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宿舍,只有季熏还没回来。
剩下三个人，在这半天小小熟悉了一下，气氛还算融洽。
“我们去买水吧。后天军训了,多准备一点水总没错哈。”
刘柠下楼来扔垃圾，提议一起去买水。
剩下两个舍友想想也没什么事，刚开学，大家基本上都会同进同出,于是几人一起下楼。
中大是个很美丽的学校，梧桐、香樟树、还有沿着路边开放的一丛丛彼岸花，让傍晚时分的景色变得更加秀丽。
几人下楼，才走到宿舍大门,迈步下台阶,刘柠忽然呆住,扯了扯身边舍友的手臂。
“我天,那个是不是季熏？”
换成别人，她还不一定能认出来。可漂亮的人,就会让人印象格外深刻。
刘柠几人都记得季熏长什么样,一眼看过去，都呆住了。
梧桐树下，两个长发飘飘的少女抱在一起。
闻人清垂眸，浅吻着季熏嘴角,手揽着对方腰肢,充满占有欲。
她们的漂亮舍友季熏,垂着脑袋,含羞草似的，真的我见犹怜。
两人站一起，十足的登对养眼。
王多语眨了几下眼睛,喃喃道：“妈耶，还真是一对…”
另一个内向一点的舍友赵琦琦莫名兴奋的双脸通红：“好甜。”
闻人清察觉到视线，抬眼看过去，眼眸冷淡，眼神有些犀利。
那三个舍友齐刷刷移开眼神，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好护妻啊。
刘柠道：“我有点不行了。”
“磕到真人好唯美。”
几人看出闻人清的眼神示意，全都蹑手蹑脚小心走过去，不惊扰到对方。
闻人清站直身子，将季熏带到怀里，不让她看见经过的人。
免得小少女脸皮那么薄，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季熏脑袋已经完全空白了。
像是忽然之间反应过来，她伸手推开闻人清怀抱，脸羞红往后退。
“……”说不出什么话，就连对视都心跳极快。
——你可以喜欢我。
——可以喜欢我。
——喜欢我。
那句低声呢喃，像是刻在了脑中。
“我上去了…”季熏慌乱眨眼，扔下这句话转头就走。
闻人清眼底笑意微敛，站在树下静静看她走远。
刺猬没了刺，就只剩柔软的身躯玫瑰没了刺，就不再扎人，只有花朵绽开的艳丽。
没了这些尖锐的东西，这两种生物就变得谁都可以靠近摘取。
可是最想吸引的那个人，却没能回头碰一碰。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做，只能看着对方走远。
像对命运坦白了一切的罪，心甘情愿又无力地等待审判。
假如审判无罪，便是你也爱我，我们在一起。
反之…
闻人清眼底闪过一缕果决。
她也不会放手。
就算她是疯了吧。
她只是虚伪的假装把决定权交给对方，心里却从没想过放手。
梧桐树下的少女，周身气场缓缓变回冷漠。
满腔爱意毫无保留表现，没得到回应，以后就一意孤行，没什么再顾忌的了。
然而耳朵里却重新听见了脚步声。
小少女去而复返，跑得有些喘，唇瓣像花朵柔嫩艳丽，黑发飘扬。
她漠然的抬眸，与红着脸站在面前的季熏四目相对，刚才冷下去的眼眸，重新恢复温度。
“怎么了？”
“我…”季熏舔了舔唇，声音细小，“我需要时间考虑。你不能…不能因为我的反应，就…就…”
小少女声音低下去，似是一时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
“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只能因为合适。还要因为喜欢。”
季熏声音恢复平时的清脆，杏眼清澈的宛若两个黑宝石，明亮又无杂质。
闻人清脸上神色一顿，眼神变得深沉：“如果喜欢呢？”
好，既然已经隐藏不住，那便赌徒一般破罐子破摔的把一切全都撕开。
反正已经忍耐的足够煎熬。
季熏嘴唇颤动：“清清？”
闻人清笑了，清丽的脸显现刻骨的温柔：“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喜欢。”
她走近，撩起小少女耳边的发，缠绵的在指尖绕了绕，声音放轻：“是谁告诉的你，我们之间没有喜欢？”
她俯身，让自己视线和季熏平齐，好能更加清楚的对视。
“要不要试试喜欢我？”
她眨眼，一贯冷漠的少女，放软了嗓音时，竟然也有几分性感的俏皮。
季熏懊恼，后悔自己刚才说话太快，又被清清堵的哑口无言。
“我…我说不过你。”她羞恼的扭头，两只小手攥紧。
这幅傲娇模样，闻人清还从来没见她显露过。
她不禁莞尔：“你生我气？”
实在是找不到要说什么了，季熏跟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飞快点头。
“嗯，生气。”
一贯乖巧可爱，脾气也极好的小少女，似是一只被抚摸了太久，舒服到受不了的奶猫，肉垫下的指甲露了出来，炫耀的给闻人清看。
明明没什么杀伤力，却以为那样已经是尖锐，可以吓退人。
闻人清忍住笑意，好脾气的问：“所以我可以怎么哄你？”
她指尖又落在季熏脖颈，只抚摩两下，季熏就红了脸。
“你害羞了。”闻人清平静开口，眼里却有笑意。
“清清！”季熏一窒，感觉四周气氛又变回暧昧。
她咬了咬舌尖，借着点刺痛找回点平时的思考能力。
她气恼的用没什么威胁性的杏眼瞪闻人清：“你别…”
小少女沮丧的垂下脑袋：“我不习惯。”
