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S市时,那年冬天格外冷,雪连绵的下。
今天二妮老早就带着小黄去山头等人。
今年没下雪,这个时候来农家乐的人,比起往年多了很多。
但是今天是季熏姐姐和闻人姐姐来的日子,爸爸妈妈这两天不接待任何游客,专门等两个姐姐过来。
最近两年爸爸妈妈很少吵架了,家里翻新过后,连同家门前的泥土路都修了一下,弄成了水泥路。这样好方便外来的游客开车进来。
生意一变好,赚钱多了,大人就好像没那么多烦心事。
但是这几天,二妮又听到爸爸妈妈吵架。
“汪!汪!”小黄打了个转,冲着远处疯狂摇尾巴叫。
养在乡下的狗子,出门遛弯时不需要牵引绳,小黄通人性的很,对于山外面来的游客,总会拿出撒娇打滚卖萌的姿态,去争宠。
二妮看小黄那么兴奋,就知道,一定又是有客人来了。
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来了两三波客人,但都没留下来。
妈妈和人道歉,说这两天农家乐被人提前预定了,腾不出房间来招待人。只能让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改天再来。
为了这个事情,爸爸妈妈这又吵了起来。
平时二妮会很希望有别的客人来,最好多来一些,这样家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好,挣钱也多。
可是今天是季熏姐姐和闻人姐姐过来的日子,二妮不希望再来别人了。不然爸爸会不高兴。
今年九岁的二妮,已经是个懂事的小大人。会察言观色,也会观察家里的情况。
前两年爸爸妈妈还因为她的学费闹过很大的别扭,二妮一直记得妈妈告诉自己,是闻人姐姐和季熏姐姐帮了他们。
所以爸爸妈妈不用出去打工,有了钱去翻修老宅子,现在他们家在本地的农家乐里还慢慢还有了点小名气。
不远处,似乎有汽车轰鸣的声音。
这次二妮也听出来,的确是有人进来。
她私心盼望进来的人就是季熏姐姐她们,如果是别人的话,爸爸看到又要拒绝那么多游客,回头肯定会和妈妈吵架拌嘴。
“二妮?”车窗里有人探头出来。
小黄已经长成了大狗,它见到客人来,高兴地啊呜啊呜哼哼。
它站起来扒车门,张着的狗嘴不断哈出白色雾气,尾巴疯狂摆动,表达欢迎。
二妮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季熏姐姐!”
虽然很久没见了,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车窗里露出的那张脸是季熏姐姐!
那个冬日,那两个踏雪而来的小姐姐,是二妮心里封存的一个最美好的记忆。
那一年是家里的转折,哪怕她那时候年纪小,成天没心没肺的玩,却也知道,是这两个姐姐来家里做客以后,才改变了他们的境况。
季熏老远就看到二妮等在树底下了,之前她还不敢认,直到看见小黄汪汪叫,她才认了出来。
实在是二妮这两年也改变有些大,小女孩长高了一些,不再像记忆里的稚童了。
到了重新翻修过的农家乐,季熏看着前面那一圈篱笆围起来的果树,惊叹的眨了眨眼。
“真的和之前不太一样了耶。”
她扭头看清清。
闻人清和她对视一眼,淡漠的丹凤眼浮现温度:“嗯。”
当初只是无心插柳,希望保留一个这样的地方。
但那对夫妻也是有心了,借着那股东风,把农家乐办得有声有色。
“季熏姐姐,我盼你们很久啦。”
二妮眼儿亮亮的,说话时还是带着童真。
她想对闻人姐姐笑,可是一瞧见闻人清冷冰冰的样子,就像是被冻了一下,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只能拘谨的移开目光。
季熏看在眼里,拉了拉闻人清:“清清,你笑一笑。”
二妮都被吓到啦。
闻人清垂眸看她:“你哄我,我就笑。”
直白。
非常直白。
季熏脸就红了:“我怎么哄你呀?”
她感觉自己应该是每天都在哄着清清的。
闻人清扯扯唇,清丽的面孔也流露一丝无辜:“喊姐姐。”
“啊?”季熏都懵了,瞪着杏眼的样子极呆萌。
闻人清忍住笑意,咳了咳:“清清姐姐,这么喊。”
少女尾音轻柔,一本正经的示范。
她听多了别人喊小骗子姐姐,心里总是有些不悦。
季熏莫名脸红。
要真是比起年纪,抛开这具身体,自己的心理年龄比清清大好多呢。
怎么能叫清清姐姐呢。
平时季熏心里虽然“女配小姐姐”这么的称呼,并不代表她认为自己是小妹妹。
山里天气冷,下了车子走路,季熏鼻尖都被冻的红红的。
她移开目光,小声嘟囔:“我不。”
小精灵也会傲娇了,就那么红着脸,愣是维持自己身为穿越人士的尊严。
闻人清抿了抿唇,眼底笑意多了一丝。
越过那片篱笆,二妮领着几人从篱笆边上的一扇木门进去。
这里之前是一片空地,现在却被种成了一片果园。木门开在外边,虽然看着简陋,却有种原始又自然的风情。
季熏惊叹:“二妮,这些都是你爸爸让人弄的吗?”
比起上次来,真的好看了好多!
二妮有些自豪:“对呀。”
梁家这对夫妻正在后厨忙活,提前开始做特色菜。
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二妮爸爸烦闷的皱了皱眉,脸色不太好看。
二妮妈妈还在用那种土灶和大锅烧火做菜,因为那样更香。
“少放点辣子好了,我记得那两个小姑娘不太能吃辣。微辣就行了。”
二妮爸爸没搭腔,只低头在那里添柴。
“你怎么回事?回头还用这张脸出去给别人脸色看啊?”
