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胖子见季熏脸色不对,倒是跑得很快,一下子就溜回自己房间了。

王妈听到动静赶过来,见季熏还坐在地上,一张小脸煞白。

她哎哟一声:“小姐!怎么坐在地上啊?哪里摔伤了?”

季熏说:“脚疼。”

她低下头,一张小脸泫然欲泣。

长睫毛扇了扇,很是可怜。

她感觉不太好,不会摔这一下,直接把脚摔伤了吧?

王妈是从季熏一出生,就到季家来工作了,这么多年几乎是看着季熏长大,简直把她当成自己半个女儿看。

她护犊子的很,一听这个那还得了。

“怎么会脚疼,是不是壮壮刚才跑你房间,那孩子欺负你了?”

刚才那孩子虎虎的跑出去,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门外焦大壮贴着墙,偷听房间里的动静,听到季熏提到自己,他恨恨翻了个白眼。

“臭丫头!”

不就是看了看她房间里的东西吗,至于去告状吗。

王妈气呼呼站起来,先抱着熏熏宝贝坐到床上,等董医生过来检查了脚。

“骨折了。”董医生话比较少,五十多岁的老医生,医术还不错。

晚上朱佩仙来季熏房间,看到女儿一只脚打着石膏板,心疼的不得了。

“熏熏,你把白天的事情给妈妈说一遍。”

季熏低着头,一五一十的陈述。

她没有添油加醋一分,也没有替焦大壮说一句好话,只是客观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饶是之前朱佩仙听了王妈大概说过,再听女儿说这些,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

“什么朋友的孩子!孩子可怜归可怜,怎么一点事儿也不懂?!”

过来做客就要有做客的样子,乱跑熏熏房间就算了,怎么还动手推人。

焦大壮那个身板,小小年纪就长得像一尊小肉山,女儿那么小一个,还瘦,哪里经得起他用力一推?

这要是在楼梯口,这么推一下,那不是要出人命?

朱佩仙太生气了,她和丈夫季明梁平时忙归忙,对女儿的宝贝却是实打实的。

没错,在女儿这件事上,她就是个护短的人。

她晚上就去和丈夫商量起来:“你把那孩子送走,我不管你怎么安排,你请保姆照顾也行,让他住别的房子也可以。总之,别让他再留在家里欺负我们熏熏。”

同情心也是建立在自家的崽没受委屈的情况下。朱佩仙这一点拎得特别清。

季明梁翻了个身,疲惫道:“好,我明天就安排。”

壮壮这个孩子,身世有些崎岖,性格确实有些不好的地方。本来他想,把这孩子接回家里,有熏熏这样的同龄人陪着,多少能让壮壮变好点。

但这样看来,只会委屈熏熏。

天一亮,焦大壮就被送上了车。他站在花园里,回头看了一眼这栋房子,眼里浮上深深怨愤。

只为了那么一件小事,就把他送走。呵,虚伪。

明明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嘴上可是说了“别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

小胖子阴沉着脸,坐进车里。

季明梁亲自开车送他。

他扭头看小胖子,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壮壮啊,之前是叔叔考虑不周到。你开学得上四年级了吧,叔叔这几天替你安排一下转学手续。”

“我安排了两个生活助理和你一起搬过去,有什么需要都和他们说。叔叔也会常来看你,行吗?叔叔既然答应了你爸爸,要照顾你,肯定不会不管你。”

他把市里另外一套大公寓腾了出来,专门留给壮壮住。

然而小胖子却并不领情。

他低下头,掩盖住眼里的嘲讽和冷意。

答应照顾,只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和亲生孩子比,有可比性吗?

他如果说,就要住在这里不走,不搬呢?

但他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就只敷衍的点头:“好。谢谢季叔叔。”

王妈进来看季熏:“小姐,你别怕。那孩子先生已经安排送走了。以后家里没人再欺负你。”

季熏眨眨眼点头,她看着床头柜的陶瓷小人,忍不住道:“王妈,有没有我的电话呀?”

明天就是闻人清的生日了。

闻人清应该会办生日party的吧。

王妈一拍脑袋:“哎哟,我忙忘了。是有一个电话,不过是请夫人和小姐你一起去的。好像是明天,闻人家有聚会。”

季熏高兴起来,王妈却又说:“可是小姐你的腿摔伤了,哪能去参加聚会啊。夫人帮你推掉了。”

“啊?”季熏小嘴张得圆圆的。

但是仔细一想,伤着腿确实也不好过去。可是她之前都已经和闻人清说好了的。

她如果不去,清清会不会生她的气?

