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小精灵和雪山,两人哪里都没去。
季熏安安静静在房间里，和闻人清一起看平板里存着的航拍视频。
看着看着，季熏“呀”的叫了出来：“这个和我们之前玩的游戏好像啊。”
四周是各种竹林、梅树、枫树林,庄园中央的主城堡建的精巧巍峨。
航拍角度拉近,广场上的喷泉水珠晶莹剔透。猴子坐在喷泉池旁边,龇牙咧嘴的伸手掬起一捧水喝…
天空碧蓝如洗。
庄园里的很多小细节设计,都和他们玩的那个模拟庄园建设的游戏很相似。
让季熏很有熟悉感,甚至对着这些比游戏里还要精美的建筑时惊叹。
季熏杏儿眼越看越亮,满满的喜欢。
闻人清不做声的看向她，见到小少女颇为惊喜的样子，扯了扯唇。
小少女终于恋恋不舍挪开眼：“清清,这个庄园你怎么打算？会把它弄成对外开放的景点吗？”
闻人清抿唇：“不知道。”
季熏又道：“那我可不可以成为第一批住进去的人呀？”
闻人清没吭声,半晌指尖攥紧,轻声道：“嗯。”
她垂着眼。
也是唯一的人。
*
晚上，闻人月洗完澡，拿起手机开始打字。
[单亲妈妈,单亲家庭]她切换着关键词，在浏览器里搜索。
睡前小翠上楼,经过夫人房间时，敲了敲门：“夫人，我把泡脚器端过来？”
天气冷了,夫人身体寒气重。再加上常年穿的少，生理期的时候，夫人常常不舒服。
小翠把这一点看在了眼里,就留意上了督促夫人泡脚的事情。
闻人月懒懒的应了一声：“那你进来呗。”
装了水的泡脚器挺沉的，小翠从门外端进来，一点没显吃力。
因为常年干活,她的身体虽然苗条，手臂肌肉却很结实，是那种流线型的有力。
闻人月没动，她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甚至有些难过。
以前她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清清。
现在女儿长大了，快从她这个老乌鸦身边飞走了，她才想到去关心了解。这个了解的过程，却让她那么内疚和不好受。
小翠蹲下来，把她脚放到泡脚盆里，抬眸看见夫人的神色，不解道：“夫人？”
闻人月放下手机，叹气：“我有时候真想把清清重新塞回肚子里，再生一次她。”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从小的时候就好好对女儿，而不是到了现在才去懊悔。
看到贴吧里，那些小时候没有得到父母足够关爱，长在不完整的家庭里的孩子，在里面发的一个个充满负能量的帖子，闻人月心都要碎了。
她不禁在想，自己的女儿是不是也有厌世、悲观、甚至恨着父母的情绪？
刷了两个小时的帖子了，闻人月因为那些帖子，积累了一肚子的悲伤情绪。
泡着脚的时候，忍了又忍，因为太过放松，又默默哭了。
听到啜泣声，小翠就觉得不好。
一抬头看见夫人梨花带雨抽纸巾擦眼泪的样子，她动作一僵。
“夫人，怎么又哭了？”
以前也不见夫人这么爱哭。最多只是大发雷霆火冒三丈。
难道人变柔软了，就会这么容易被感动吗？
闻人月不说话，只是忽然道：“你平时都干什么？休息的时候。”
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变得多愁善感了，矫情。就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想要转移注意力。
小翠一愣，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就看看小说。”
闻人月随口道：“什么小说？”
小翠这次停顿的更久了一点，甚至还用余光看了看夫人，瞅着对方的神色才道：“百合小说。”
“百合？那是讲什么的？”
闻人月平时没什么兴趣爱好，偶尔会去听音乐会，以前还有逛画展的习惯，可因为周均炎的缘故，她现在看到画展不仅没有陶冶情操的心情，甚至觉得厌烦。
这些年，她也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花钱并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以前闻人月还喜欢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可这几年慢慢没了兴趣。
她现在连一些舞会都懒得去了，经常跟一只慵懒的猫一样，窝在家里休息。
小翠脸红了，眼神也闪烁，她心一橫，站起来去接夫人的手机：“在应用商城下载晋江这个app，分类里有很多百合小说。夫人如果感兴趣，去看个几本就知道了。”
“嗯。”闻人月看着手机上多出来的软件，没太在意，甚至有些不太感兴趣。
小翠看到自己安利出去的软件和小说，并没有被接受，似乎有些失望。
等到泡完脚，小翠把泡脚盆收出去，闻人月才点开手机看。
她才打开app，就见开屏图案里，一行广告语映入眼帘——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尽在晋江文学城。
闻人月皱了皱眉。
