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那天早上小翠表现得比别墅里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兴。
闻人小姐要出去玩了！
她收拾这个，收拾那个，觉得小姐应该把这些都带上。
闻人清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然后把收到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最后减到只剩一些基本的东西。
她没什么好带的。
能带的大概只有这个人。
小翠忙着收拾的时候，闻人月作为正主的母亲，却连面也没露。
自那天装头疼差点被小翠揭穿，闻人月就没怎么去整过幺蛾子。
小翠将自家小姐送到车门口，心里很不放心。其实小翠也想跟出去照顾小姐。
说句稍微托大点的话这些年，她和闻人小姐相处的时间，比和自己的亲妹妹还要多。心里肯定就对这孩子有几分感情在。
可是夫人还在别墅里，小姐出去这几天，夫人肯定免不了要折腾。
自己不方便跟着小姐一起出去。
王勇拉开车门想让闻人清坐上去。却在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愣住。
外面天气冷小翠生怕闻人小姐冻到，不由催促：“你愣什么呀快让小姐上车。”
王勇回过头怒了努嘴表情有些说不出的错愕复杂。
小翠往里面一看也愣了。
这个点本该在楼上卧室睡觉的夫人竟然穿得整整齐齐脸上还架着一副墨镜，就那么放平了座椅，翘着二郎腿半躺在车里，像是睡着了。
还睡的很香，车门被拉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她都一动不动。
王勇犹豫道：“这…”
闻人清面色不变：“母亲，我要出门。”
听到母亲两个字，墨镜后面，闻人月那双还没来得及化妆的眼睛，瞬间睁开。
她睡眼朦胧的用充满困意的声音，摆了摆做好了明艳指甲的十指：“出门就出门。我车里睡会。你坐你的。”
她往旁边一挪，脸转向车门另一侧，看着似是又睡着了。
王勇看看闻人清，为难道：“小姐，你看…”
闻人清沉默半晌，眼神从车里的女人身上移开，淡淡道：“走吧。”
她坐进后面那排的座椅，刚好和闻人月错开。
王勇则把闻人小姐带的东西，在后备箱里塞好。
车子开动了，小翠站在大门边，看着远去的车子。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夫人该不会又是装的吧？
想送小姐，又拉不下脸，就跑到车里装睡着？
温泉汤在隔壁市，开车过去约莫三个小时的车程。
这一路上，勇叔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夫人和小姐。
他有些奇怪，往常夫人这个时间点，并没有任何的行程。今天怎么…
手机弹出来一个语音邀请，闻人清面不改色地戴上耳机。
“喂？清清，我到啦。我到门口啦。你呢？”
小少女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就仿佛是在耳畔呢喃。
闻人清垂下眼，长睫毛落在透白的肌肤上，有股淡雅清冷的味道。
“快到了。”她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言简意赅。
“好！那我在门口等你！”季熏开心极了，声音透着一股很能感染人的雀跃。。
车厢里，闻人月自始至终戴着墨镜，三个小时的车程，脸愣是朝着另一侧门，就没动过。
等闻人清到了目的地，季熏老远在停车场认出了这辆车，早就第一时间哒哒哒跑过来。
她白皙的一张精致脸蛋，都被冰雪天气冻出了淡粉色的红晕。
“清清，我刚才到了这里，提前打听过啦。温泉汤附近是一个农家乐。如果你有时间，我们可以去那里玩的。”
她站在车门旁边，看到好朋友在，开心的叽叽喳喳。