在季熏这里，做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时，是需要提前在心里演算打草稿，全部想好了再去行动的。
然而清清的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打乱了她的节奏。
她那件本打算默默去做的事情——寻找男主，积攒剧情进度。因为清清的告白，反而变成了困扰。
小少女心乱如麻。
她还气恼清清…
她盯着闻人清良久，在对方勾唇笑，面容就明媚艳丽的时候，忽然明白了自己在气恼什么。
有魅力的人，很容易就能让对面的人神魂颠倒。
清清是有这种魅力的人。
过去清清封闭自己，对什么都冷冷淡淡，并不暴露任何情感，就已经有不少人喜欢她了。
现在的这个清清，仿佛一夕之间成熟长大，懂得怎么去收放自己的魅力。
没人能逃过。
就连她自己也不能。
所以她会有恐慌，紧张，不安。
守了十年的宝藏，忽然要走出龙的巢穴，走到阳光下被所有人看到了。
哪怕她在这十多年的守护和陪伴里，无数次告诉过自己，她只是守护一段时间，这些宝藏本来就不属于自己。
可是人的贪念，是会在潜移默化里变深的。
她不抗拒清清的拥抱、牵手和每一个吻。
是因为她早就把这个人当做了自己的。
爱情来的时候，并不一定地动山摇天崩地裂，要选在一个惊心动魄的时候。
它也会在某个晴朗的早晨、或者鸟语花香的傍晚，一瞬间出现。
又或者早就现出雏形，是深埋土底下的种子，酝酿着只等破土而出。
只是人迟钝，不到相应的契机，就发现不了。
比如这棵梧桐树下。
所有欲盖弥彰被撕开后，剩下的怦然心动。
可是这种心动背后代表的责任，是自己可以背负的么？
季熏穿越前，就生在一个很有爱的家。
在她印象里，爸爸妈妈从来都很恩爱，就像这个世界里的季爸爸和季妈妈。眼里心里都只装着对方，并没有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变心和绯闻。
环境是很重要的。
它让季熏无形中养成了一个，不轻易动心不轻易认定谁，可如果定下就一定要负起责任，牵了手就一直往下走的观念。
哪怕小少女两辈子没谈过恋爱，心底却是有某种坚持的。
清清当然值得喜欢，值得爱，值得人去守护相伴。
可这个人却不会是她。
她不能。
如果不能确定永远牵起那个人的手，为什么要去承诺去答应，为以后留下无谓的伤？
想到自己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季熏跳动的心仿佛也冷了下去。
她抿唇，杏眼湿漉漉，仿佛要哭出来，却带着某种坚韧的力量。
“清清。”
闻人清定定望着她，等待下文。
小少女动了动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们做好朋友不好么？”
一段注定要无疾而终的感情，她不敢也不舍得拿出来，日后成为刀枪剑棍伤害了面前的人。
*
早上九点五十。
会议室里一片喧嚣，这群高层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老闻是糊涂了，把公司交给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公司不是儿戏。”
“哼，让我们这些老人等她一个人？好大的派头。”
“我看这会没什么开的，散了吧都散了。”
一个当初跟着闻人家老爷子一起开公司的高层，站起来哼了一声。
他们这些年也没什么建树，就在公司里混混经验，作为当初的老员工，每个人手里都有些股份。
这些股份虽然不多，也足够他们混吃等死，瞅着分红过日子潇洒了。
跟着闻人清从总公司过来的小助理，见会议室里的人有走掉的意思，有些急了。
“大家再等一会啊，还有十分钟了。小闻总既然邀请大家来开会，肯定是有正事说。”
“呵，小闻总。”有老人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
人在高位温水煮青蛙的待久了，就会本能的抗拒改变。
而闻人清的到来，就是一种威胁。
这些人在子公司作威作福久了，渐渐觉得公司就在自己手里了，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而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一来就站在他们头上？
小助理守着会议室大门，心里叹气。
还真是乱糟糟一个场面，谁也不服谁。这帮老员工仗着资历大，倚老卖老，不知道小闻总等会要怎么处理。
门忽然推开，穿着白色西装的闻人清，冷冷站在门边，眼神收着，却扫到谁就让对方一窒。
她有股自带的气场，一来这里，就让刚才还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下来。
“小闻总…”助理看到她来，既松了一口气，又替她捏了一把汗。
这些在子公司里混了很久日子的老人，某方面来说算是腐烂掉的一部分肉。
他们仗着老资历，不让新人出头，却把公司的一切命脉牢牢握在手里。
甚至…
闻人清进来站定，神态淡然，看了看四周，眼神清亮：“小周。”
助理立刻应道：“小闻总。”
“开会吧。”闻人清朝她点头示意她打开投影。