爱情？她早就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闻人月的家世容貌放在那里，即使曾经有一段失败的婚姻。这些年她的追求者也不少，然而她已经打从内心排斥这些东西。
本质上，闻人月是一个保守又洁身自好的人。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她甚至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可能是因为现在心思太重，想分散注意力，睡前关灯时，她鬼使神差的找到了app里，小翠说的“百合”。
这下好了，仿佛打开了新大陆。
因为里面没有狗男人。她看的很舒服。
随便在页面点开的一本小说，她本来只是抱着打发时间，随便看看的心态点进去的。
可这么一看，竟然就追到了最新章节。
“没了？”
闻人月有些意犹未尽，不死心的又刷新了一下目录。
她这才注意到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吗。
退出来后，想着刚才看到的剧情，闻人月念念不舍的又点进章节。
她翻到最后，看到可以砸作者地雷催更，就随手点了几个深水。
因为这个看起来数值最多，砸到作者那里，应该更有杀伤力？
半是摸索的闻人月，无意间触及了疯狂催更模式。评论区全是她扔的深水在刷屏。
那边房间里，小翠是被小姐妹的微信轰炸醒的。
“翠，翠，你的书要火了！”
小姐妹是小翠认识的一个写书的朋友，也是带她走入这行的领路人。
“有个土豪砸了你好多深水！”
小翠揉了揉眼睛，顺着小姐妹的话，找到自己写的小说，点进去看。
然后看见了一个昵称是一串数字的读者，排在她所有小萌物第一名的位置。
她挠了挠头，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的开始给这个土豪小姐姐回消息。
[谢谢小可爱的深水鱼雷，不用为我这么破费的。]土豪小姐姐似乎在线，却并没有交流的欲望。而是不声不响又丢出去一串雷。
除了系统自动评论外，只打了两个字：快更。
这边房间里，小翠坐在床上，用自己的手机，正一个字一个字的编辑新章节。
她算着时间，写完这章刚好天亮，然后去早市买新鲜的菜，回来和老张一起给夫人小姐煲汤喝。
那边闻人月砸了雷，终于感觉到困。熄了手机屏幕，就阖上眼睡了。
睡前还冒出一个念头：不知道小翠看的是哪一本。
明天找她要一份书单。
还真的挺好看。
算了，不找她要了。
美丽的夫人，想起自己平时在小翠面前高冷的形象。
快入睡时，嘴角难得带上了一丝笑意。
*
黑板上的倒计时，一晃进入了个位数。
整个高三，进入了一种绷着的紧张氛围。
誓师大会、每天的班会、雪花一样满天飞舞的卷子…
学习认真的学生，比以前更加用工，连下课时间也不放过。
而平时年级里吊车尾的那部分刺头学生，也被这股氛围感染，知道不要影响别人，上课除了闷头睡觉，有时候也意思意思做几道题。
对于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人生的第一个转折，高考，终于迎到了面前。
考前最后三天，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去休息。
季熏看了自己的考场，竟然就在家附近不远的一个中学。
她凑过去看闻人清：“我在三中，清清你呢？”
闻人清抿紧唇，本来就清冷的脸，因为自己拿到的考场号和小骗子不一样，更是绷紧了，显得越发冷漠，有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她没说话，却垂下眼，拉着季熏走，不让对方看自己的考场号。
小精灵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清清是在闹别扭，因为他们不在一个考场。
她有些想笑，觉得清清好可爱啊。
小精灵顺势又伸手捏捏少女柔软的脸颊：“别生气嘛。考完试你来我家玩啊。暑假我们一起去毕业旅行！”
十多年的相处，已经让季熏养出了一套独家哄雪山的方法。
一般人学到了也没有用。
但是季熏用起来，雪山总是能很快被安抚成功。
见清清不说话，季熏走过去，拉住对方的手捏了捏，小声道：“我也想和你一个考场的啊，我当然也不想和你分开的。”
小少女声音温软，哄人的时候，动听的能叫人心都变软。
闻人清耳根红了，别开脸，声音清冷：“有人。”
季熏下意识回眸，就看到身后走来了顾沫。
顾沫在自己班看到了考场号，就想来找雪山小精灵，看看她们是不是在一个考场。
哪知道才走过来，远远就看到小精灵对雪山动手动脚！
拉拉人家小手，还去摸摸人家脸蛋。
顾沫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
怎么着，单纯可爱的小精灵，是跟雪山灵魂互换了？
那股子黏黏糊糊的气氛，太橘了。
她还看什么漫画啊，磕这两个真人就行了。
*
考试那天，季熏还没起床，季家厨房就已经热热闹闹的了。
季明梁看着电饭煲里的八宝粥，低声问朱佩仙道：“它怎么还没好？”
朱佩仙走过来一看，眉毛皱了起来：“你看看你，你刚才连煮粥的键也没按，它怎么好啊！”
天还没亮，两个平时泡在公司里忙各种事情的工作狂，今天都聚在厨房，准备给女儿做早餐。
