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赵王正随侍在雍炽身边,望着在夕阳余晖中布置毡帐的侍卫:“皇兄,我们要扎营几日啊?”
试探的过于明显, 雍炽在心里冷笑, 瞥他一眼道:“只今晚。”
言外之意,今晚是你最佳的动手时机。
赵王不知为何, 眸光垂下:“只有这一晚吗……”
雍炽唇角浮现冷笑:“怎么?还嫌短?”
赵王忙道:“臣弟倒不是嫌短……”
“只是觉得不安全,毕竟前几日, 还有逆贼想谋刺皇兄。”赵王看雍炽沉默,面上显出一丝惶恐:“臣弟……只是疑惑,皇兄怎么突然想搭帐篷宿营?”
雍炽神色莫辨:“朕听闻此处观星极佳, 不想闷在驿站, 拘在京城久了, 难免想透透气。”
他向来心血来潮不循常例, 这倒也符合一贯作风。
雍炽顿了顿:“赵王认为呢?”
雍辞大好年华, 被哥哥圈禁在高墙之内, 对此番话当然发自内心的认同。
只是这话题敏感, 他不敢多说, 免得雍炽认为他心有怨气:“臣弟听凭皇兄安排。”
雍炽点点头:“今晚朕对月小酌,良辰不可多得,赵王陪朕饮一杯吧?”
雍辞眸子亮了一瞬,又刹那黯淡:“臣弟遵旨。”
皇兄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和颜悦色的对他说过话了, 雍辞欣喜之后转念一想也明白。
所谓的良辰不可多得,言外之意大概是回京后还会继续囚着他……
也是, 当时他生辰日那么多大臣去排云台求情,皇兄都没有饶过他,怎么可能突然高抬贵手放他出来呢。
那为何又要答应母后的要求, 让他陪驾射猎?
雍辞抬眼望着雍炽冷然的侧脸,心底浮现绝望。
今晚对酌大约是皇兄对他最后的温情吧……赵王恭敬的应下邀约,忍不住在袖底悄悄握紧拳头。
如同萧朗吟私下同他所说,他真的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雍炽心事重重地走进已搭好的主帐,双臂舒展由念恩帮他宽衣。
无意间瞥了念恩一眼,雍炽疑窦顿生:“你为何事而笑?”
念恩嘴甜,立刻跪倒:“奴才心向陛下,当然是为陛下之喜而笑。”
雍炽面无表情:“何喜?”
念恩卖了个小关子:“陛下一会儿就知晓了。”
雍炽皱眉,懒得再问。
然而走进内帐,脚步却登时顿住,内帐中暗香浮动,沐浴后的齐宥半披着轻而透的羽织衾衣,乌发如墨,眼眸如星,整个人清灵中透着纯澈,如坠落在自己帐中的皎洁月色。
只是少年正气势汹汹的内殿徘徊,看到他进来,也不请安,下巴抬起,眸含声讨冷冷看他。
雍炽手足无措道:“这……是怎的了?这么这打扮?”
那衾衣太透,少年身躯的弧度被雍炽尽收眼底,雍炽忙手忙脚乱的掩住他,伸手抚摸少年背脊:“傻宥宥,朕让你入帐观星,你怎的……还穿上了寝衣?”
寝衣还如此露骨,处处春色撩人。
他只想观个星,顺便吸引刺客让赵王救个驾,上天为何非要在今晚考验他的意志?
不过这寝衣穿在乖宥宥身上真好看,雍炽忍不住,贪婪的目光黏在齐宥臀腿处。
真的要熬到春闱后吗?
他觉得快要熬不住了……
齐宥立刻察觉雍炽眼神的落点,冷冷道:“陛下看够了吗?”
雍炽立刻察觉到齐宥语气中的冷意,虽不知何故,但立刻收回目光,关切道:“阿宥为何不开心?”
齐宥嘴角噙着冷笑,暴君的表情凛然又无辜,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
但狗皇帝偷看的粘腻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他从来不知暴君竟还有敢做不敢当的一面,冷笑道:“陛下该问问自己。”
“自己?”雍炽困惑,看齐宥面色极为阴郁,又不敢不搭理,只得胡乱安抚道:“阿宥是不是困了?要不……我们今晚不观星,先睡觉?”
雍炽看到寝衣,自然想到睡觉。既然齐宥无心观星,有些犯困,那自己抱着他哄睡安生之后,再去应付赵王也是一样……
只是……不能和齐宥一起看漫天星光了……
齐宥面色愈加冰冷,果然,狗雍炽急不可待,连“观星”这个最后的遮羞布都扯开不要了!
借口不要,脸也不要了!
呵呵,先睡觉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好得很!直奔主题!
“陛下的借口都不要了,还要如何行事呢?”
雍炽满腹心事,进殿后又被齐宥绕的云里雾里,听到此句才震道:“阿宥怎知朕今晚有要事?”
观星的确是幌子,主要还是想给刺客机会,让赵王“救驾”?
可是齐宥怎会知道呢?难道是蒋辰透露给他?
雍炽面色登时凝重。
齐宥的面色比雍炽还要凝重:“知道是要事,陛下还自作主张?”
