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合适,这件事你考虑好了么…”
季熏先是后知后觉的重复这句话,试图明白清清说的是什么事情。
她从来不是那种反应快的人,反而像只小乌龟或者小蜗牛,无论做什么重要的事情,都要先在心里仔细想几遍,才能正常的去执行。
闻人清神情认真,眸光里的深意,让季熏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她已经本能的先开始点头。
然而头刚点到一半,她脑中电光火石的把“我们很合适”这几个字的意思,揣摩了出来。
所有和这几个字有关的记忆,令人眩晕的往外蹦。
暑假在庄园的那个夜晚,她曾经得到的清清的吻,带着一点红酒的香气,意乱神迷,她曾经天真的以为是梦。
那是一切巨变的开始。
来到S市,她感冒的那天早上,被清清一勺一勺喂了粥,她们糊里糊涂的有了约定,不许和别人轻易的牵手拥抱接吻…
后来清清陪着自己去报道,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又那么认真的提出了“你需要一个护花使者,我们很合适”…
这些一幕幕努力被季熏压下去的画面,疯了似的涌出来,最终在脑海定格成她们十指相扣,轻吻对方的样子。
“我…不行。”
天知道季熏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捏疼了指尖,才能吐出这两个字。
她发觉自己拒绝的力度越来越小了,有些没办法抗拒清清。
好想抬眸看看清清啊,还想…想答应。
少女垂着眸子,青涩的情感才刚冒出个豆芽似的尖尖,就被她无措的按了回去。
心里甜蜜又酸涩,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没有尽头。
原来感情这种滋味,品尝起来,会那么不可理喻啊。
她明明心里知道两个人走下去没结果,可还是跃跃欲试的希望能够…
她们会有未来么?
她是要走的,要回家的。她…
手掌快被季熏的指甲掐出印子了。
闻人清伸手,捉住小少女攥紧的拳心,轻轻握了握,不再让她掐着掌心。
她可以感觉到,面前的小骗子拒绝自己时,是那么的艰难。甚至不敢直视着她说出口。
从来不知道包容是何物的闻人清,难得的体会到了一点这种情绪。还有心疼。
试着喜欢我,爱我,接受我,和我一起并肩走完剩下的路,会这么难么?
季熏。
她到底是舍不得让对方为难。
于是她忽然觉得,为什么一定要穷追不舍把自己唯一在乎的这只小骗子,逼到那么为难的境地呢?
她是喜欢自己的。
她可以感觉到。那就够了。
本来就已经落到怀中的人,既然已经不会失去不会跑了,那再多给一点耐心,也没有那么难。
这种念头的变换是那么迅速,根本不讲道理。
可她对着季熏的脸,就是这么反常的好说话。
“季熏。”她唇张了张。
她总喜欢连名带姓的喊,好让这个名字可以缱绻的从舌尖上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季熏应声抬眸,清凌凌的杏儿眼和闻人清对视。
对面的少女,并没有流露任何不悦不耐和失望,反倒远比平时温柔,唇角微翘。
季熏望着这样的闻人清,有一瞬怔住。
清清望着她的眉眼温和极了,一双眼眼神深邃形状好看。
闻人清久久的注视她,坐直身子时,长发从她手背轻轻拂过。
她说:“我没有逼你,也不是在催你。而是等你。”
季熏哑然,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又轻又重的撞了一下。
她浑身力气褪尽,这一刻再也没了任何顾虑,只想顺从着心的感受,说一句“好啊”。
可是闻人清竖起手指,白皙的指尖搭在她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季熏茫然地眨眼,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
闻人清侧身,靠过去,一只手撩着要落下的长发,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去解季熏身上的安全带。
“我等你再长大一点好不好?”她凑的极近,用气音问她。
长大到你足够喜欢我。
她当然也是可以等的。
九岁那年,她听到了季熏讲的童话。
王国里有一个公主,被国王严苛的对待着,所有的人都告诉她你要不苟言笑,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
国王年纪大了,害怕自己时日无多,公主以后没了依靠,撑不住这个国家。
于是他假装病逝,好逼迫失去依靠的公主快速独立起来,而他就藏在幕后帮助着公主。
可事实超出老国王的预料,甚至不需要他如何保驾护航,公主那么迅速的成长起来,成功变成了王国里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女皇…
她后来有在想,如果她是那个公主,那么,以后让她快速成长的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国王。
而会是一个就像小骗子那样,见谁都笑吟吟,杏眼弯起来就灿烂的女孩。
她会在自己感冒了,躺在床上的时候,捧着一袋炒栗子就笨呼呼的凑过来。
会用那管软绵绵的小奶音,装着大人的样子给她讲无数童话。
还会无数次在她茫然时,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她“清清你好棒”…
更会是带着她去海洋馆,弄丢了她,就第一时间踩着别人的肩膀,穿过人山人海来到她面前,和她说“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以后你只要大喊熏熏,我听见了就来了”。
她感谢季熏。
可同时,她大概又是卑鄙的。得到了小骗子的友情,又贪婪又蛮横的想要爱情。
最好所有的情感都只给她。
从小到大,她几乎很少喊“熏熏”这两个字,因为这是弄丢了小骗子以后才会喊出的暗号。代表了九岁那年她的无助。
面对人山人海,背靠海豚,却找不到季熏的无助。
她不喜欢。
她拥有了这个人,慢慢沾染对方的气息,就变得有一点点不一样。
她从前不会柔软,不会喜欢,也不会等待,更不会喜欢这个虚假世界。
谁会喜欢冰冷的、虚假的、周而复始绝望的看不到尽头的东西呢?
