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七十岁生日,季爸爸和季妈妈本来是想给老人家大办的。
季外婆却不同意：“折腾这些干什么。外头的饭菜又不好吃。你们回来跟过年似的聚聚，我心里就开心了。”
老人坚决不同意大办，最后就只是请了厨子到家里来做酒席。
生日那天,只有直系亲属和关系近的晚辈回来,饶是这样，房子里还是热热闹闹像过年。
季爸爸和季妈妈挽起袖子去后厨帮忙了，平时两人都忙公司里的事情腾不出功夫，今天例外。
季外婆这辈子生了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贴心惦记她，大女儿在体制里,事业单位上班,胜在清闲稳定,大女婿做的是钢材生意。
小女儿夫妻俩白手起家办公司,现在公司蒸蒸日上,办的像模像样的。
老人对这样的日子很知足。
季熏回来时，季外婆和季外公最开心了：“我的囡囡哦。”
季外婆抱住季熏摸摸脸颊，粗糙手背抚了抚外孙女脑顶：“学校读书累不累？下学期就高三了吧,囡囡不用那么拼，你妈妈当年考不及格，我都没骂她。”
季外婆有时候看新闻,讲学生压力太大抑郁做傻事，就不免想到自家小囡囡。
季熏跟只乖崽崽似的哄外婆：“我没压力。外婆放心,我喜欢读书的。”
她这么说,季外婆就放心了。
客厅里是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全是人。
季外公和外婆坐在客厅沙发最中心，妥妥的C位，季熏被拉到两人老人中间,比C位还要众星捧月。
季家老人最宠这个小外孙女，不仅是因为隔代亲，还因为小外孙女冰雪聪明，模样精致的像个玉人，的确谁看了都会喜欢。
比季熏大几岁的表哥，这学期大二，以前是个让人头疼的混世魔王。好不容易熬到大学，大人都放心了。
可意外的是，表哥这次竟然还带了个小女朋友回来！
小姑娘看着白白净净，很腼腆，安安静静坐在表哥身旁，模样看起来很小，一看就是被保护的很好的乖女孩。
这事儿惹得大姨直接押着儿子去到前院，一把扭住他耳朵三百六十度转：“小姑娘成年了没？你就把她带回来？”
院子里，表哥捂着通红的耳朵，压低声音惨叫：“妈妈妈，成年了。成年了。她上个月刚过了十八生日。”
大姨这才松开手，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啊，别让我知道你欺负人家小姑娘。”
季家家教还是比较严的。
季大姨性格脾气倔，年轻时候就一门心思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没想过要儿子。
她盼星星盼月亮的想生个女儿，可孩子一生出来，护士说是儿子，她当场就哭了。
这事儿当时还让不少人笑话。
她在体制里上班，自然更要响应计划生育，就没再生二胎。是以这些年，季大姨但凡看到别人家有闺女，都羡慕的不得了。
每次看到季熏，更是当亲女儿一样疼。
她看儿子上大学还不到两年，就谈恋爱，还把小姑娘拐到家里，生怕儿子做出什么欺负了人家的事情。
季熏看着表哥在大姨手底下悻悻地样子，捂嘴偷笑。
季表哥看向她，见她笑的没心没肺，手指哆嗦，指了指她，叹气：“我们兄妹感情就这么不值钱？你刚才不帮帮哥？”
季熏往旁边躲：“大姨说的没错呀，你不能欺负人家。”
熏熏少女对女孩子总是比对男生有更多的温柔和关怀。
季表哥不和她说这个事了，转而问起别的：“你对象呢？怎么没来？”
他早就知道，小表妹有个青梅竹马的对象，前几年还来过家里做客。
季熏都傻了：“什么对象呀？”
季表哥：“闻人清？是闻人清这个名吧？”
季熏立刻走过去，拧他胳膊肉：“那是我好朋友。是女孩子！”
季表哥这才住嘴：“哦。”
可才不到一秒，他又道：“女的也不是不行。前几天婚姻法刚出来…”
大约当哥哥的，总是有几分护着妹妹的心思，害怕妹妹将来谈恋爱结婚会吃亏。