她小手殷勤的要去接勇叔从后备箱里拎出来的箱子：“我帮清清拿。”
勇叔下意识看了眼自家小姐，见闻人清表情寡淡，他呵呵笑道：“不用了。等会我替小姐把东西都送到住的地方。熏小姐你力气小。天气冷，快，你和我家小姐先进酒店。”
就连勇叔也知道，自家小姐主意正，人呢，又不是那种乐观开朗活泼外向的。能遇到熏小姐这样性格的小姑娘，做真心的朋友，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两人在一块儿相处，就是互补。
刚才扒在车窗，季熏隐约看见了车子里还有一个人。是看错了吗？还是那是月阿姨？
季熏疑惑地眨着湿漉漉的杏儿眼，想开口问。
可闻人清却没给她机会。
瞧着季熏小少女站在雪地里，脸颊红红的，小身板还隐隐哆嗦，闻人清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
她率先迈步，拎着小精灵往酒店方向走：“先进去。”
季熏被她拉着，虽然对那车里的人是谁，还有些疑惑，走了几步，却也忘了问了。
于是车里的闻人月一时间竟没人注意到。
人都走了，闻人月猛地摘掉墨镜，手扒着门，胸口剧烈起伏，差点想喊出来。
她都跟到这里了，那么大一个活人，女儿看不见，那王勇也没点眼力见吗？
竟然一路上都没有人和她说话。
也没人给她台阶。
女儿更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她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闻人月愤愤扔掉手里的墨镜，扶着门气呼呼踩入雪地。
但她今天穿得是一双高跟的皮靴，那么用力的站到地上，脚跟一晃，直接扭到了脚踝，疼得她倒吸冷气，一屁股坐在了车门上。
揉了揉差点别到的脚踝，闻人月被这天气冻的满腔怒火。
“……啊！！”
出门处处都不顺！装睡装了三个小时，难道她不腰酸背痛脖子疼吗？！
还什么乌鸦反哺，比一比老乌鸦做得怎么样！
闻人月想到小翠那个故事就来气！
把她和那种黑漆漆的乌鸦做对比，她还真差点被洗脑！
小乌鸦翅膀都硬了，老乌鸦就是想喂养，也找不到用武之地啊。
一切住宿手续都办好后，一起跟出来的朱佩仙，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声音有些欣慰。
“一晃眼，我家小熏都变成大孩子了。”
女儿这次和自己说，要和朋友去隔壁市里玩几天，除了泡温泉，还想吃吃当地的美食，再过几天农家乐的日子。
朱佩仙当时就愣了。
在她心里，女儿永远还是那个需要大人叮嘱照看保护的小孩子。怎么就忽然要长大了呢。
小熏小的时候，她还和丈夫觉得，二人世界没有过够，两个人都没怎么准备好当一对合格的父母。所以起初还有过两人扔下才几岁的小熏熏，跑到欧洲旅游，去松口气的事情。
可这些年，不知不觉得，朱佩仙慢慢就习惯了妈妈这个角色。
导致当女儿表达出不需要他们看顾，自己一个人能行，要和朋友去远行游玩时，她挺失落的。
这感觉类似当年女儿去上学，对新学校充满了期待，却不再像从前那样粘着他们了。
季熏看着宣传册上的房型，指着家庭套房，小声问清清：“咱们俩住这里好不好？”
因为家庭套房里有私人温泉，不用去公共区了。而且，季熏觉得，就她和清清出来玩，两个人住在一套房子里，就像邻居室友那样，好照应。
季熏主要怕清清出来，身体不好。
所以想离人家近一点，好能随时注意到动向。
朱佩仙看着女儿热情招待好朋友的样子，心里酸了酸，不由问道：“熏熏，那妈妈呢？”
温泉她也想泡的呀。女儿都没这么费心的对自己这样过。
她都跟到这里来了，怎么女儿一点不激动开心？
季熏听到她的话，扭过头，水汪汪的杏儿眼看着她眨了眨：“妈妈，你有爸爸呀。这几天公司不忙了，你和爸爸可以去环球旅游的。”
反正以前也是那样子的呀。
季熏觉得自己的安排非常好。
自己陪清清，爸爸呢，就陪妈妈。
搭配很好呀。
