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无奈的退让,就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闻人清敏锐的意识到，有些东西似乎有些不同了。
过去那个了无牵挂，一心只想脱离世界掌控,满心戾气对抗一切的自己，骤然多了柔软的心肠。
因为她没办法用有刺的那一面去对待季熏。
哪怕是荒野里冲出来的野兽,一旦去掉了牙齿和指甲,剩下的也是讨人喜欢的柔和的东西。
比如漂亮又光滑的毛皮,跑起来矫健的身姿,身上每一块用力就会显出流线型的漂亮肌肉、宝石一样的眼睛…
还有，动物那颗纯洁又毫无保留的心。
——爱憎分明，喜欢就赤诚。
“那我们站到镜子前来嘛。”
季熏拉了拉走神的清清，笑容扩大，她捏着那个发卡,跃跃欲试。
闻人清收回所有念头,再看小少女时,眼底那丝无奈渐渐变成了深沉。
她只给了小骗子在皮毛上,怀抱里,肆意翻滚的权利。
但是她同样也希望放肆。
比如…
她手臂用力,陡然把要拉着她走开的季熏，拉了回来。
小时候就精致乖巧的像个人形洋娃娃的小精灵，而今五官长开了,显出花骨朵绽放时的几丝独有风采。
小少女肌肤白皙光滑，乌黑眼珠和长长翘翘的睫毛，秀挺的鼻子,饱满的樱唇。
纤细腰身盈盈一握，身姿玲珑娇小。
校服也挡不住这种青葱水嫩。
“怎么啦？”季熏眨眨眼，有点疑惑。
闻人清神色不变：“不要动。”
她这么一说,熏熏少女立刻站直了，小脸绷紧，脸上连表情也不做出来了，只有杏眼圆溜溜的睁着。
“怎么啦？”她用气音小声问，以为有什么严肃的事儿。
闻人清靠近，俯身：“收点利息。”
手都抬起来了，闻人清想了一下，最好征求一下主人的意见：“可以么？”
她这么一本正经的问，季熏都傻了，呆愣着憋出一个“嗯”。
“乖。”
闻人清满意的笑，勾起的唇，让那张十分清冷的脸，一瞬间多出海棠绽放的浓烈靓丽。
清清笑起来真好看啊。
万年颜控熏熏少女心里感叹，有几分失神。
但是脸上多出来的两只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闻人清一只手捏着小少女的下巴，另一只手灵巧的去捏她粉嘟嘟的腮肉。
她整张软乎乎的巴掌脸，就在人家手里捏圆捏扁。
与其说清清是在捏她，不如说是在给她做脸部按摩。
因为一点也不疼！清清没用劲儿，就是摸摸揉揉，像在做脸部spa。
季熏觉得这个力道舒服极了，索性把下巴往人家手心一搁。
一副随你怎么弄的信赖模样…
这种温顺像水一样。
“……”
闻人清指尖微烫，眸色变深。
她仿佛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一面想宠溺这样的小骗子，让她保留现在的单纯和天真，就继续这么没心没肺下去。
一面却又…几乎是本能的想揭开所有伪装和掩饰。
小骗子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们之间隔了太多层东西，她觉得很碍事。
……
留恋的捏了捏小少女白皙柔软的耳垂，闻人清平静的收回手：“好了。”
季熏仿佛一只被撸舒服了的猫，主人把手挪开了，她还恋恋不舍，甚至想打个滚儿，露出肚皮上的皮毛，让人家继续。
可是清清收回捏她脸的手后，就翻脸不认人啦，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哦。”
她有一丢丢丢失望，杏儿眼看着闻人清时，流露浅浅的渴望。
精品店里空调打高了。
她又穿的多，感觉热热的。但是清清的手指带着冰凉的温度，揉脸就很舒服。
闻人清几乎对这种眼神没有抵抗力，她艰难的让自己别过头，恢复平时的清冷语气。
“可以了。”
熏熏少女凑过来：“什么可以了？”
闻人清看她一眼，平静道：“利息收完了。”
所以那个看起来愚蠢、糟糕、过分亮眼的发卡，她同意戴上了。
*
选完了给顾沫的礼物，季熏给自己和清清买了一对发卡！
清清戴上以后可萌了，以后出去玩就能别上。
两人在商城门口道别。
外面还在下雨，季熏撑伞看了看黑漆漆的天。
她站霓虹灯下对闻人清道：“那周六那天，我们怎么去呀？顾沫把地址发给我了，我来找你吗？还是？”
闪烁的霓虹灯把小少女的眉眼照上了变幻的奇妙颜色。
不论是红色、蓝色、白色、紫色…
她在每一种灯光里都美丽。
雪山立刻想到了如果季熏来家里，家里六年级的那个小崽子会电灯泡似的挤进来一起出去。
于是她冷淡道：“不用。到时候汇合。”
“哦。”小精灵点头，“那我一会儿把定位发给你。”
闻人清没有带伞的习惯，所以现在两人一起撑的伞是季熏的。
“我先送你上车。”挽着人家手臂，季熏说得很自然。
