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在沙发上,用那种她无法抵抗的软软音调,和自己说要留下来住。
闻人清闭了闭眼,指尖紧了一下,才道:“你不回去,你爸妈担心。”
她现在已经意识到,人和人不一样。
家庭和家庭之间也不同。
她可以放任自己在情感上把自己抽离出来,不那么依附家庭。可季熏不同。
“我可以打电话和他们说呀。”
季熏掏出手机,给季妈妈发了一条带语音的微信,说了自己今天不回去,要留在这里睡。
那边季妈妈立刻打来电话。
听筒里是作为一个妈妈所有的叮嘱和唠叨。
闻人清的听力,足够她听见这些。
她沉默着,蹲下身收拾刚才掉在地上的蛋挞。并没去打断季熏的电话,仿佛是一种默许。
小精灵打完电话,又给门外等着的李叔打电话,交代对方先回家。
这几通电话打完,她靠在沙发上吐出一口气。
“那我今天就要麻烦清清,睡在这里了。”
季熏拿了一个靠枕抱在怀里,脑袋搁在抱枕上,眼儿扑闪扑闪看着闻人清,说着客气的话。
“可以吗?”
小少女眼神追着闻人清的身影,轻声追问。
闻人清没说话,她直起身,把捡起来的蛋挞扔回纸篓。
吃货奶熏在沙发上盯着被扔掉的蛋挞,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闻人清余光划过,看见小吃货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去了厨房。
她再出来时,又端了几个蛋挞,这次没有出现失手摔掉的意外。
季熏杏眼一下子亮起来:“谢谢清清。”
她一小口一小口开始啃蛋挞。
别的女孩子都不爱吃蛋挞边边,但她喜欢先从边上开始吃。
因为这样中间最好吃的留在最后了,没什么味道的边边吃完,剩下的就全是甜的了!
她吃的专注,闻人清眸光放软,静静注视她。
小骗子那么好拐的吗?有不限量的甜品供应,就能拐到家里?
她盯着季熏笑靥如花的模样,抿了抿唇,眼底闪过深意。
可刚才纷乱的思绪,却因为对方撒娇耍赖的要留下来睡,被驱散了许多。
好半晌,终于把一个蛋挞啃完,季熏看着手上留的一点蛋挞屑儿。猛然想起来自己留下来的正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陪你一起等月阿姨。”
闻人清挪开目光,眼神里的情绪抽去:“不用。”
她并不是在等母亲。
少女神情的冷淡,季熏看在眼里,觉得很惆怅。
她没想到,清清和月阿姨的关系会别扭到这个程度。
连最真实的感受和想法都藏了起来,不去自然的流露。
她拍拍身侧沙发:“你陪我坐一会嘛。”
熏熏少女还记得自己扮演的角色——一个磕到了膝盖,因为腿疼而无法回家的人。
闻人清扭头看她片刻,垂下眸子走了过来。
她一坐下来,季熏就挨过去,两只白嫩的手很习惯的抱住闻人清的一条胳膊。小鸟依人的依偎。
小少女的热情,像一团火,刺溜飞到心里,掀起燃烧的弧度。
闻人清眼尾看着那双手。
它已经从当初孩童一样软绵绵又肉乎乎,变得纤细柔软,绕在胳膊上时,好像刚发出嫩芽的杨柳新枝拂过心头。
带来春天万物复苏的感觉。
她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发紧,身体也莫名绷紧,从被季熏靠着的胳膊那里,一路蔓延开热意。
——两个人挨着实在是太热了。
闻人清眼帘扇了扇:“你坐好。”
“哦。”季熏乖巧的坐直身子,杏眼却还像是带了缠绵的钩子,凝在身旁少女身上。
闻人清放在身侧的手收紧,她偏过头,避开这种小鹿似的湿软目光,淡声道。
“你别这么看我。”
季熏立刻捂住双眼,乖巧的让人没话说。
半晌,见没什么动静了,就偷偷张开指缝,黑色眼睛水汪汪的,哪怕露出一点瞳孔,也叫人觉得萌。
闻人清:“……”
偷偷看难道不是看了么?
