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到了中午十一点多最热的时候了。

深秋的蝉,大概是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等待着明年盛夏的又一次蜕变重生。

树荫下安静,季熏看着清清眼底的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委屈,郑重点头保证。

“我记住了。清清,你要相信呀,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个世界最优秀最棒的人。”

说这句话时,虽然有原书里的滤镜,可季熏说的很真诚。

“不,不只是在我眼里。你本来就是很棒的。”

季熏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想起来清清家庭不是特别完整,月阿姨又是一个孩子气的人,也许清清从来不曾得过匹配的夸奖。

然而一句夸奖和正反馈的环境,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重要啊。

清清缺少的东西,也体现在性格上。

每个孩子来到世界上,都是被天使祝福过的,他们本该快乐阳光单纯。

只是降生的家庭不同,得来的爱有深浅之分。

孩子也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想了想,季熏踮起脚,纤细手掌轻轻落到闻人清脑顶。

少女垂眸看她,眸光变了变,却站着,没有避开。

“清清,你有没有觉得,每个人心里都是远近亲疏之分的。也许是亲近的人不需要客套,所以我们下意识会把重要的人放到优先级后面。在遇到一些事情时,先对关系远的人客气,表达礼节。”

闻人清沉默看着她。

季熏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指尖往下捏了捏清清的脸。

“我的意思是,你和姚月比起来,当然是咱们的关系更亲更近。所以在人前,需要客套的时候,也许有时候我会下意识忽略你,而先和她说了面子上的客套话。比如今天夸她烧烤的手艺好。”

“可这些不代表我在乎她比你多呀。正是我心里对我们的友情确定、又有信心,所以我有时候会疏于和你解释。”

“你知道的,我们现在长大了。小时候我们不喜欢一个人,可以觉得讨厌就不搭理。但是长大了…也许我们就会变得‘虚伪’一些。在别人对我们释放善意的时候,也会权衡是不是不要伤了别人的心,可以微笑的话,就不会选择用刀子去伤害人。”

停顿片刻,似乎组织了下语言,季熏含笑:“我知道清清不喜欢这些。所以这些客套,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你可以都不做,把这些全都交给我。你不喜欢说话,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保持沉默,我总会陪着你。但你不要因为我去做这些事,就以为我不在乎你好吗?”

“我希望,你能用你喜欢的舒服的方式去生活,希望你可以快乐,不要难受。可是同时,我又希望你可以适当的改变。我的清清很优秀,她值得拥有很多可爱的朋友,也值得更多真诚的感情…我当然可以和你许诺,陪你一辈子,咱们永远做好朋友。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那么笃定的做到这样的承诺……”

没有谁可以从出生到老死,永永远远陪着另一个人。每个人都有需要去学习明白的课题。

季熏话音顿住,抿了抿唇。

“清清,你要学会打开自己的心,去看到这个世界上很多漂亮美好的东西…”

闻人清眸子黑的很纯粹,不说话时像一块冷宝石。

然而现在,在季熏柔声的解释里,这双眼缓缓有了温度。

熏熏少女笑着,细白的手指落向少女双眸。

闻人清眼睫微颤,感觉睫毛被小精灵指尖轻轻触碰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蜻蜓点水的浅吻过双眼。

季熏眨眨眼笑:“那么美的一双眼,当然值得看这世界上最美好最动人的一切。你说是不是?”

心潮起伏。

闻人清忽地退后一步,脸颊泛红。

她觉得呼吸漏了一拍,转过身,不去看季熏,平复呼吸。

熏熏少女却弯着杏儿眼绕过去,从正面看人家:“对不对嘛?”

她巧笑嫣然,闻人清不免也在这样的笑容里失了冷淡。

两人对视那一刻,今天所有的隔阂就都淡去了。

……

远处顾沫看着这一幕,双臂环抱,和小卷一人一句。

“太美了。我要哭了。”

雪山和精灵身旁的那片树林是樱花树,如果是早春三四月来,会看到漫天花瓣纷扬落下。

现在是十二月,没有花。

不过没有关系,顾沫会脑补,粉色花瓣纷纷扬扬落满两个美丽少女身上的画面,她已经在心里自动的把后期添上。

小卷也点头:“是啊,绝美。啊我又想到她们初中时候跳的那个舞了。”

顾沫看她一眼,又看看一旁沉默不语的姚月,忽然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小卷不解的看她们。姚月沉下脸,眼底闪过不耐和寒意。

中午几人又去度假公园里的酒店吃了一顿,还切了蛋糕,给顾沫吹了生日蜡烛。

吃完饭,除了闻人清和姚月,剩下几个女孩子全都捂着肚子出来。

“好撑…”

“我的胃已经被撑的这么大了。”小卷比划了一个圆。

闻人清一向吃得少,哪怕是在今天这种场合。

顾沫看了一圈撑的快要打嗝的小伙伴,扭头问姚月:“你咋不撑?”

