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涸泽之精

落地平洲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周殷殷现在身份特殊, 尤芃亲自过来接她回公司,祝川交代了她几句要紧的,“她的身份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 现在先不要给任何回应, 明早开会再详细说。”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祝川相信她的办事能力, 没多说便回到了车边刚想拉车门又停下动作,绕到主驾将薄行泽叫下来,“你歇会我来开。”

“我不累。”

“让你下去就下去,废话那么多?快滚。”

薄行泽垂了下眼推开车门下来绕到副驾坐着, 在祝川启动车时一直盯着他看, 克制着伸手的冲动,开车牵手不安全。

“你在飞机上睡了没有?”祝川随口问。

“……睡了, 一直都在睡。”

“那就好。”祝川不疑有他, 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场时看着由漆黑到乍破天光似的冷白月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先去吃饭再回去?你是不是从我走了之后就一直没吃过东西了?”

“回家吃吧。”

“那行。”祝川看他神色疲惫,去外面吃饭人多也烦, 不如回家吃了直接休息。

车载音乐还停留在上次听的《人非草木》上,没想到薄行泽也这么喜欢这首歌。

不过‘宁为他跌进红尘, 做个有痛觉的人’听起来太悲凉了,于是伸手切换了下一首。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失去,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祝川哼了哼, 等红灯的空隙偏头看薄行泽, 没想到他已经睡着了,眼窝下连昏暗路灯都掩盖不住的青色阴影。

睡着时褪去了无坚不摧的锋利,运筹帷幄的处变不惊, 多了一丝温和沉静。

祝川恍惚记起当年那个少年,穿着洗到褪色泛白的衣服,打着补丁的衬衣,却仍坚韧不屈的清冷傲骨。

有一次放假,不知道是不是没钱买药还是别的原因,他一个人在宿舍烧了好久。

那时候两人还不对付,祝川跟易贤几个人出去鬼混了大半夜。

祝有思和周锦崧都忙,他们都回家了祝川懒得回去,自个儿打车回了宿舍。

他打包了一份云吞回去又不饿了,往桌上一扔让薄行泽替他吃了,结果那人没动。

他以为自己被无视了便伸手去拽他的被子,一掀开才发现他脸红的都快烧糊涂了,一摸滚烫。

“你没事吧?”祝川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死了。

薄行泽昏昏沉沉意识模糊,略微蹙了下眉却没睁开眼也没能说出话,只是轻轻哼出沙哑一声不悦。

祝川以为他还在嫌弃自己,一松手把人扔了。

薄行泽摔回床上,祝川走了两步又有点不忍心,蹲下来拍拍他脸,“喂,你还好吧?”

薄行泽歪着身子呼吸又热又沉。

“喂,你吃过饭没啊?”

“你不说话我不管你了啊。”

“……”

祝川艰难将他扶起来,又无比艰难地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份云吞一口口给他喂了,“喂,汤汁都滴到本少爷衣服上了!你能不能把嘴张大点啊,哎呀烦死了早知道不回来了,病死你算了。”

祝川边骂边给他喂完了一碗云吞,翻箱倒柜找出来自己开学时候祝有思准备的一个设备齐全的医药箱,找出退烧药给他喂了。

“苦。”薄行泽拧眉无意识地说了句。

“苦也给我吃下去,不许吐出来啊!”祝川看他舌尖往外抵想伸手捂住他,结果因为要扶着他另一手端水杯完全空不出手,一着急直接用嘴堵了上去。

薄行泽舌尖一停,吐不掉药本能咽了下,那枚药片直接送了下去。

“草草草,苦死我了。”祝川把人一扔直接冲进卫生间漱口,终于涮干净退烧药的苦味,探头往外看了眼,于心不忍地又接了盆温水出来帮他物理降温。

“我可不是伺候你啊,怕你死了宿舍变凶宅。你敢告诉别人我就掐死你!”祝川边念叨边去脱他衣服,到裤子的时候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长这么大,将来谁跟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能吃得下?你是牲口吧,真丑。”

祝川帮他擦了一遍身子,又艰难帮他套上睡衣,已经累得快虚脱了。

他一个豪门少爷在家恨不得是被伺候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个内裤都没洗过,哪伺候过人。

他实在没力气把水倒掉了,也顾不上干不干净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垫着双手趴在床沿上伸手戳了戳薄行泽的脸,“喂,你不是装病的吧。”

“你要是装病耍我我就杀了你。”

“你怎么还不退烧啊,我一个人好无聊。”

“长这么好看,可惜脾气太烂了。你跟我服个软,我以后就不欺负你了。”

