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夏煜近乎屏气凝息, 感觉到那怪物就站在身前,它一动也不动, 好像还没发现夏煜就藏在面前。

就在夏煜抱有侥幸心理的下一秒,一颗脑袋猛地从收银台上方望下来,白色的瞳仁充满恶意地紧紧盯着夏煜。

夏煜连叫都叫不出来,正恐惧至极的时候, 突然感觉掌心有点痒。

他疑惑举起手,便愕然发现掌心竟长出了颗浅芽, 嫩绿嫩绿的,还知道撒娇般挠夏煜掌心讨其欢喜。

然而, 夏煜只觉得崩溃。

他妈的这什么情况。

是错觉吗?他又不是植物, 怎么会长出嫩芽。

要疯了吧!

然而夏煜再怎么崩溃,那嫩芽也真实地存在着,甚至越长越快, 俨然有要变成参天大树的架势。

夏煜没被怪物杀死,都快被自己给吓死了。

偏偏形式紧迫不容多想,怪物高举起的斧头近在眼前, 他连忙就地一滚企图从旁边逃离。只是没想到,随着夏煜的动作, 那怪物的斧头也腾空转变势头,再次朝夏煜砸来!

夏煜瞪大眼, 斧头深深嵌进了他骨头里,刹那鲜血如注,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能感觉到, 肉被划开了,骨头被劈裂了,半边肩膀丧失了知觉,只松松地凭借筋骨跟身体连在一起。

痛啊。

痛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全身的神经都在疯狂尖叫咆哮。

夏煜绝望地看着前方,死亡的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笼罩着他。

他快死了。

夏煜低头看着满地的鲜血。

流了这么多血,他是注定活不成了。

夏煜想着想着,神情便恍惚起来,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昏死前,夏煜恍惚看到漫天的绿叶,像厚茧般将他层层地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他身处绿叶组成的厚茧里,却没有半点慌乱恐惧,有的只是强烈的心安跟平静。

好像回到生命起初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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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医院VIP病房。

原先空荡宽敞的病房此刻站满了人,个个西装革履,一脸的谨慎严肃,让过路的护士都感受到强烈的压力,迅速匆匆离去。

窗外阳光明媚,照的病房很是温暖。

徐秋衡今天病情好转很多,他坐了起来,背后放着枕头,只是脸色还透着苍白,人也消瘦很多。

让梁博川把公司的几位股东及高层都请过来是徐秋衡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阿梵也死了,他后继无人,却不能让公司就这样毁在他手里。

他想把手里的股份无偿转让给梁博川,也算是对梁博川的补偿。说到底,当年萱萱跟伯父伯母的死,他是脱不了关系的。

公司其他董事对徐秋衡的做法自然有意见,却被徐秋衡给强制压了下去。别看徐秋衡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他说的话却很有分量,即便过了好几年,其他人也不敢质疑。

股份转让合同跟其他交接文件都提前备好了,为了公正,除股东外还请了律师过来。徐秋衡没半点犹豫地先签完字,又示意律师将所有文件都递给梁博川。

梁博川接过合同,表情却透着犹豫:“老徐,你别着急啊,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的情况我清楚。”徐秋衡摇头:“你一直劝我说过段时间能好,可事实呢?我们就别自欺欺人了,要相信医生。再说我也躺够了,与其这么一辈子躺在病床上,我还不如死了。死了,还能早点去见阿韵跟阿梵。”

“老徐。”

“好,我不说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强求不得的。你快签字吧,签了我也能安心,这么多年都辛苦你了,没有你,也就没有现在的公司。我能交你这个好兄弟值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跟我无亲无故,却一直照顾我,过来看我,没把我抛在脑后,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你就当成全我,快签字吧。”

徐秋衡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梁博川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便犹豫地签了合同,之后又将合同交给律师公证。

办完事走出病房的时候,离病床有点远的某位董事望着徐秋衡像想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警告地看一眼,推着肩膀强制带出了病房。

等人都走完了,病房里就剩徐秋衡跟梁博川。

梁博川低头看手里的几份合同,情绪都藏进低着的眼眸里。

就是这么几份薄薄的合同,公司的一切便都是他的了。他苦等那么久,总算等到了这天。

徐秋衡对梁博川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

他看了看阳光明媚的窗外,轻松地舒展了下身体,忽然觉得神清气爽,很想下床活动活动。

“老梁。”徐秋衡笑道:“你看,签完合同我就神清气爽了。你快过来,扶我到处走走吧。”

他太久没下床活动了,现在可能都站不稳。

梁博川没说什么,将合同放到茶几上,到床边扶着徐秋衡站了起来。

徐秋衡依靠着梁博川的身体,缓慢又充满希望地朝前走。他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都快躺成残废了,现在能下床走走的感觉是很美妙的。

即便他走的异常艰难。

徐秋衡走了会,笑着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几天状态越来越好,换成之前,别说下床走走,就是恢复清醒都难。”

梁博川突然声音冷漠地插了句:“因为这几天停药了。”

徐秋衡没听清楚,转头看梁博川,脸上仍带着笑意:“老梁,你说什么?”

