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念殊觉得尴尬又别扭。
他和陆行关系有那么好吗？
好到晚上还要通视频电话的地步？
“你想问我什么？”
陆行的声音通过手机功放放了出来，和直接听他说话不同的是，更加低沉。
像调了混音的低音炮。
杨念殊觉得耳朵痒，他伸手搓了搓,
他转头看了看室友，张艺轩依然在敷面膜，双手捧着镜子，看得专注。
唐简躺在床上，看似已经安详地睡了。
徐心水拿着本书，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
“没，没什么？”杨念殊支吾了一句。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清楚。
“怂！”
三个室友齐声发出相同的呐喊。
“大冒险了？”陆行笑了，说道，“还是打赌输了？”
他和耿直之间也会开这样的玩笑，很正常，耿直他们寝室有时候还玩得更疯。
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杨念殊会在私下里和室友议论他。
陆行嘴角上扬，轻松地说道，“问吧。”
杨念殊把杨二胖放到桌上，走到阳台上，反手把阳台门关了。
“他们让我问的。”
意思不是我主动问的。
杨念殊觉得这个解释挺完美的，应该不会让陆行多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想问问，你是不是……在追我？”
陆行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杨念殊觉得，他的脸好烫，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双面煎，全熟的那种。
幸亏他明智，提前到阳台上来了。
阳台灯光昏暗，看不清楚自己的大红脸。
“真是他们让问的？”陆行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震得杨念殊耳朵发颤。
他的语调很轻松，不似杨念殊紧绷的声线，就像在和杨念殊讨论今天的天气。
“嗯。”杨念殊点点头，盯着视频里的大猫，努力去数猫咪脸上的胡须。
“那你……想不想问呢？”
陆行的声音有点迟疑，他盯着视频中的杨念殊，眼睛一眨不眨。
杨念殊：“……”
陆行，你怎么这么讨厌呢？
问你你就说呗，还要反问。
“不说我就当你承认了。”陆行笑道。
杨念殊：“……”
还会自问自答了。
“嗯。”
陆行“嗯”过之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杨念殊：？？
嗯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了吗？
“念殊，你害羞了？”陆行率先开口，低沉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好了，你现在不怂了。”
在杨念殊开口的时候，陆行头脑里立刻闪过千万个念头。
这么多同学朋友，他对杨念殊真的是很特殊，特殊到看不得他受委屈，不由自主地想对他好，身不由己想接近他。
但现在做的这些，实在是算不上在追求他。
是什么想让他靠近杨念殊？
陆行伸手摸了摸胸口的小瓶，里面有杨念殊的信息素，他每天都会闻，拿着把玩一会儿。
吸引他的，只是杨念殊的信息素……吗？
杨念殊的视线从猫脸转移到陆行脸上，看着他埋头吃吃地笑，杨念殊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
陆行在和他开玩笑。
怎么忘了，陆行最爱开玩笑，什么童养媳都过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这里瞎别扭什么。
“害啥羞？我没有！”杨念殊瞪着圆眼睛，“陆行，有你这么追人的吗？一不请吃饭，二不送礼物，三发信息也没有秒回，你这人追得也太敷衍了。”
杨念殊说完，自己也楞了一下。
怎么这么多具体的要求？
他还说得挺顺口。
肯定是被昨晚的鬼大哥给影响了。
“追人要这样的吗？”陆行说道，“我记下了。”
“我挂了。”杨念殊转身，准备回寝室了。
阳台上很热，没有空调，还有蚊虫。
“别。”陆行说道，“等等，我想看看你……弟弟。”
杨念殊把手放到门把手上，门后传来一阵乱响，紧接着就是撞击的声音，有人“哎哟”叫唤了两声。
杨念殊进门，看到三个室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造型，只是唐简原本平躺着，现在弓着背，抱着腿。
杨念殊忍住笑，回到自己的书桌，将镜头对准杨二胖。
杨二胖还在桌上。
杨念殊想，陆行也许一开始就是单纯地想看松鼠，并不是想和他视频，就让他看松鼠吧。
松鼠那么可爱，谁不想看呢。
杨念殊给了杨二胖两个核桃，它吃了一个，藏起一个。两只小短手捧着核桃仁，往嘴里塞，塞得小嘴鼓鼓囊囊的。
陆行：“你弟弟真的好胖。”
让他看了两分钟，杨念殊直接把视频电话挂了。
杨念殊：【看到了吧。马上熄灯了，我要睡觉了。】
陆行：【晚安！[/笑脸]】