祝川趴在他身边歪头仔仔细细打量一遍,鼻梁高挺睫毛黑长,因为病着所以有些苍白的嘴唇少了几分冷漠,多了一点脆弱。

不知道家里有很多兄弟姐妹,很穷,连活下来都需要靠自己双手拼命努力是什么感觉。

他一定过得很辛苦,祝川暗暗在心里想,如果有个人疼他就好了。

那时候他实在累得不行,坐在地上趴床沿睡着了,都没看到薄行泽退烧感动的样子,不过好在他还有良心,从那以后就没怎么跟他作对。

后面有鸣笛声催促,祝川被打断了回忆收回神,松开刹车轻点油门前行。

机场离家不近,祝川开了一个小时才到家,停好车刚想叫他醒醒就见他猛地睁眼被硬生生吓了一跳。

“有病啊,很吓人的好不好。”

薄行泽眼神里全是茫然和慌乱,猛地抓住他手死死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胸口剧烈起伏满头冷汗,嘴唇毫无血色。

祝川舍不得骂了,伸手帮他抹去冷汗,“做噩梦了?”

“没、没事。”薄行泽拉下他的手低低喘了几口气,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这是已经到家了,长舒了口气闭上眼,“睡魇了,吓到你了抱歉。”

祝川倾身过去亲了亲他,“别怕,下次做梦把我带上,我陪你。”

薄行泽心尖如同被电打了一下,短促的麻木转瞬即逝,都没让他有时间品味意义。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回家了。”

祝川拉开车门下去径直往电梯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急促轻轻笑了下,数着拍子停脚回头,分毫不差地回赠一吻,把追上来的人都亲愣了。

“以后你每天睡觉我都陪你,就算做噩梦了我都在你身边,别怕。”

薄行泽这次没动,也没将他拥进怀里,只是克制地点点头。

回到家,祝川让薄行泽先去卧室把衣服脱了等自己找个药箱就来,后背伤的不算严重但也不轻,青紫一片有淤血,看起来有些吓人。

“我帮你揉点药膏散淤,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嗯。”

祝川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半跪在他身后挤了些药膏用掌心轻轻揉动,感觉他疼极了倒吸冷气下意识停了。

“很痛吗?”

“不疼。”薄行泽自小就能吃苦,帮家里干活力不能及的时候不知道受过多少伤,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每逢与他有关的事,自己总觉得很疼很疼。

柔软掌心配合黏腻药膏不轻不重地揉动,仿佛揉的不是后背,而是他们夜晚相对时,那双手合拢包裹的东西。

祝川看他在出神,随口问了句在想什么。

“明天让严弦找人过来把主卧改成仓库。”

“?”

薄行泽说:“省得你反悔。”

祝川立刻明白了他是说在停车场时安慰他的那句以后陪他一起睡,忍笑道,“脸转过来。”

薄行泽侧头,祝川歪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下,“可以是可以,有一点我要说清楚。一晚上只能来一次,最多三次。多一次你就去书房睡一天,听懂没有?”

薄行泽:“最多三次吗?你说不够怎么办?”

祝川脸倏地红了,破天荒噎了噎,“我哪儿说不够了?就你那个喂法我不撑死就是上天眷顾,谁说不够了!”

薄行泽翻身将他压住,“你。你每次都会喊不够,要再重一点,不许不认账。”

祝川脸热,掌心还有药膏不好乱动,由着他将自己像捆好的螃蟹般翻过来,俯身堵住他的嘴,抵开双腿气势汹汹地要来验证他的话。

“别……你背上有伤,今晚就别做了吧。”

“每天三次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薄行泽低头下来,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抬高,软舌如同利物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毫不含糊。

祝川一时不防失了先手,现在完全没有主动权,举着手低哼,“饿了……薄行泽我饿了,胃疼……好痛。”

苦肉计一展,行凶者立即停了,只是凶器还不肯罢休。

祝川有点不敢看,热着眼别开,轻咳一声说:“要……要不然我先帮你弄一下?你这样也……”

“不用。”薄行泽起身往厨房去。

祝川怕他会牵动背后的伤,先一步拿过围裙套上,“我做吧,你在边上指挥我就行。”身后的系带够不着,转过去让他帮忙,转回来的时候见他还一直盯着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

祝川上下一看,只懵了两秒便心领神会,走上前伸手挑住薄行泽的下巴轻呵口气,“不如,我只穿个围裙做,怎么样?”

薄行泽敛眉看他,好半天甩出一句。

“别闹,会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