她不再去想这些,也努力把母亲的事情抛到脑后。
也许这人又去哪里参加酒会,半夜喝的醉醺醺回来。
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甚至是家常便饭。
“打不通月阿姨的手机,我们为啥不打给勇叔问问呢?”
季熏忽然想到这个,放下手,认真的问。
闻人清淡淡瞥她一眼:“不关心这件事了。行吗?”
季熏收住话头:“哦。”
“去洗漱。”
季熏站起来,手抬了一下又放回去,无措道:“我没带换洗衣服…”
客厅里是一片无声静默,闻人廷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回了房间。
闻人清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己莫名突突突的心跳:“我有新的,等会拿给你,先穿着。”
两人上去洗漱,留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嗡的震动。
来电人187开头,正是之前季熏帮闻人清拨出去的号码。
闻人清似有所觉,领着季熏进了房间的洗漱间后,她径直下楼。
茶几上的手机,还在震动。
嗡——嗡——嗡她看着跳动的号码,眼里意味不明,接起电话:“喂。”
“…你在家吗?”
那头闻人月的声音,似乎处在一个带着背景音乐,却略有嘈杂的地方。
听到对方的声音,少女捏紧的指尖松开,眼里却闪过嘲讽。
看吧。
她的这位好母亲,只是又出去混日子消磨时间罢了。
一个女人活成这幅田地,半辈子都在为了过去的一段感情要死要活,歇斯底里。
哪怕闻人清知道,这是创作者的笔墨施加在上面的约束之力,她还是禁不住在心里觉得讽刺和悲凉。
“在家。刚才打错了。有事么。”她问,声音恢复冷淡。
那头的月阿姨似乎欲言又止,有什么话说:“你…在家,谁来敲门也别开。锁好大门。”
听了这段叮嘱的话,闻人清先是一愣,可随之而来心里浮现的情绪,竟然是想笑。
她几岁了?
她还是小孩子吗?要的是这种憋了半天才说出来的搞笑叮嘱么?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没事我要睡了。”
闻人清平静开口,并不在语气里流露任何情绪波动。
“我…”月阿姨声音有了起伏,“没事了,你睡吧。”
话语最后:“不用等我。”
挂掉了电话,闻人清在楼下站了一会儿。
刚把明天早上面包做好的厨师老张走出来。
“小姐,你还不睡啊?”
“嗯。”
平时打扫卫生,打理花园的另一个佣人阿宁,也从一楼的卧室出来,走过来问。
“要给熏小姐收拾客房吗?”
闻人清颔首,对方便转身要上楼:“等等。”
少女又开口喊住对方,阿宁有些诧异,却还是耐心地等待小主人发话。
闻人清垂下眼,声音低了一些:“别收拾了。”
收拾了小骗子也不会去住,她看出来对方今天的磨人劲。
虽然小翠走了,可实际上家里还留了两个佣人。
所以刚才闻人月在电话里叮嘱的那句话,现在看来就更像是没话找话,一句时过境迁的敷衍。
楼上卫生间,季熏对着镜子刷牙。
她从镜子里打量四周,杏儿眼弯了弯。
清清是个很细心的人呀。
提前把新的牙刷,还有干净毛巾和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放在一旁。
她吐出泡沫,灌了一口水咕嘟咕嘟漱口。
小少女腮帮子鼓鼓的,刷牙的时候也在思维发散想事情。
月阿姨没有接电话,清清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是着急的。
等会儿自己一定要好好安慰一下清清。
不然一个人等着消息,在夜里就容易失眠,还会胡思乱想。
可是…这次自己没有提前准备好过来住宿,抱着睡觉的玩偶没有带。
季熏真怕自己半夜睡着睡着把清清抱住,当做长耳兔。
但是她仔细回忆了下,在农家乐的土房子里,自己和清清相依而眠的那个夜晚。
她睡的特别好,早上醒来清清也神色如常。
那说明她睡着了,并没有影响到清清。
这么一想,季熏心安理得的坚信起,自己睡品很好很乖的这个事实。
洗完脸她盯着洗脸池旁边的瓶瓶罐罐看了几眼,想找护肤的水乳。
然而…没有。
清清不用护肤品吗。
推门出去,她看见清清正站在窗边,见她出来,少女转过身开口:“洗好了?”