杨念殊松了口气，他果然是来看松鼠的。
刚躺上床，杨念殊就收到手机运营商发来的短信，提示他所购买的五元流量套餐已经用了一大半，所剩无几。为了不影响正常使用，建议他再买点流量。
杨念殊：不是说视频聊天不费流量的吗？
陆行这个大猪蹄子！！
杨念殊觉得，自己就不该手残，买什么流量？
就为了让陆行看杨二胖，亏大了，还不如让他到寝室来看个够，节约五元钱。
~
第二天，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好像这事儿就没有发生过。
最近几天都过风平浪静，刘龙偶尔打电话说钱的事，没有再提卖房子。
钱不好借。
这本来也在杨念殊意料之中，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周五的时候，刘龙打电话过来，说是借到钱了。刘龙的一个领导愿意借钱，但是对方说要和杨念殊面谈。
对方约在学校附近的茶楼，杨念殊中午放学的时候过去。按照时间找到茶楼的时候，刘龙在楼下等他。
“念殊，这边，陈总已经到了。”刘龙看到杨念殊，脸上的兴奋有点掩饰不住。
杨念殊有点奇怪，刘龙脸上除了笑，还有种期待，甚至有种迫不及待。
茶楼装修得很豪华，消费应该不会便宜。杨念殊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荷包，忐忑地推开包间的门。
陈正祥原本正在喝茶，看到杨念殊进来，立刻站了起来，“念殊，你来了，快坐。”
上次吃饭的时候杨念殊见过陈正祥，当时就觉得陈正祥对他热情地有点过分，他喊了一声“陈叔叔”，坐在陈正祥对面。
陈正祥端了个杯子递过来，“念殊，喝点水。”
“谢谢陈叔叔。”杨念殊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杨念殊抬头看了陈正祥一眼，看他笑眯眯的，心情很不错。
他想了想，说道，“谢谢陈叔叔，听爸说，你愿意借钱给我？”
“说什么借不借的，杨阿姨的事我怎么能不管？”陈正祥这话接得很自然。
杨念殊：？？
喊我妈喊阿姨，我喊你叔叔。
这是什么错乱的辈分。
不过，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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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真是热心肠。
“钱我肯定会还上的，只是可能要等很久。”杨念殊慢慢说，尽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不能因为急着用钱就骗人，“我读完大学，工作之后，应该要好几年。”
“我们两人，说什么还不还的，显得生分。”陈正祥站起身，坐到杨念殊旁边。
杨念殊皱眉，往旁边挪了挪，双手握紧茶杯，“怎么能不还呢？陈叔叔，你把利息算上，我写欠条。我可以去打工，每年能把利息还上。”
“哈哈，你爸说你爱较真，我还不信。”陈正祥哈哈大笑，笑完，转过头，故意压低了嗓子，“念殊，你真可爱。”
杨念殊觉得一阵恶寒袭来，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噌”地站起来，坐到了陈正祥对面。
陈正祥低头笑了笑，以为杨念殊害羞了。
“等我们的事办了，我的就是你的，孝顺杨阿姨也是我的责任。”陈正祥忍住笑，双眼紧紧地看着杨念殊。
杨念殊：？？
你在说些什么？
他瞪大眼睛，盯着陈正祥，努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陈正祥脸色很自然，自顾自地说着杨念殊不知道的事，“再过两天你就十八了吧，我们先去民政局把证办了，我不急，等你高中毕业再办婚事。你要上大学也行，我尊重你的选择。”
陈正祥见杨念殊发愣，伸长腿碰了杨念殊一下，杨念殊手一松，茶杯落到地上，茶水撒了一地。
陈正祥虽然嘴上说，但是没有动手碰他，杨念殊没有发火。
他黑着一张脸，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陈正祥愿意负担杨树的所有医疗费用和后续康复费用，但是杨念殊要和他结婚。
就是结婚这个建议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
看陈正祥的样子，不像是自作多情，而且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今天就为了通知杨念殊一声，让他做好结婚的准备。
怪不得刘龙会出现怪异的期盼眼神，上次吃完饭还问他，觉得陈正祥怎么样？
陈正祥离开以后，刘龙进来劝杨念殊，“念殊，爸也是为你好，你想想，谁愿意无缘无故借那么多钱出来，你又这么小，还不还的上是个未知数，就算能还上，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现在房价那么高，货币贬值得快，七八年后的五十万，能和现在的五十万比吗？”