独生子女多，季表哥也就四舍五入把季熏当成了亲妹妹，自然也是护着的。
比起男人，女人的危险性似乎更小一点。
季表哥的思想极为开明。
季熏却没听懂他的意思，这眨了眨眼，表示茫然。
“……”季表哥：“当我什么都没说。”
手机铃声响。
季熏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先是一愣，然后甜甜绽开梨涡：“清清。”
“嗯。”听筒里的少女声音依然清冷，声线悦耳。
“季熏姐姐！”忽然一个男声。
闻人清的手机似乎落到了别人手中，那人声音正介于小男孩和少年的变声期，像只小鸭子：“我们也回老家了。就在附近经过，你有空吗，我们能来找你玩吗？”
季熏听了一会儿，从语气和声音，辨认出那是闻人廷的声音。
清清和闻人廷都在附近？
她欣然道：“当然可以啊。正好要吃午饭啦，你们快来我家吃饭吧。”
小少女热情的邀请，没有丝毫犹豫。
手机重新回到闻人清手里，她声音平静：“好。等会见。”
……
车子停着。
廷少爷伸着脖子，看了看车窗外。
外头金黄的油菜花连着一片，田野绿油油，一栋栋房子之间隔着田地和河水。
是真的山清水秀、空气也清新的地方。
他不解道：“我们明明已经在她家附近了，刚才为什么还要那么说？”
闻人清没什么表情的看他一眼。
似乎是因为有了小屁孩助攻，她难得开口搭腔：“太刻意。”
什么事情一旦太刻意，就会激起人的警惕心和防备。
徐徐图之，找准方式才能达到终点。
小廷少爷也不傻，相反，这个孩子是很聪明的。
他立刻意会到了“外甥女”的意思，恍然大悟：“我待会儿也下车吗？”
联系起昨天晚上，“外甥女”忽然要送他回家的事情，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个工具人。
一个让“外甥女”名正言顺经过季熏外公外婆家里，显得自然的工具人。
工具人怎么敢有怨言呢。
他深深叹息：这日子不好过啊。
大人果然都老谋深算，弯弯绕绕特别多。
“嗯。”闻人清简短的应了一声，就不愿意说话了。
她从车里下来，站在路边显得身材修长，长腿比例也极好。
牛仔裤被她穿出了模特的感觉，她背影瘦削，仿佛一尊望妻石，视线幽深的看向前方。
穿过前面这条路，右边转手的那栋房子就是小骗子在的地方。
虽然只是两年半前来过一次，她的记忆力却已经足够记住这条路线，哪怕没有导航。
走到大门口，闻人清看一眼身边的廷少爷。
小男孩立刻就知道，这是到了自己该派用场的时候了。
他一秒切换人畜无害的笑容，高高兴兴下车去敲院子大门，用公鸭嗓喊道：“季熏姐姐！”
闻人清站定，没有过去的意思。
她默默等着屋里的人出来，垂着眼，黑漆漆的眼眸好半晌没有眨动。
黑发下那张素白的脸，完美没有瑕疵。
秀挺的鼻子和微抿的淡粉唇，和浑身萦绕的冷淡气质，组合成一种令人心动的奇妙魅力。
季熏听到动静开门出来。
她视线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好友的身影，杏眼像湾水：“清清？”
里面的季表哥听到动静，跟出来：“你朋友来了？”
然后他就看到自家小表妹，仿佛一只轻盈的蝶，翅膀扑闪两下飞了出去，直直冲向人家怀抱。
接住小表妹的少女，明显动作极为熟练，在季熏冲入怀里的那一刻，不动声色的抬手扶住她，甚至搂住了腰。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自然的搭在季熏盈盈一握的腰肢。
若有若无的占有欲。
季表哥看着这一幕，挠挠头，迷惑的转头问身后跟上来的小女朋友：“你们女孩子玩的好了，都这样么？”
这拥抱姿势，怎么像极了女朋友和自己久别重逢冲到自己怀里的样子？
今日份的直男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
因为季熏挽着闻人清的胳膊，领着人家朝这边走来了。