季熏点头:“嗯。”
她走过去,细细端详清清的脸。
窗边站着的少女皮肤吹弹可破,一头黑发极顺极亮,在家里时没有扎起来,就这么披在脑后。
长发过肩,锦缎一样,再长一点发梢就要及腰了。
腰线窈窕,腿很长,双手抱肩站着时,脸上神情淡淡的,好像月中仙子,被镀了一层银霜。
那双眸子尤其亮,沉静又美丽。
季熏看了半晌,一时失神,半晌,贝齿和梨涡都露出来笑:“哎呀这是哪里的仙子啊,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好看。”
猛不丁被季熏这么一夸,闻人清眼睫微颤,抱着的双臂放了下来,她右手抬起挽了挽耳畔的发。
“洗完了躺床,别着凉。”
她视线从小少女裸着的脚跟,一晃而过。
季熏套的睡衣,胸前有个粉色小熊。
因为这套睡衣太过幼稚,从买来到现在,闻人清就没碰过一次。
去给小骗子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会,最终选了这套睡衣。
她觉得小骗子穿在身上,会很合适。
她的眼光没错。
或者说熏熏少女的风格的确适合这种可爱,能够撑的起来,却不让人觉得讨厌。
季熏眨巴眨巴眼,顺着闻人清的视线,落向自己心口。
她抬手自己摸了摸小熊图案,声音甜甜:“你也觉得这个熊很可爱吗?”
闻人清勾了勾唇:“嗯。”
本来不可爱,和小骗子在一起时,才显得可爱。
但这话,她并不打算说。
*
市中心咖啡馆。
王勇从车里探出身子,见夫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儿,皱眉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
他早上一接到夫人的电话,就开车去接了。
小翠家里事情忙,还要请假半个月,他就先把夫人接回来。
回来的路上还挺顺利,就是后面听电台新闻才知道,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兰村那条公路发生了山体滑坡。
从上面掉下来的石头,不仅砸伤了人,甚至还有送去抢救的。
他们算是擦着死亡线过去,也是运气好,没遇上那波石头。
夫人说要去买东西,他就把车停在了市里。
结果夫人却遇上了一个他也想不到的人。
——十几年前抛下一切走掉的先生,周均炎。
隔了这么多年,夫人再看到对方,当时情绪就不对。
当年周均炎走掉以后,带着女佣不知去向,夫人曾经上门去找对方的胞妹——在天弘中学任职教导主任的周燕,可就连对方的妹妹都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去了什么地方。
夫人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痛苦伤心、到后面的歇斯底里恨入骨髓。
闻人家完全有能力去找这个男人,不知为何,夫人却没有派人去找。
直到最后,在男方多年没有讯息的情况下,脱离了夫妻关系。
这些年来,就连他都要以为周均炎不会再出现了。
毕竟一个当初抛弃了发妻的男人,如何还有脸面再回来?