说完这个，她又很有耐心的看向闻人清，细声道：“清清，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闻人清抿住唇，丹凤眼里萦着不太明显的柔和笑意。她深深看了眼季熏，并没有对家庭套房这个选择，提出异议。
“你安排。”她淡淡开口。
瞧女儿是一点儿心里的位置都没给自己留，甚至还主动打电话喊来季明梁陪自己回家，朱佩仙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明梁，你看小熏，对闻人家那孩子掏心掏肺的。我心里怎么那么不踏实呢。”
那样子看着，是要好到把自己的心肝都捧出来给那冷冰冰的孩子了。
做母亲的，就很怕自家的孩子受伤受委屈。
季明梁赶过来，接回了朱佩仙，安抚她：“你担心个什么劲儿。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女儿对人家好，都是好朋友了，你还怕闻人家那孩子欺负女儿。”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女儿不傻，聪明着呢。要那孩子真老欺负小熏，她难道还上赶着腾出机会，给人家欺负？你想这怎么可能！”
听了这话，朱佩仙还是有些不定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每次瞧见闻人清那个孩子，就老觉得自家女儿会在人手里吃亏。甚至朱佩仙心里，对闻人清都有几分隐隐的忌惮。
她说不清这种忌惮从何而来。
可她是个奔四的人了，对一个品学兼优的小姑娘，她说自己怵对方，说出来都要让人笑。
她那双眼睛看人就很少出错，哪怕做生意，也能凭着直觉避开许多坑。
这么莫名奇妙对一个孩子有那么大的偏见，确实也不太厚道。
难道孩子的父母关系不和，家庭没那么完整，她就要用有色眼镜去看对方吗？
朱佩仙在心里好一番建设，终于说服自己，让女儿自由自在的去安排这几天的时间。
一进房门，季熏就哇的开心起来。
她们选的这套带私人温泉的家庭房，有些日式风格。刷卡进了门，还要把一扇木门往门边推过去。
进去先是一个玄关，放了拖鞋，供人进门换。
某方面，这种场景给人一种回家的感觉。
玄关窄小，可从这里进去，视野一下子就变得空阔明亮了。
客厅也都是木制风格，正对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一片冬日里招摇的梅树。
梅林过去一点，隐约有蒸腾的热气在空中若隐若现飘动。
那边竟然是一个天然的温泉区，假山上还有几只猴子蹲着，有一只还跑到温泉里，低头掬水喝。
季熏靠着落地窗，杏儿眼几乎已经飞到了那边，收都收不回来。
她扭头看看闻人清，脸上笑意灿烂的晃人眼睛：“清清，你看，猴子！”
她预定这家温泉馆之前，就已经在网上提前做了一些功课。知道现在看到的这片梅林和温泉假山乃至猴子，都是主办方特意弄出来的风景区。
并不允许游客过去观光打扰，只是建在那里，让住在这里的宾客，能够感受到几分自然风景。
之所以还在假山猴子面前，种一片梅树林，也是怕住这里的客人，高空抛掷东西，不小心伤到猴子们。
小少女开心起来的样子，仿佛天上的颜色全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季熏嘴唇红红嫩嫩，贝齿洁白，两边梨涡让这抹笑容看着越发的纯洁无害。
身后透明的落地窗，遮不住落进来的阳光。
闻人清深深看着这样的季熏，有一刻，她觉得对面的小少女，似乎要随着长起一双翅膀飞走了。
她唇角抿紧，下意识伸出手，将季熏扯到了身边。
季熏被猛地拉回来，差点整个的撞到闻人清怀里。
她有些疑惑，杏儿眼清澈至极：“清清？”
清清不喜欢对面的风景吗？
她可是提前在网上打听好了，来这里住几天，人会很放松很治愈。
你想呀。每天醒来，看向远处，是猴子们无忧无虑的吃饭生活，蓝天绿草。
泡一泡温泉，再坐在落地窗前点上附近的美食，慢条斯理的看日出落日。
季熏心里觉得，这个环境很适合清清。