朱佩仙来女儿房里:“怎么了啊熏熏?”

见她打扮好了,要去赴宴,季熏连忙招了招小手,让妈妈帮忙:“妈妈,这是我给闻人清的生日礼物。你去参加的时候,可以给我带过去吗?”

她还在床上亲自写了一张贺卡。

找了个小礼盒,她把之前自己做好的陶瓷小人,连同贺卡一同放进去,专心在外面打了个蝴蝶结。

陶瓷小人,是她自己买了原材料和粘土,花了好多功夫一点点做出来的。

从陶瓷小人的手指,到脸上的五官,她都捏的特别认真。

朱佩仙不知道这是女儿亲手做的,看这两个手拉手的陶瓷小人,还以为是女儿哪里买过来的,还夸了句:“左边那个矮一点的还挺像你。”

右边那个么。瞧模样倒是很像闻人家的那孩子。只不过神情比起往日里看到的,要稍微明媚一些。

朱佩仙都看笑了:“好,妈妈一定给你带到。”

季熏点着小脑袋用力强调:“妈妈要告诉她,我不是不想去,是我这几天腿不方便。”

瞧女儿那么上心的样子,朱佩仙刮了刮她鼻尖:“你把人家放心肝位置,人家呢?”

那天在邮轮上,她就瞧见了。

女儿能和闻人家的那孩子成为朋友,多半还是靠着女儿脸皮厚又主动。

就闻人清那张成天阴沉着的脸,别说小孩子了,就是她们大人看了也很难发自内心的喜欢。

怎么说呢,这孩子身上一股阴沉气。哦,倒有些像前两天被丈夫送走的小胖子焦大壮。

生日礼物送出去了,季熏手里没东西忙了。

她只能看着电视打发时间,王妈觉得小孩子就应该多看童真的动画片。然后就一遍一遍的给她放。

季熏看得两眼发直。

她真的不想看动画片…

好不容易把这集看完,她小手抬起来去摸遥控器。王妈却赶了过来,非常准时的一按重播。

“这集小姐看完了吗?”

季熏连忙点头:“看完了看完了!”

王妈满意的笑:“那我们看下一集!”

我…

季熏颓丧的松开小拳头。

要不是腿不好,她早就跑了。

*

来参加宴会的,大多知道,今天这场戏的主角是闻人清。

但到了这里才发现,今儿这阵仗很大,闻人家的老爷子也在场,精神看着还算健硕。

进来的宾客看到他,都上前一一和他打招呼。

“老爷子红光满面,近来身体应该很好。”

闻人铭两只手交叠,放在拐杖上,点点头:“是啊。所以我来参加我这孙女九岁生日。”

他头发雪白了,皮肤却保养的很好,不见一丝老人斑。点头时,很有气势。

闻人家在象城,底蕴很深,家大业大。但家族的子嗣却很单薄。

闻人清算是直系血脉里最正统的一支,聪明伶俐,学什么都一点就通,唯一的不足,就是身子不好。

从刚出生开始,就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因为老爷子只有一个女儿,当年是招的上门女婿。到老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外孙女,闻人清便随得母姓。

至于那个女婿…

知道当年情况的人,都晓得那是一桩丑闻。

上门女婿后来跑了,只留下了一个半岁大的孩子。

且那男人还是跟一个女佣人私奔,这件事传出去,老爷子的女儿闻人月就疯了。

她那么心高气傲一个人,如何能接受自己一心爱着的丈夫,跟别的女人跑了?还是和一个佣人。

是以这些年,闻人月活得疯疯癫癫,喜欢光鲜亮丽的宴会,却又时时怕人背后说自己。

而对唯一的女儿闻人清,就寄托了近似病态的希翼。

她要女儿优秀到无懈可击,要任何人看到女儿都想不到当年的那个男人。

那是她闻人月的孩子,一定要成为最优秀的人!

因为有闻人家的老爷子在,所有宾客都比寻常时候更客气。

朱佩仙过来,看到这个场面,一时就把女儿的嘱托忘了。

今天又是一曲钢琴弹奏,闻人清被母亲要求,在众人面前好好把曲子弹完。

她结束了手里的这一曲,抬眼看四周。

那只约定了要来的小团子没有出现。

朱佩仙正和一个贵妇人聊的开心,举杯相碰。

望着自己的人,没有一个。

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自己。

包括那个满口缠着她,喊她“清清”的洋娃娃。

过生日?

她扯了扯唇,大概那就是一句随口说出的戏言吧。

琴声倾泻,闻人清垂下眼,眼里缓缓弥漫淡淡的讥讽和失望。

也就她一个人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