季表哥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小女朋友，瞅着闻人清走近时，刚才文静的脸忽然变得红彤彤，呼吸更是急促了几分，然后抿着春，羞涩的低下了头。
季表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女朋友低下头，声音羞答答，“看到她有点紧张。”
季表哥瞪大眼睛，深深感觉到危机感：“琳琳，你醒醒。你男朋友我站在这里呢，你看她紧张什么？”
琳琳耳根都红了：“我觉得她好好看啊。”
一看见就舍不得移开眼神，可看久了却又忍不住紧张。
事实证明，颜值到达一定程度，是可以跨越性别进行秒杀的。
季表哥感觉到了深深的危机感，给外婆过完生日，吃过中饭，就牵着小女友走了。
下午，季熏领着闻人家的两只“小盆友”上楼进房间时，她看看闻人清，终于想起来问：“你们怎么也来乡下啦？”
闻人清眼尾扫过廷少爷：“他要回家，送他，经过。”声音自然、淡漠、沉稳。
工具人闻人廷能怎么样呢，他只能含泪点头啊：“嗯，是我想家了。”
季熏点头：“清清你外公家里是不是离这里很近？”
她想起来了。
初三那一年，她也是回老家。
那天下着小雪，她照片里拍了外公外婆种的菜地，发给清清哄，开玩笑的邀请对方过来吃。
却没想到冒着下雪的天气，清清真的赶在晚饭前过来了。
想起那一年，她有一瞬恍惚。
那天她们在客厅一起打游戏，她还发现清清不怕痒痒。
闻人清望着她，乌黑眼珠漂亮深邃。
两人对视瞬间，似乎都想起了当初的场景。
又过去快三年。
到了大学，是否她们会各奔东西？
季熏心里有些伤感：“都过去那么久啦。”
不知道她还能陪清清多久。
等上了大学，她一定是要去攻略男主回家的。也会离开这个世界所有给过自己美好的亲人朋友。
闻人清不说话，她没有伤感这种情绪。
她的心思比起小骗子无疑是深沉又不够坦荡的。
两人沉默，闻人廷见她们气氛不对，咳了咳：“那我去车上等你。”
他也不等季熏说话，先去车上找勇叔看会电影。
闻人廷心里门儿清。
“外甥女”送他回家，只是个幌子。
奔波几个小时过来，只是为了见到季熏姐姐。
明明是千方百计特意赶来，却给对方一种只是偶然经过，恰好路过你家门外的感觉。
这样难道不累么？
廷少爷有些不能理解这种情感。
没有被父母好好爱过的孩子，总是呈现两种极端。
一种是为了爱义无反顾，但凡得到一点温暖，就飞蛾扑火变本加厉的还回去，而忽视了自己。
另一种却是变得彻底自我，不再期盼爱和关怀，关闭心房心如死水。
这是廷少爷最近在家里的图书室里看到的内容。
他忍不住想。
“外甥女”是哪一种？
*
到天黑下来时，季熏：“咱们去散散步？”
这边的河水特别清澈，两人并肩绕着河边走。
季熏指着旁边的一丛芦苇道：“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和表哥过来玩，他骑自行车带我。结果骑到河里去了。我跳的快，赶在车子冲下去前跳地上了。表哥就直接摔进了河里。”
小少女绘声绘色讲起童年时的经历。
在这个世界，她再次体会到了温馨的亲情。
甚至童年、青春、少年时期的温暖和美好，因为穿越，变成了两份，还是截然不同的两份。
叫她内心充满感激。
“后来呢。”
闻人清看着她，眼睫很长，眼瞳像洗过的宝石。
季熏怔了片刻，好不容易从清清的颜值吸引里回过神：“后来…表哥抓住了河边的芦苇，荡在河面上，我就去附近邻居那里喊大人来拉他啦。”
“当时吓死啦，现在回想是不是很好玩？”季熏抬眸笑。
她一开心就忘了低头看路，一脚踩在河边松软的沙土上，身体向后一晃。
糟糕。
笑表哥笑得太投入了，风水轮流转。
小少女心里哎呀觉得不好。
闻人清紧抿唇，脸色不变，动作却快得像是早有准备。
季熏身子被一下拉了回来，结结实实跌入清清怀中。
她张了张唇，抬眸看着清清：“…谢谢。”
闻人清平静道：“不用谢。”
她没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