闻人月坐在咖啡厅里,面前的那杯拿铁从热气腾腾端上来,到彻底凉掉,她始终没有碰一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无边的愤怒和委屈里,想象过几千几万遍。
那个男人再回来时,假如对方落魄穷酸,过得失意至极,她可以尖酸刻薄的嘲讽一番,再高高在上的将对方甩在身后,直到让那个男人无地自容。
然而真的见到对方时,她却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甚至是在周均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她恍惚了一瞬,才认出对方。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甚至连这个人渣的长相都记不清楚了。
可此刻,心里充斥的滔天愤怒和委屈,让她牙关紧咬,浑身颤抖。
那个男人见到她,约她进咖啡厅说话。
她以为,对方出现在面前,是来悔悟道歉,或者求自己原谅。
可是对方说的竟然是:“清清也是我的女儿,她本该姓周。当初我离开,的确是我不对。但这些陈年旧帐再翻,就没什么意思了。我这次来,本来就是想认回清清。孩子应该跟我姓……”
其余的话,闻人月全都听不见了,她觉得荒谬又不可思议。
她几乎是崩溃着站起来,不顾颜面和形象,拎起包就往对方脸上砸。包掉在地上了,她就用自己过去精心保养的指甲去挠对方的脸。
“你滚!滚!你算什么?!你敢和我这么说?!”
她气疯了,用尽自己所有的尖锐力气去攻击对方。
咖啡厅里的人如何看自己,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泼妇、疯子,闻人月全都顾不到了。
“月月,你别激动…”
“好、我走我走。我们下次再聊。”
她看着那个男人落荒而逃,心里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快感,反而气得浑身哆嗦。
她的女儿,她闻人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凭什么你想认就认?
是,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比起别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妈妈。
可她至少比周均炎那个混蛋要合格!
那么多年都是她和清清相依为命,哪怕互相伤害,这十多年的时光里,她们起码陪伴着彼此。
他凭什么抢走自己唯一的女儿?!
不、不。
闻人月一边激动,一边又从心底涌起惶恐。
她低头看手机,这才发现女儿给自己打来过电话。
*
等闻人清也洗漱完,一抬头就看见季熏趴在床上,用手肘撑着床面,正在看她放在床头柜的一本书。
小少女亭亭玉立,睡衣领子里露出的白皙肌肤晃人眼睛。
柔和灯光下,她看书入了神,整张小脸被灯光打出一片迷蒙,就连随便绑在头上扎成一团的小揪揪,也凌乱里透着甜意。
闻人清移开目光,嗓子有些痒:“该睡了。”
“你好啦?”季熏听到动静,回过神。
她小脸从书里抬起来时,像会发光,清透又干净。
闻人清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从床的另一边坐下来。
一见清清到床上,季熏就开心的把书放回床头柜,手脚并用爬到床头,声音轻柔。
“我们来聊天吧?”
清清缺爱,需要多一点的关心和爱。
越是了解清清和月阿姨之间的关系,季熏就越心疼。
她隐约想起来,上辈子小时候,自己闹脾气了闷在房间里不出去,晚上妈妈就来到床边,抱着她晃啊晃拍拍背,然后给她讲道理。
季熏不是天生脾气好,有一大半是因为小时候得到的爱足够丰厚。
所以如非必要,她很少生气动怒。
因为一个灵魂完整的人,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她的喜怒哀乐都不残缺,不会轻易的被激怒,戳中伤处。
爱生气的人,也许并不是脾气不好。
而是太敏感,受的伤太多。每接触一样事物,就是把伤处暴露一次。
她想到自己曾经被那么多人爱着,再看清清时,就觉得自己也有足够的耐心和爱去治愈她。
“我抱抱你好不好?”她张开手臂,用纤细单薄的身体拥住闻人清。
两人的黑发在空中相触,两具同样柔软的身体,猝不及防贴到一块儿。
面对床头熏熏少女的主动安慰,闻人清整个人僵住一瞬。
她有那么一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仿佛变成了牵线木偶,每个关节僵硬。
过于柔软的人贴过来,意味着你不能再用强硬又带刺的那一面去迎接她。
那样不公平。
闻人清强迫自己不要把这么温柔的小骗子赶下去。
“好了。”
她哑着嗓音,挪动身体,去关床头的灯:“早点睡觉。”
似乎是怕这句话让小少女失落,她又接了一句:“今天玩的累了。”
“哦。”黑暗里,床边的小骗子很软的应了一声,收回刚才抱清清的胳膊。
她掀开被子,似乎打算乖乖钻到被窝闭眼睡觉了。
闻人清却睡不着,她清凌凌的眼睁着,慢慢的眨动了几下。
“膝盖还疼吗?