“陈总是我们老总的儿子，年轻有为，性格和善，他当初一听我说这个事，立刻就表态愿意帮忙。但是我们也不能让人家白帮忙啊？”
“当初你进市七中，也是陈总帮忙联系的学校。你以为市七中是那么好进的？祯云是好不容易考上的，祯华可能还考不上。”
杨念殊插了一句，打断刘龙的说教，“我刚从康县过来他就知道我了？”
刘龙笑了笑，说道，“还要早一点，爸妈找到你也多亏了陈董。当时陈董和陈总看到你的照片，就很对你很有好感。你放心，爸不会害你，都是知根知底的。”
杨念殊抬眼，看着刘龙，觉得他很恶心。
怪不得之前在康县的时候，他就觉得刘龙的眼神很奇怪。
虽然手里拿着亲子鉴定报告，流着泪的双眼里却不全是对亲生孩子失而复得的欣喜，反而藏着一种对货物的审视，让他刚开始还误以为刘龙是人贩子。
果然是人贩子，这是把他卖了，五十万。
杨念殊苦笑一声，自己的价格还挺高。
刘龙每句话都说得有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对你无缘无故地好，想要获得别人的帮助，必须得付出代价。
刘龙这是算准了杨念殊无依无靠，结婚是唯一的选择，最关键的是，杨树时日无多了。
看着刘龙在他面前不留余力地劝说，要说刘龙在其中没有好处，他真的不相信。
杨念殊叹了口气，说了句，“我考虑两天。”
张医生让杨念殊在这周之内给他答复，杨念殊周日那天满十八，不早不迟，刚好两天。
“嗯，那你好好考虑。”刘龙说道，“爸是绝对不会害你的。陈家那么有钱，你进陈家肯定不亏。陈正祥虽然比你大十五岁，但是人长得也帅，肯定会好好对你的。好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进陈家都没能成功，你真的是运气好……”
杨念殊挥手，示意他别说了。
被亲生父亲拉皮条，感觉真的不太好。
杨念殊午饭也没吃，回到学校。
周五周考，下午考数学，他做得心不在焉。
看来这周的奖学金要少两百了。
杨念殊苦笑一声，眼看着要嫁入豪门，两百元的奖学金都不在乎了吗？
他自嘲了两句，打起精神，继续答题。
周五晚上考完英语，杨念殊回到寝室，关掉手机蒙头就睡，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
说是考虑两天，脑袋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想。
睡了一觉，感觉心里舒坦了一点，杨念殊起床去食堂吃饭。
吃完饭，漫无目的地走路消食，逛到了西边的小树林。杨二胖平时白天待在树林里，晚上他在的时候才去寝室。
心情不好的时候，撸撸松鼠放松心情也不错。
杨念殊在小树林里转了一圈，没找到杨二胖，倒是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行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背对着杨念殊。
他手上夹着一只香烟，淡蓝色的烟雾像一根直线，袅袅上升。
从杨念殊的角度看过去，有一种孤独的性感。
陆行埋着头，在手机上编辑信息。
编辑好又删除，反复好几次。
发送成功，陆行抬起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将烟雾吐到空中。
杨念殊感受到手机震动，掏出一看，陆行发来的信息：【你在干什么？】
杨念殊倚靠在一株百年香樟树上，笑着秒回了过去，【我在看你。】
陆行看了眼手机，转头，看着杨念殊躲在树后，歪着脑袋看他。
四目相对，陆行看到了杨念殊眼中的笑意，杨念殊看到了陆行眼中的惊喜。
陆行抿着嘴，转过头，回复信息，【偷看我？】
杨念殊没想到陆行不按常理出牌，都看见他了，不正面说话，还发信息，不知道他没流量吗。
杨念殊看了眼手机，笑了，回复，【我这叫暗中观察。】
杨念殊拿出手机，对着陆行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风纪委员长，抓到一个抽烟的同学，举报！】
陆行秒回：【隔得太远，看不出来是谁，也看不清楚他在抽烟。】
杨念殊点开刚刚拍好的照片，发现只拍到陆行的背影，两人隔了大概五米远，再加上杨念殊的手机使用年限过长，时好时坏，确实不大看得清楚。
他编辑好信息，刚刚发送过去，一抬头，发现陆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他面前。
陆行笑眯眯地看着杨念殊，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摸出来，看见杨念殊的回复，【那你过来一点，我重新拍一张！[/阴险]】
陆行快速回复了一个字，【好。】
他的手指夹着烟，站在杨念殊面前，单手撑在树上，一错不错地看着杨念殊。
杨念殊举起手机，对准陆行的脸。
陆行五官深邃，非常上镜。
两扇浓密的长睫下，原本冷淡的眼神里，仿佛蓄着热火如炽。
镜头里的陆行，经过五十倍的光速变焦，更有侵略性。
他就这样从容淡定地看着镜头，深邃的眼眸如黑曜石一般透亮。
陆行深吸一口香烟，对着镜头，再次缓缓地吐出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