她撑着伞，准备先把清清送到勇叔车里，这样清清就不会被淋到了。
腿都迈开几步了，闻人清愣是收了回去。
“不。”
她手握住伞柄，拒绝被照顾：“我送你。”
季熏呆了一瞬，在伞下只看见清清一双格外幽深的眸子。她读出了对方的坚定。
“嗯好吧。那伞你拿着，别淋到雨。”
季熏好脾气的叮嘱，却得来闻人清放到她头顶轻轻地一揉。
季熏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度过了青春期那股别扭劲儿的清清，越来越会关心人了。
会照顾她，还会主动摸摸她。
她有一种化身成小绒猫，或者小兔子，被对方小心对待的感觉。
季熏弯了弯唇，心里有些温暖。她扬起精致小脸，又冲人家甜甜一笑。
这个笑不带半点防备，比任何花朵绽放时都要漂亮。
闻人清神色恍惚了一下，她一脚踩进了水坑里。
“……”
“噗哈哈…”望着校服裤腿上的雨水，季熏忍不住笑了。
“还是我送你吧。”
她家清清就像是吃露水长大的仙子，偶尔降临一下凡尘，就会暴露不食人间烟火的生疏和单纯。
还是清清冷冷更符合人设。
闻人清沉默，半晌低声解释：“天太黑，看不清。”
雪山是绝对不会承认，刚才踩空是被笑容迷住分了神。
*
周六那天早上，季熏醒来就给清清发消息了。
[季熏：我起床啦，马上洗漱，准备出发啦！清清呢？]闻人清坐在餐桌，听到手机震动，手放下牛奶杯子。
她眉目在落向手机屏幕时，变得柔和。
对面闻人廷吃了一个小笼包，看见这一幕，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是不是季熏姐姐的消息？你们要出去玩？”
廷少爷别的不好，就记忆力好。
听过了季熏那次说出去玩可以把他带上，他就成了粘人的小狗子，随时竖起耳朵听动静。
闻人清摁灭屏幕，没有抬眸：“大人的聚会，小孩子参加不了。”
廷少爷立刻挫败，埋头吃早饭。
半晌，吭哧道：“你们又不是去谈恋爱…”
他这“外甥女”防他跟防情敌一样。
闻人清拿起手机，站了起来：“没有区别。”
对她来说，无论男的女的大人小孩，但凡是会分走小骗子注意力和关切的，她都强烈警惕。
廷少爷震惊的瞪着她背影，下巴都快掉了。
什、什么意思？他这“外甥女”刚才是承认了？
孩子幼小单纯的心灵，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恍恍惚惚，整个人都懵了。
*
郊外度假公园。
季熏才刚下车，就看到那边一排的女生站着。
顾沫穿着一身橘红色的衣服，很像救生衣，站在门口使劲朝自己挥手。
那抹橘红色，让她蹦哒在一群人中间，非常显眼。
“季熏！季熏！这里！”
她小跑过来迎接熏熏少女。
“诶？怎么只有你一个啊？你家清清不肯来吗？”
顾沫看向季熏身后，却没见到闻人清身影。
季熏奶白的小脸干净清丽：“她在路上，我们约好了在这里碰头。”
“顾沫，生日快乐！”
季熏把自己昨天选的生日礼物递过去。
“哎呀！客气了客气了！还买什么礼物！”
果然十八岁的顾沫，深得大人如何寒暄的功力，但还不到家。
她一边说着“客气了客气了”，一边飞快的接过礼物盒子，笑容浓的快裂开了。
啊啊啊，这是小精灵送给自己的礼物，开心！
抱紧礼物，顾沫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嘴巴差点咧到耳根的笑容。
她应该是整个学校里，最幸福的女生了。
邀请来雪山精灵组，她们还给自己过生日。
季熏看着顾沫眉开眼笑的样子，也忍不住咯咯笑：“你还请了谁呀？”
“小可爱。早上好。”
姚月的声音传来，她走到了顾沫身旁，朝着季熏勾唇笑。
分班以后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如果不是刻意去串班碰头，有时候一个年级也不一定能互相遇上。
季熏缓慢地眨了眨眼：“早上好。”
老实说，她对姚月的观感挺复杂的。
姚月每次见到自己，都会热情的打招呼。如果没有别的因素在，季熏很乐意去交这个朋友。
可是…
小少女已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清清不太喜欢她和姚月走太近。
不远处又有一辆车子开进来，停在路边。
“啊，闻人清来了。”顾沫捂住嘴，朝季熏挤了挤眼。
小精灵条件反射转过身。
闻人清从车里下来，望向门边。
她的小骗子正和一堆碍眼的灯泡站在一起。
姚月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迈步靠近季熏。
闻人清望见这个动作，眼眸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