听到清清的声音,季熏转了个身,侧对着闻人清的方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今天撞到茶几的膝盖。
“嘶…”她拍到膝盖,吸了口冷气,那里一按就疼。
闻人清坐了起来。
啪。开了灯。
重新亮起的房间,让季熏不适的闭了片刻眼睛:“怎么啦?”
闻人清没说话,直接出了卧室,不一会儿她手里捏着之前的那瓶红花油回来了。
“我看看。”她坐到床边,示意季熏把睡裤卷上去。
“哦。”
季熏这次没再逞强,反正房间里就她和清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把睡裤沿着小腿卷上去,直到膝盖往上一点。
白皙的腿部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光洁又细腻。
那么漂亮的一条腿,膝盖上却有一块青紫色的淤青,腿部周围甚至还有些红。
因为别的地方皮肤太过白皙无暇,这一块淤青对比着,就有些触目惊心。
闻人清视线一凝。
她微凉的指尖放上去,声音放缓:“疼吗?”
季熏眨眨眼,含笑摇头:“其实还好啦。这都是小伤…”人活着,磕磕碰碰多正常呢。
她的话在闻人清不悦的注视下,慢慢卡壳,然后自动自觉的消音。
闻人清倒了红花油在掌心,轻轻把油抹到那块淤青上,用掌心轻揉。
忍了忍,薄唇一动:“还想受什么伤?起不来床才开心?”
微凉的语气,让季熏意识到,清清是生气了。
她懊恼的咬住唇。
“那就算起不来了,也有清清陪我嘛。”她低声嘟囔。
闻人清给她轻揉膝盖淤青的动作一顿,眼底更是闪过深色,只是这么神色出现的快,去的也快,季熏没发现。
抹完了红花油,空气里都有股冲鼻的药味。
闻人清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手。
她抹了洗手液,又打了一遍香皂,直到手指来来回回洗得通红,才关掉水龙头。
对着镜子时,她看到镜面里自己冷凝的面孔。
那并不是一张像小骗子那样可以成天笑着,讨人喜欢的面孔。
就连她自己看到眉间的冷意,都会下意识挪开目光。
“清清!你还没好吗?”
卧室里传来季熏的声音,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兽,缠人的紧。
闻人清擦干净手,垂眸走出来:“你该睡了。”
两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睡觉的流程,只是这次多了两句晚安。
季熏摆好姿势,把被子角掖好,一副很令人信赖的模样。
闻人清看在眼里,心想,现在盖好了,难道能盖一夜?
她见识过小骗子睡着以后六亲不认的样子。
等躺下来沾到枕头了,季熏才小声道:“清清晚安。”
闻人清过了片刻,才轻轻道:“晚安。”
宽大的床上,起先还是一人占着一边,等到季熏睡着,她那一半的位置慢慢扩大伸张,直到把闻人清挤到最边上…
闻人清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视那大半张床上的翻来覆去和得寸进尺。
她侧过身脸朝外,闭紧双眸酝酿睡意。
小骗子的睡品真的是…
和长相天差地别。
季熏一个人占了大半张床,睡了一会儿踢开被子,整个人翻过去,手臂一伸。
摸到闻人清在床边,她试图把“玩偶”拉回来,抱到怀里。
可是今天玩偶不太听话,拉不回来。
季熏哼唧了一声,挨过去,从身后抱住玩偶。
她甚至习惯性的试图把脸埋到长耳兔毛茸茸的身子里。
她小时候因为怕黑,就会搂着玩偶睡觉,慢慢就养成了睡着了紧紧搂住“长耳兔”的习惯。
小少女气息温热,脸颊柔软,依赖的靠着自己抱住的“长耳兔”。
被当成了玩偶的闻人清身体绷紧,因为脖子和耳侧埋过来的脸蛋,差点抓狂。
小骗子从大摇大摆占了一张床的螃蟹,化身成了八爪鱼。手脚并用缠在她身上。
从未和别人睡过一张床的闻人清,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会有人睡觉这么…不安分,自己却睡的那么香?