闻人清吃得少,但是姚月吃的很多啊,这人怎么气定神闲的。

姚月站直身子,努力把身体挺得更直,甚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肚子不要显得撑的明显。

“那是你们,不行。”她嘲讽看一圈众人。

哎,还真有点撑,但是,小可爱看着呢。

她余光看到闻人清挺直的背,努力让自己不要被比下去,显出狼狈。

众人从酒店出来,看到不远处河边景观区那边有皮艇。

有人提议:“我们去玩那个吧!”、吃太饱了,正好去运动释放一下热量。

皮艇可以坐两个人,前后两个位置。

工作人员让众人换上了救生衣,又讲解示范了两遍皮艇应该怎么操作,掌握平衡。

选皮艇的时候,季熏挨在闻人清身侧,小声问:“你冷不冷?”

刚才在阳光下走着,还不觉得,到了湖边,就感觉有风了。吹在脸上时,甚至稍微有些刺骨。

闻人清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坐上皮艇,少女银铃声音能感染人,季熏开心的像只小鸟儿。

“我们在水上了,清清你怕不怕?”

水波在皮艇下一圈一圈荡漾着波纹。人稍微有点动作,皮艇就仿佛跟着摇晃一下,像有生命。

“你别怕,有我在呢,我保护你。”小精灵承诺。

“嗯。不怕。”

身后闻人清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浅浅笑意,“那你要保护好。”

这句声音远比平时温柔,变得柔和又有温度。

季熏好奇极了,突然好想扭头看看清清。

她这么想,便下意识想转身扭过脸。

顾沫姚月那一组,经过她们身边,见两人不划了,顾沫开玩笑的用桨轻轻撞了下皮艇。

“我们要超过你们了!”

皮艇那一撞,季熏刚好扭头,毫无防备下,她身体向一边倒去。

“季熏!”

顾沫失声叫出来,姚月也身体一动,用力往回划。

在她们惊吓中,安静坐在后排的闻人清,几乎是条件反射扔开了手里的桨,把小少女捞回来。

季熏被这股力道扯着,跌到了闻人清怀里。

太阳当空照着,让人不好直视。

她茫然地闭了闭眼,等看清映入眼帘的那张脸,紧张的坐了起来:“清清?”

闻人清手指扣紧了季熏胳膊,呼吸急促,脸色难看至极。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季熏手轻抚对方的背,努力安慰。

“深呼吸,别紧张,我们现在就回去。你带药了吗?”

季熏急的语无伦次,杏儿眼里装满担忧。

闻人清没说话,却也没放开季熏。

她缓缓用上力道,无声地抱住了小少女:“不需要药。”

她脸蛋苍白,翦水双瞳映着季熏的脸:“只是需要一个抱。”声音极轻。

季熏怔了片刻,也抬手抱住清清,她像哄小孩子那样,小白手一下一下抚着清清的背。

“我没事,咱们都没事。是我不好,我应该坐稳,我让清清担心了。”

皮艇失去了主人的操控,在湖心漂泊。

两人无声的挨在一起,像是那场灭了世纪的洪水冲垮地面时,唯一登上诺亚方舟的人,相依为命着。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谧下来,只剩两个小少女。

这一幕有些感人,哪怕是一个陌生人看到,也要驻足流连多看几眼。

顾沫和姚月在另外一个皮艇上,看着这幅画面,脸色不一。

有了这个插曲,一上岸,顾沫就走过来道歉,声音带了哭腔:“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样…”

要是季熏和闻人清,任何一个人有事,这个生日她都会变得内疚后悔记一辈子。

季熏安慰道:“我们没事。顾沫你别乱想昂。”

得益于那个长久的拥抱安抚,闻人清难得和颜悦色,面对顾沫的道歉,也抿唇道:“没事。”

她很少安慰人,更是几乎不曾安慰过除了季熏以外的人。

所以那两个“没事”,就已经是巨大的改变。

顾沫点点头,内心复杂无比。

下午道别,众人回家。

“清清,我送你。”

季熏挨着面容冷淡的少女,暖心的像个小甜心。

闻人清侧过脸看她,轻轻道:“嗯。”

两人并肩离开。

姚月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背影,好半晌没有动。

顾沫叹息:“我认识闻人清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她对第二个人这么…打开心扉。”

“所以姚月…”

顾沫认真道,“你没有发现吗?你和谁都可以成为朋友,只要你用心,你可以得到许多东西。可闻人清却只有季熏。雪山非小精灵不可。”

那个人必须是季熏。

你不能把一个人的命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