她眨了眨杏儿眼，像只没骨头的树袋熊一样，顺势靠到闻人清身上，揽着人家的胳膊，细声道：“清清，你别担心。这几天怎么过，我都提前计划好啦。我会让你开开心心舒舒服服，保证不后悔出来！”
小少女打着保证，声音柔和又轻暖，每个字落在心上都像承诺。
闻人清身体一僵，提着对方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
“放行李。”她淡淡道，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
客厅旁边刚好是两个卧室。
“这间房能看到对面的风景。”季熏眨巴眨巴眼睛，准备把闻人清的东西，往视野好的卧室搬。
箱子推进去时，她又操心起闻人清的东西：“清清，我帮你把东西收拾好吧。”
温泉室整个房间材质都是深色的木质。中间很像一个大浴缸，从一个水龙头里，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放出来。
进去就有股热气。
季熏探个脑袋回头，看看闻人清，两边小梨涡冒了出来。
“我们可以泡温泉啦。”
温泉池好大，像个小型的游泳池，里面坐五六个人都可以呢。
而且热气腾腾的，房间里甚至隐隐有股奇特的香气。水声汩汩，听着像是有回音。这种感觉太好啦。
房间里有宽大的日式浴袍。颜色是统一的藏蓝色。
这个颜色并不怎么好看，可季熏换上去后，皮肤却衬得更加光洁如玉，小脸也越发娇俏。
“一起吗清清。”从自己卧室出来，季熏抱着一个果篮，里面装了很多吃的，开开心心的换上木屐准备进温泉室。
来自小精灵的泡温泉邀请，明显让闻人清整个人身体一僵。
她抿唇许久，看着已经换好了浴袍，准备解带子的小少女，猛地合上了木门。
“我等会。”
她声音冷冷的，耳根却红着，有一瞬甚至是同手同脚的走回落地窗。
她打开了窗户，风雪吹进来时，闭了闭眼。
温泉室里，被无情、冷漠、果断、拒绝了一起泡温泉提议的季熏小少女，脸上一股错愕和委屈。
为什么不一起呀。
她还准备了水果和牛奶呢。
待会儿温泉泡的久了渴了，就吃点东西，然后再聊一聊人生，多好呀。
水声汩汩中，温泉池里雾气缭绕，季熏雀跃的脱掉浴袍，坐进温泉池里。
豆豆捂住眼睛开始躺尸。它可是一个很绅士的系统。
好舒服呀。
季熏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拿进来的果篮，拿了一个橙子在手里剥。
剥橙子也是有技巧哒。先在手里轻轻揉一揉，等四面果肉和橙子皮揉开了，再像剥橘子那样剥掉。
可是她都要把橙子剥完了，清清还是没进来。
她不由回想起刚才清清的反应，那种如临大敌，把自己无情地关进温泉室的果断动作。
清清好像不太想和她一起泡温泉呢。真遗憾。
“豆豆，清清是不是害羞了呀？”
想了好一会儿，季熏终于找到了一个清清不愿意和自己一起泡温泉的理由。
豆豆闭紧眼睛，瓮声瓮气：“不知道，大概吧。”
人类的想法也都很复杂，它一个半成品系统，有时候绞尽脑汁也弄不懂跟不上他们的脑电波。
熏熏小少女觉得弄明白了清清的想法，便也不打算强迫对方去改变。
清清那么重视私人空间的一个人，平时和人肢体接触碰一下，都会有些不喜欢，更别说和人一起泡温泉啦。
季熏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好朋友就是应该什么都一起做，然后五湖四海的聊天唠嗑。这样大家心连着心，更开心。
然后在这种放松又舒服的环境里，很适合互相倾诉，让她知道清清都有什么烦心事，心里是怎么想的。
大家可以互相交流心里话，然后感情维系的更好呀。
她深深吸了口气，无聊的把脑袋埋进了温泉池里，身体和脸蛋一起浸没下去。
木门被缓缓推开。
看清温泉池里飘着的黑发，闻人清脸色一变，她迅捷的冲过去，跳到了池子里。一把捞起了水里的人。
朱妈妈有季爸爸陪。月阿姨…
小翠：夫人有我，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