王妈被赶到了一边，看着男主人和女主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弄得乒乓响，却没什么进展。
她有些看不下去。
“先生、夫人，我来吧？”
平时不下厨的人，忽然进厨房，那就是灾难和噩梦。
王妈看他们干啥都觉得不顺眼，却碍于两人的面子，不好直说。心里却嫌弃的不行。
季明梁轻咳一声，站直身子，掩饰自己的窘态：“也行。”
朱佩仙也挽了挽鬓发，却有些骄傲：“你的粥没煮好，我蒸的包子，等会正好给小熏吃。”
朱佩仙半夜三点就爬起来揉面了。
她要让女儿在考试这一天，吃到妈妈满满的爱，开开心心的去考场。
季明梁看到妻子这样，当然也不愿意落后，于是也挤过来说要煮八宝粥。
王妈硬是被这两个今天热情高涨的夫妻，挤出了厨房。
她看了眼时间，催促道：“快五点了。”
两人一听，立刻让开位置，让王妈来大展身手。
这些年季家的生意做大了，家里却一直只有一个王妈，除了司机以外，并没有多请佣人。
归根到底季家夫妻俩早年都是白手起家，在物质方面，很多地方并没有攀比心理。
只要小熏身体健康，这个家安安稳稳，夫妻俩就心满意足。
王妈是个靠谱的，秉性也忠厚的人。
相处这么多年，两人几乎已经把王妈当成了家人。
等季熏听着闹钟声音爬起来时，刚下楼，就见沙发上，三个人排排坐着盯着她看。
一副已经等待许久的模样…眼睛一双比一双亮。
季熏本来掩着小口打哈欠，因为那三双眼睛，愣是连困意都被吓了回去。
“小熏，洗漱完下来吃饭。你看你想吃什么？”
朱佩仙冲着女儿招手，立刻进厨房，准备去端自己蒸的包子。
季明梁也站起来，跟在后头，预备去盛煮的八宝粥。
只有王妈稳如泰山。
一个天天做一日三餐变着花样满足主顾胃口的合格保姆，是不会因为这种小场面，有什么竞争危机的。
因为她做了不止一样。
王妈自信的走向厨房，端出撒了香葱的鸡蛋小面、汤包、蛋包饭、香喷喷的锅贴…
等季熏来的时候，餐桌上出自王妈手笔的一道道早餐，把季爸爸季妈妈的八宝粥和包子，挤到了一边。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
自动自觉的把王妈排除了战场，因为比不过。
季爸爸先开口：“小熏，早上喝粥养胃。你看这个八宝粥，里面有枸杞、葡萄干、花生、红枣……”
季熏看过去，季妈妈就急了：“喝粥哪里能饱啊。饿得快，女儿，吃包子嘛。扛饿。”
两人把台词说完了，王妈才不急不缓道：“小姐想吃什么？看什么有胃口？”
她不疾不徐，做了个请的姿势，手臂遥遥一指满桌的早点。
反正这一桌子的早点，除了包子和八宝粥，其他都是王妈的杰作。基数大，不怕被选择。
三双眼睛都暗含期待的看着季熏。
季熏：“……”
爸爸妈妈和王妈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会嗅到…“勾心斗角”的气味。
同一时间，香山别墅。
小翠早早起来和老张一起做早饭，却见夫人顶着一张面膜也下了楼。
“夫人？今天有事要出去吗？”
小翠有些诧异。
夫人的习惯，是出门前，会紧急做个面膜。
闻人月那张被白色面膜纸覆盖的脸，白白的，越发衬得眼睫毛和红色的唇格外鲜明显眼。
她顿了顿，声音低不可闻：“我送清清去考场。”
十几年都没有怎么关心过女儿。让她这么正面的表达自己关切，还挺别扭的。
但不管怎么样。
就算是送孩子去参加高考，她也要做最艳光四射的那个人。
爱美这件事，几乎已经刻在了闻人月骨子深处。
她连睡觉都会尽量平躺，而不是压着某一边侧脸，挤压到皮肤…
可是为了追小说，她经常等到半夜…或者凌晨的时候醒来刷更新。
谁让那个让她入坑的作者，总是修仙！永远在凌晨更新。
让她追的好心累。
“那好啊。”小翠听到夫人要送小姐去考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可下一秒，因为睡眠不足，她打了个哈欠。
自从半年前文下多出来一个追文的土豪读者，她就没怎么睡好过。
因为土豪每天都砸她深水催更。
搞的小翠诚惶诚恐，每天半夜都撑着眼皮熬夜写更新。
因为白天她要把时间留给夫人和这个家。
她是拿着固定的薪水做事的，也是有职业操守的，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白天打瞌睡偷懒。
“你是熊猫吗，黑眼圈那么重。”
闻人月忽然看她一眼，语气有点嫌弃。
年纪轻轻就熬出了黑眼圈。
小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以前不怎么注重形象的小翠，莫名被夫人影响了一些，开始关注自己的仪态容貌。力求自己每天都以一个好的形象出现在夫人面前。
闻人月撇开脸：“我面膜买多了，回头你抱几盒拿走。”
从楼梯上下来的闻人清，站在台阶上，看着母亲和小翠说话的样子，若有所思。
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她疯了。
母亲也疯了。
她们似乎都在和过去变得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