没疯掉只因为她心里装满破坏的欲.望。
她一直在准备着把所有难耐痛苦让她避之不及的阴暗情绪,全部攒起来刻在灵魂深处,终有一日砸掉这个剧情世界的时的快感。
然而这种绝望又孤注一掷的毁灭世界的快感,到底敌不过一束光、一朵花。
她的小骗子来到了她漫长又贫瘠的生命里,教会她什么是柔软,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等待…
在那么多次的剧情回溯里,她那么侥幸又幸运的遇到了季熏,才开始有了软肋和阳光。
那个不被国王知道的,她的女孩。
……
季熏怔怔看着她。
密闭的车厢,拉近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她唇上还残留着刚才清清手指落下的温度。
——也是温暖的。
她在几岁的时候,无意间遇到的冰冷女孩,长大了竟然也会有如此温柔动人的一面。
那具能够吸引人的完美身躯里,似乎包裹着一颗拥有岩浆温度的心。
她说我等你再长大一点好不好。
那么冷漠孤僻的一个人,竟然也会用如此柔软的语气说话。仿佛在承诺:我会一直等下去,你说什么时候可以就什么时候。
呜,好想哭。
季熏被这种炽热感情烫到了,说不出话,呼吸困难,有些哽咽。
她鼻子酸酸的,望着这样温柔的闻人清,睫毛颤了颤。
“…能等到吗?”
明明她才是回答要不要在一起的那个人,却无措又紧张的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清清身上。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了,脑袋全部乱了。只能迫切的依靠着清清,寻求一个能够安慰到她的回复。
闻人清轻轻笑了,擦了淡色口红的唇凑近,轻轻在季熏唇瓣印上一个吻。
口红印留了一点色泽在小少女唇上,让它更艳丽。
她一字一顿告诉季熏:“等得到。”
我保证。
季熏仰起小脸,杏眼里蒙上一层水雾,像是要哭了。
见闻人清退回座位,收回了手,她露出留恋神色,下意识想蹭过去。
她守护了十多年才陪着长大的少女,原来已经成为了那样一个坚强独立又温柔包容的人啊。
叫她不由自主想靠一靠。
这个想法从心口冒出来时,怎么也压不下去,她渴望着面前那人的触碰。
“怎么了?”闻人清似是听到她心底的声音,抬眸看过来。
冰雪似的人,在这辆车里,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眉眼间流露的温柔,能溺死任何人。
季熏不答,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小小的哽咽声传出。
她有什么好哭的,选择都是她做的。
清清已经把最好的都给她了,是她觉得前途渺茫而不敢去牵那只手。
她轻轻吸一口气,把心里那种细微的搅着的难受尽力忽视掉,也尽量平静的回答。
“没事。”
停车位前,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偶尔会有车子开过来经过。
两人却半点也分不出任何注意力给窗外的人。
闻人清白皙耳廓动了动,敏锐的听觉,没让她错过季熏声线的颤抖。
那是很想哭的时候,努力压制却无法完全隐藏的脆弱。
她心里蓦地涌出一股冲动,蹿向四肢百骸。
闻人清起身,半个身子靠过去俯身,紧紧将季熏拥到怀里,手指缠绵的去抚对方瘦削的蝴蝶骨。
声音叹息:“你希望我拿你怎么办?”
她已经不去逼着小骗子立刻做出什么决定了,为什么还是难过?
“嗯?”她用鼻音问,勾着季熏抬起头。
小少女已经落了泪,纤长的浓密眼睫沾了露珠,贝齿紧紧咬着殷红唇瓣,谁看了都会心疼。
闻人清也不例外,一看眼泪,她的心就难受。
她忍着这种内心痛楚的折磨,一咬牙:“要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