梁博川猛地松开手,任徐秋衡“嘭”地摔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看着徐秋衡,之前的犹豫关心跟温和友善顷刻荡然无存。他表情透着隐忍多年,终于手刃仇人的快感,冷漠而绝情地重复道:“我说,你最近感觉好多了,是因为我让医生暂时停了药。”

“停药?”徐秋衡趴在地上,想站却站不起来。更企图证明是他误解了梁博川:“老梁,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别装傻,你都听懂了。”梁博川冷眼看徐秋衡,眼底温度荡然无存:“萱萱被你逼的跳楼,我爸妈车祸惨死的时候,你就该料到有今天。一切都是你该得的报应,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失去一切?你以为拿个破公司,施舍点股份给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了吗?”

徐秋衡完全没想到梁博川竟一直是这样看他的,那么又有多少次,梁博川表面对着他笑,实际却恨不得杀了他。

他太震惊了,以致很久都没反应过来:“我……你说过谅解我不怪我的,你说那不是我的错……”

梁博川打断道:“是,我说过。”他残忍地狠声道:“你还没想通吗,我是骗你的。我从来没原谅过你,凭什么,你还好好活着,我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说那不是你的错,仅仅是想取得你的信任,我要让你对我感到愧疚。那几年,如果不是你心虚愧疚,怎么会事事让着我,还给了我那么大的权利。说到底你还是该怪自己,要不是你帮我一步步爬上来,我也走不到今天。”

徐秋衡背靠着床背,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像精神气都被抽空,骤然苍老了几岁:“我生病,严重到躺在床上起不来,都是你做的?”

梁博川压根没想过否认。

事到如今,他只想把这些年忍耐的痛苦跟愤怒通通发泄出来。

他嗤笑道:“是,都是我做的,我让医生给你换了药。有钱能使鬼推磨,要做到这点不难。也多亏了你的信任,让徐梵对我没有任何疑心,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甚至对我比对你这个亲爸还要亲近。”

徐秋衡被气的大喘气,表情透着绝望:“你不能把所有错都推给我。我是接受过萱萱,说好要跟她结婚,这我承认,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还没想清楚的情况下轻易做决定,我也说过愿意补偿。我遇到阿韵是意外,如果早知道会爱上她,我又怎么会答应萱萱。我没法糊里糊涂地结婚,那是对我也是对萱萱的不负责。我及时止损追求真爱有错吗。我跟萱萱道过谦,我也说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她都可以尽管提,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跳楼。就为了我值得吗,她都不想想她的家人吗。她既没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也没对爱她的亲人负责。”

梁博川怒道:“那你娶她啊,你明知道萱萱有多爱你,你答应跟她结婚那晚,她高兴的一整晚没睡,就怕睡醒过来发现是梦。是,她被宠坏了,不够成熟懂事,做事更容易冲动,但你明明知道她的个性,怎么还敢做这种事。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怕她跳楼?甚至觉得是摆脱了沉重的累赘?”

“梁博川,你不能这么污蔑我!”徐秋衡气急败坏道。

他没想到,他在梁博川眼里竟然这么不堪。过往梁博川表现的种种都在眼前浮现出来,徐秋衡惊愕发现,他从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将一头想吃了他骨头的豺狼当成了亲兄弟,更把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公司交到了这样一个人手里。

他这辈子活的太荒谬了。

“污蔑?算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徐秋衡猛地想起什么:“你——阿梵是不是被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梁博川斩钉截铁地冷冷打断:“是,你猜的没错,徐梵就是我杀的,谁让他误打误撞听到了我跟医生的谈话,我的计划可不能被他随便打乱。我本来没想杀他,是他自己找死。没想到吧?”梁博川朝徐秋衡露出笑:“你费尽心思想找的杀人凶手,竟然就在身边。如果说我是杀徐梵的人,那你就是帮凶,你因为姚清韵的死迁怒徐梵,从来就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并且永远也尽不到了。”他像很欣赏徐秋衡痛苦绝望的表情,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我给姚清韵下过药,让她永远怀不上孩子的药,所以鬼知道徐梵是什么怪物,也许事实正如你猜想的那样,徐梵就是害死姚清韵的凶手呢。”

如果梁博川说这些是要让徐秋衡痛苦,那他的目的显然达成了。

徐秋衡悲痛至极地抱着头,骤然得知的真相让他心如绞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扑过去掐死梁博川给阿梵报仇,却因为双腿太久没下地走路肌肉有些萎缩而重重跌倒在地。

明明杀死阿梵的凶手就近在眼前,徐秋衡却拿嚣张的梁博川毫无办法,这样的认知让他煎熬又痛苦,只能悔恨懊恼地一下又一下捶着地。

“这就崩溃了?”梁博川流露出几丝不屑:“当初萱萱走了,我爸妈也跟着走了,我感受到的痛苦比你强十倍。”他边说边拿起合同准备离开:“我原本可以直接夺走公司的,但我觉得那样没意思,还是你心甘情愿地亲手将公司交给我更痛快。你说是吧?明明是杀了自己儿子的仇人,你却还甘之如饴地求着仇人接手公司,真痛快。能欣赏到你现在的表情,也不枉费我辛苦陪你演戏了。”

徐秋衡表情痛苦而麻木,受的刺激负荷到了极致,已很难再做出别的反应。

梁博川也不欲再跟徐秋衡多言:“认识几十年,还是跟你说声再见吧。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好好经营你的公司的。”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刚刚既然跟徐秋衡彻底摊牌了,那梁博川也没准备再留徐秋衡的命。

只要徐秋衡死了,他做的一切都会被掩埋,再没有人能翻出那条路上的骸骨。他有漂亮善良温柔的老婆,有懂事乖巧理解父母的儿子,有富甲一方拥有上亿资本的大公司,一切就都能好起来的。

他才是最终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