周助理手开始抖，但还是硬撑着打开了投影仪，把笔记本上准备好的ppt打开放映。
第一页赫然是几个黑色大字——裁员名单。
会议室里那些刚要拿乔走掉的高层，蓦地又坐了下来。
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看向闻人清，恼羞成怒道：“小闻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杀鸡给猴看？
开会就是为了讲这个？
闻人清不语，对周助理点头。
那边都准备好的周助理，点到下一页，声音洪亮：“这份是迟到早退无故旷工的名单，今年的考勤表我已经发到了各位邮箱。”
高层几乎都常年迟到早退。
为这么点小事就要裁员？这批人不以为然。
可当投影布上出现下一页内容时，却唬了其中几个人一跳。
那是几年前的某个合同。
金额巨大，这几人都经手过。
和合同放在一起的，是一份银行的流水单，以及财务报表上寥寥几笔记录的某个固定资产报废和坏账。
再往后，是一份音频文件：“对，当初这笔单子，我记得是王经理和陆经理…”
被点名提到的两个高层，脸色一变，站了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东西！”
“住嘴！关掉它！”
音频里的声音太熟悉了，几人想起来那是谁在说话。是当初洽谈这笔合同时，对方公司里的一个高层。
可这些资料和这份录音，一个才刚上大学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弄到手里的？
难道是老闻董站在了这丫头背后？想要给外孙女铲除隐患？
想到这一层。
不仅被点到名字的几人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在座的其他人，也心里发凉。
在没有第三方力量管控的情况下，想要顺水推舟去谋私实在是太容易了。这些年他们多多少少有些不干净的手笔。积少成多，罄竹难书。
众人不由猜忌，难道今天的裁员是动真格的？
这件事，老闻董到底知不知道？
闻人清漫不经心的抬眸，扫过众人神色不一的脸：“小周。”
周助理立即按了暂停，关掉了ppt，紧张到有些麻木。
闻人清走到会议桌中间：“裁员名单在小周手里。在名单里的人，我会安排人事洽谈解除劳动合同的补偿。如果有什么异议，请来办公室来我。”
她勾了勾唇，很浅的梨涡，一闪而逝，却并没任何甜意，反倒冻人。
“散会。”她点头，长指点了点桌面，直起身走出门外。
黑发和白西装，形成鲜明对比，干练又冷感。
成竹在胸，毫不拖泥带水。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是新上任的小闻总在敲打他们，想要留下来的人就得给出投名状。
他们料到了这小丫头接管公司，一定会做点什么，却没料到对方一上来就那么狠。
可以想象，对方既然这么有手段，手里握着的东西，就不会仅仅是会议上放出来的那么一点冰山一角。
也许他们每个人的把柄，都在别人的办公桌上压着，只等着看他们的反应来决定如何处理，是否要留点脸面。
如果有人想不开要去闹一闹，呵，这把年纪了没准还得被送进去吃几年牢饭。
许久，有人苦笑：“嗤。这也是个小狐狸。”
比起当年的老闻董，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开学第一天，辅导员和班主任都来了班上。
选举班干部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大学都靠自告奋勇。
301宿舍里，刘柠去竞选了副班长，王多语也上去竞选了学习委员。一个宿舍里，只有季熏和剩下的赵琦琦没有参与的意思。
赵琦琦性格本来就内向，她扭头看看坐在身侧的季熏，小声道：“季熏，你怎么不上去啊。你去一定能选上。”
班上男生的目光，好几个都老是往这边看。赵琦琦心里明白，他们是在看季熏呢。
可惜这些人都没机会啦！
季熏抿唇，笑容浅浅的，像朵羞涩的花：“我觉得别人都比我能干。我就不去啦。”
不担任任何职位，是她填志愿时就想好的。
她得留出足够的时间去找男主。
可是…
昨天傍晚在梧桐树下的一切，忽地又浮现脑海。
季熏低着头，盯着始终没亮过的手机屏幕，心里一团乱。
她一向睡眠好，很少失眠。
然而昨天晚上，她一闭眼却都是清清的脸。
这十多年里，每一个关于清清的瞬间，全都变成了让她心绪不宁辗转反侧的特别情愫。
那些积压的、隐藏的、过去没有注意到的点点滴滴，一刹那多了许多甜蜜。
想到曾经忽视的许多互动。
小少女头埋在被子里，红了脸，甚至羞涩到想打个滚儿。可是床太小了，这边一翻身，对面连着的床铺也会跟着晃动。
季熏小心的翻身又翻身，注意着不让自己影响到宿舍里的人。
她实在睡不着。
兴奋的甜蜜劲儿过去后，浮现心头的只剩下苦涩和纠结。
她们还能回去吗？
她想清清了，想找清清说话，想和清清分享开学第一天的各种有趣事情。还想去找清清一起逛超市，压马路，吃食堂…
她点开对话框，盯着闻人清的头像，咬了咬唇。
明明昨天晚上才拒绝了清清的告白，今天就约她出来，自己是不是太像电视里“不娶何撩”的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