二妮妈妈看出他心里不得劲,忍不住说了几句。
“梁天,吃水不忘挖井人,咱们不能过河拆桥啊。”
当初最难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可都是打算着把老房子和这里的地都转让出去,然后双双出去打工的。
现在有这种好日子,平时农家乐生意照做,还按着合同,每个月领到固定的工资。只要在外头那两个小姑娘来的时候,好好招待一下就行了。
前两年那两个小姑娘没怎么过来,她心里还在念叨,平白无故拿了别人的钱,心里不踏实。
好不容易人家有空来玩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有雇佣关系,更应该好好招待人家。
这本来就已经是占了别人便宜了,丈夫现在反倒开始贪心,嫌人家过来耽误其他生意。
见妻子眼神带着愤怒,看自己的眸光有些不齿。
梁天这才站起来,吭哧道:“我没说什么,是你多想。”
他憋了憋道:“外头来人了,你出去看看,我在这里忙。”
“你这人……”
二妮妈妈看出他是不情愿去前头,擦了擦手,狠狠挖他一眼出去了。
*
夜里这顿饭还和两年前吃到的一样,分量特别足,很扎实,二妮妈妈还是那么热情。
只是这次不见二妮爸爸怎么露面,季熏隐约觉得二妮妈妈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饭毕,季熏看看清清,轻声道:“我吃多了。”
她想去厕所。
但是她记得这里的卫生间,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个原始又淳朴的…茅房里的蹲坑。
啊,真的不想去啊。
闻人清看她一眼,领会了她的意思。
“卫生间在哪?”
她抬头问站在门边的女人。
二妮妈妈愣了一下,走过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有的,前不久专门修了一个。”
就是来农家乐的客人多了,他们都嫌弃上茅坑,他们这才新修了个卫生间。
“我带你们去。”
她乐呵呵在前面带路。
季熏走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清清,似乎是很想对方跟上来,陪着自己。
闻人清脸上神情没有变化,心里却又微妙悸动了一下。
可怜巴巴看自己的小骗子,意外的动人,有些柔弱。
她不做声的跟了上去,季熏再扭头时看到清清也过去,开心的挽住她手。
“上次我去你家睡,半夜把你挤到沙发了。这次咱俩一人一间吧。”
闻人清没说话,但是眼眸里的神色,显而易见冷了下来。
去到后院,二妮的爸爸梁天刚好在那里忙,见到季熏和闻人清时,他点了点头,就沉默的走了。
季熏看着这男人仓促离开的背影,等二妮妈妈也走了,她才问清清。
“二妮家里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们好像怪怪的。”
季熏观察力还算可以,没错过刚才二妮爸爸别扭的神色,好像不是很开心。
难道是他们来的时机不对?
刚才在前院,二妮妈妈还问自己,这次过来玩准备待多久。
她把自己的发现说了,闻人清沉默片刻,眼里冷光浮现。
她垂下眼,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季熏,只淡声道。
“别想那么多。”
她和小骗子不一样,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过河拆桥怎么写。
因为从被创作者写到故事里时,闻人清这个名字就被赋予的是各种阴暗颜色和阴谋诡计。
她在小骗子身边见到了光明,却不代表她忘记了过去的黑暗。
二妮看着两个小姐姐上楼进房间,小跑到后院去找爸爸。
“爸爸,你怎么不去见姐姐们?季熏姐姐和闻人姐姐,她们难得过来玩,你都不欢迎不热情。”
梁天蹲在门口抽烟,不耐烦道:“小孩子少管这些!”
二妮被吼了一声,红着眼睛委屈的走了。
梁天不耐的扔出手里的烟头,用力踩了踩。
他只是觉得丢脸。
没错,一开始他的确是靠着最初合同上给的那笔钱,有了初始资金去装修房子,采购家电,让这里变样。
可后面的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却是靠得自己和媳妇他们两人没日没夜的辛苦劳动。
但是在媳妇眼里,他却成了一个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人。
那个合同他还不想签了呢。
现在他已经存了点钱,农家乐也做起来了,大不了他把前两年的工资都还给那小姑娘。
弄得他一个大男人,好像是靠着别人的施舍才把这个家养起来。
这种假期来得客人,很多都能成为回头客。却因为他收了那两个小姑娘的钱,只能把那些可能成为潜在顾客的生意都推掉。
这是赔本买卖,梁天心里不舒服。
但他又知道,自己没有道理去给人家甩脸色。
二妮妈妈洗好碗筷过来,脸色难看道:“你和我去房里,我们好好谈谈。”
一个男人如果连这点胸襟都没有,过河拆桥,只会计较眼前的一点得失,忘了做人的根本,那他也做不成什么大事。
*
季熏抱着自己的新宠——红色的阿狸,和闻人清睡前道晚安。
“今天晚啦,我们早点睡觉。明天见。”
她记着自己睡品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就很有自觉地准备去隔壁房间。
闻人清在铺好的床上坐着,丹凤眼幽幽看着她没说话。
直到季熏笑着把门关上,才刚走到隔壁房间,手机却收到消息。
[闻人清:一张床暖和。]季熏刚关上的门被推开,少女散着长发,像一株漂亮的空谷幽兰,站在她身后。
季熏:“…清清?”
闻人清垂下视线,声音平静:“我冷。”
似是怕小骗子不信,少女认真的抬手,手掌覆到季熏脸上。
季熏怔住,拉下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用自己暖呼呼的手掌捏住她指尖。
——真的很凉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