让春官人奉旨传召,齐宥沐浴后直接被换上寝衣抬进大帐,整个过程没人问他一声是否情愿。
狗皇帝刚乖巧两日,这暴君的习性怎么又犯了?
“此事都要告诉你么?”雍炽捏他脸,戏谑道:“你又不是朕的皇后。”
雍辞一事不但关乎朝堂,亦是雍炽不愿于人道的家事,再说齐宥知晓此事,反而更危险。
倒不如瞒着他。
没曾想齐宥竟是为此事生气?
齐宥直接拂掉雍炽的手:“难道臣不是皇后,就能任由陛下轻薄?连招呼都不打一句么?”
雍炽立时察出不对劲,皱眉道:“阿宥所说究竟是何事?”
齐宥气得眼尾泛红唇瓣抖动,暴君欺人太甚,把他捉过来就罢了,还非要逼他亲口讲出来么。
雍炽看齐宥的模样,立刻明白八九分,拿来大氅把少年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才冷冷扬声:“让念恩进来!”
念恩喜滋滋进门,一来就跪地磕头:“给陛下道喜。”
一脸讨赏的模样。
雍炽声音如浸寒冰,兜头劈下:“狗奴才,你敢做朕的主?”
念恩抬头,看看屋内的气氛,登时明白过来。拼命磕头支支吾吾道:“陛下……奴才只是看陛下和小公子感情甚笃,今夜又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才想……才想着给陛下还愿,奴才擅作主张了,奴才的心是好的,陛下……”
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瑟瑟发抖不能言语。
“之前看在你主子的面儿上给你个好脸色,就敢眼窝子朝天擅自行事?”雍炽站起身,气势冷然严峻:“将这狗奴才拉出去杖毙,传旨,今日轮值的春官人全部剁了双手,发配边疆去!”
雍炽眸中满溢杀气,自己明明是传齐宥观星,他们就敢擅自按侍寝的那一套折腾齐宥!
是他疼齐宥疼得不够?还是给狗奴才的脸色太好了?
“陛下!”齐宥没曾想雍炽发这么大的火儿,暴君一发飙,立刻衬得他方才的火气像小猫撒娇,他忙拉拉雍炽衣襟:“陛下,您……息怒。”
杖毙剁手……这般血腥的手段立刻让齐宥头皮发麻,甚至不敢在雍炽气头上撒娇求情。
雍炽看向齐宥,自己粗粝厚重的氅衣挨着他细嫩光滑的胸前皮肉,不知为何,满腔怒气登时消散一半。
“阿宥。”雍炽别开眼,冷道:“你别劝朕,朕必须严惩这些狗奴才,免得他们再敢动你!”
齐宥一怔,原书里,也有类似的情节,大概发生在齐小公子给父亲求情,第一次侍寝之后,皇帝不上心太监上心,每次皇帝传原主,不管是干何事,念恩都要嘱托春官人把原主洗净抬进寝殿。
在原书里,雍炽从未对此有过任何不满,有时来兴致,摁住人直接幸了温存两日,没兴致,挥挥手让太监把人拖走。
好几次原主被抬出宫,刚沐浴过的发丝还在滴水。
原主对萧朗吟哭诉,也多是发生在被太监硬生生拖出大殿之后。
可现在,雍炽竟然发了这么大脾气……
小暴君最爱吃肉,自己穿寝衣的模样他定然爱看,可眼下也装作完全不为所动的模样,冷如寒冰的训人。
齐宥看向雍炽,方才的屈辱气愤再无踪迹,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伸手拉住他衣襟任性道:“陛下要责罚可以,但不许剁人手,也不许杖毙人!”
雍炽神情僵住,犹豫道:“不用手段,如何能称得上是责罚?”
上有所好,下必讨好。
雍炽不能忍受齐宥成为旁人讨好谄媚他的手段。
责罚这些人,自然越严厉越妥当,也好为后人所戒。
齐宥不能接受酷烈的手段,也知道念恩是萧家的人,留下日后必有用处,眨眨眼笑道:“不见血也可以是责罚啊,臣想到了绝佳的惩治方法。”
念恩吓得瑟瑟发抖,句不成句:“公子……饶命……”
雍炽也看向他,饶有兴致:“你说怎么办?”
“让他们今晚绕着毡帐跑圈吧,跑两个时辰。”齐宥偏头,特别认真的建议:“陛下,那么多人大汗淋漓一起跑圈,很有震慑的。”
比如他们班主任,总是让迟到的同学去操场跑圈,看着他们气喘吁吁还不能停的样子,齐宥觉得这惩罚很到位。
反正他再也不敢随意迟到了。
“太便宜他们。”雍炽不愿推掉齐宥的意见,略沉吟道:“跑圈可以,带上枷吧!”
说罢冷冷挥手,立刻有侍卫上前,要拖走念恩。
带枷罚跑,让本来还算温和的惩罚,登时有了暴君味儿。
齐宥张张嘴,没好再说什么。
念恩保住性命,感激涕零的磕头:“谢陛下,谢公子!”
念恩被拖下去,帐内只剩他们两人,四目相对之间,气氛陡然一变。
“陛下!”冯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破坏了酝酿好的氛围:“赵王应召前来,说是……陪您小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