她试图抬起手臂,把那张会呼出热气的脸蛋推开。
可是身体才一动,小骗子就不高兴的发出轻哼,跟只睡着了的小猫崽似的,唧唧歪歪抗议。
闻人清收回手,感受着那张脸贴在后背和颈窝,她顿住。
“…季熏。”
从肺腑里吐出一口气,她半是无奈半是不自在的开口。
黑暗里,季熏睡的迷迷糊糊的,听到耳边的声音,茫然地睁眼醒过来。
闻人清趁势按住那只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捏紧挪开。
“嗯?你没睡着吗?”
季熏朦朦胧胧开口,昏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清清的侧脸。
她揉了揉眼睛,因为刚醒来,声音音量比平时大一些,满是睡意。
睡前发生的事情像断片的电影,慢慢在脑中回放,季熏记了起来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
清清还在担心月阿姨,所以睡不着吗?
这个念头浮现脑海,季熏靠过去,声音软软的:“别担心,你别怕,月阿姨不会有事的。”
“你现在该睡觉啦。熬夜对你身体不好。”
季熏自己都困的泪眼朦胧,却强撑着精神开口。
小骗子丝毫没意识到,她已经把闻人清挤到了边上。
见对方不吭声,却还眨着眼睛没睡,她凑过去,冲着人家脸颊吧唧一口亲了一下。
“睡觉觉,清清乖。”
她幼崽似的哄人,软萌的让人心化掉。
等小骗子亲完脸蛋挪开身子。
脑袋里轰的一声,闻人清说不出话,嘴唇更是颤动了两下。
她捏紧一角被子,刚才满脑袋的无奈,顷刻间全部变成了空白。
藏在季熏脑海的豆豆目睹这一幕,警觉的闭上眼,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你…”
闻人清停顿。
她听到的自己声音有些飘渺,好像是从远方传来,失去了本来的冷淡音色。
均匀的呼吸声从身旁传来。
闻人清坐起来,发现小骗子头一歪,又睡着了。
“……”
她一直都没睡着,所以视线早就适应了这个暗度。
外头月亮高悬,很明亮,透过窗户撒进来的光,已经足够让她看清楚小少女的睡颜。
她像第一次看到季熏一样,认真的仔细的凝视她。
纤长的睫毛,因为熟睡而微张着的樱唇,秀挺的琼鼻。
很奇妙。
面前的这个人,是守着自己一起长大的。那她从何处来呢?
她指尖拨开少女额上凌乱的细发,似是要看透这幅身体,一直看到对方的灵魂。
她对季熏有很多初印象。
第一次见她是八岁那年在后花园。
而当自己潜意识觉醒,带着过去的那么多记忆再见季熏时,是在医院。
每一次的感受都不同。
直到现在…
她得承认,这颗灵魂热烈纯真又独特。
善良到勾起她内心深处所有的占有欲。
睡着的小少女脖颈上还戴着闻人清送的那条项链。
项链上的那颗小钻,在闻人清视线里发着淡紫色的光,那是她把对方绑在这个世界的能量。
多戴一天,小少女的灵魂就和这幅身体更契合一分。
直到完全契合,永永远远的和她一起停留在这个世界。
她会恨她吗?
你会恨我吗?
闻人清眼帘垂着,黑发落下,挡住了一边侧脸,发梢在季熏额上轻轻扫过。
她似乎是想俯身,学着小骗子刚才安慰人的样子也轻轻亲一下脸颊。
却在咫尺之遥停住。
指尖描摹少女睡颜轮廓,闻人清的声音低不可闻。
“不要恨我。”
她侧着身子躺下,视线却还盯着那张花朵似的娇艳脸颊。仿佛一睁眼对方就会消失掉,所以要一直守着。
月亮升到高空时,床上的两个少女都陷入了梦乡。
今夜她们都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