站多久,他也不会为我下来。”
陆唯时待他体贴温和,但赵昭却始终如雾里看花般不真切。
赵昭没人可以倾诉,翻来覆去想了半晌,还是把这事儿告诉了哥们儿。
“你也别想太多。”魏九朝看赵昭一脸悲春伤秋,强忍住没笑出猪叫:“他可能单纯觉得爬树是难为你。”
赵昭肢体不协调,之前两个人商量好翻围墙偷听雍炽和齐宥说话,结果赵昭翻了半天,硬是被堵在围墙外。
魏九朝偶尔会把此事拿来说笑。
赵昭无言以对,直接自闭。
魏九朝轻咳一声:“要不……你趁着中秋把他约出来?”
赵昭点点头,不禁看向齐宥,犹豫道:“不如把你的陛下一起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