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杨念殊趴在窗口,看着路边的大树,像走马灯一样快速从眼前晃过。

这辆车挺宽敞,只能坐两个人,不像刘龙那辆Polo,坐前排腿都伸不直。

杨念殊整个人放松下来,有点昏昏欲睡。

“喝咖啡吗?”陆行从置物箱里拿出一瓶咖啡,递给杨念殊。

“行哥,我不喜欢喝咖啡,苦。”杨念殊嘴上拒绝,还是接过来了,拿在手里,只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个不苦。”陆行说道,“摩卡咖啡,牛奶巧克力味儿,很好喝,你试试。”

杨念殊捏着小钢瓶,对于陆行的安利无动于衷。

“试一试吧,不喜欢就扔了。”陆行转过头,眼神很执着。

“看前面,注意安全。”杨念殊很无奈,举起小罐,在眼前摇了摇,“我喝。”

杨念殊感觉陆行虽然平视前方,但是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手中的咖啡上。

这是陆行第二次向杨念殊安利咖啡,对于陆行如此执着的行为,杨念殊百思不得其解。

他拉开拉罐,放到鼻子面前闻了一下。

闻起来很香,没有苦味,嘴巴贴着罐身抿了一小口。

“怎么你好像在喝中药一样,愁眉苦脸的。”陆行双手捏紧方向盘,不经意笑了笑,“怎么样?”

并没有想象中的苦味,甜甜的,入口醇香,杨念殊砸吧两下嘴唇,露齿一笑,“好喝,甜的。”

“你该不会是演的吧?”陆行侧头,睨了他一眼,眼珠转回来,中指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

“怎么可能?”杨念殊猛灌了一大口,仰头晃了晃脑袋,略显夸张,“好好喝啊,我好喜欢啊啊啊啊——”

还自带dey音效。

摇完头,他眨眨眼,笑道,“这才是演的。”

“既然你如此喜欢,”陆行被他的动作取悦,笑道,“这种罐装的不正宗,我下回带你去喝正宗的摩卡。”

“还有下回?”杨念殊用牙齿叼着铁罐,仰头喝了一大口。

确实挺好喝的,咖啡的味道很淡,让原本巧克力的纯甜和牛奶的醇香不会那么腻。

苦中有甜,甜中有苦,他确实挺喜欢的。

“啊,”陆行问道,“你不想去吗?”

杨念殊抿着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同意。

两人三言两语,就订好了下次的约定。

杨念殊觉得很奇怪,明明和陆行是两个世界的人,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处。

一个在城市长大,家境优渥,一个在小县城,日子过得将就,偏偏在短时间内,有了这么多交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杨念殊叼着咖啡罐,傻笑。

封闭的空间里,充斥着两人的呼吸,淡淡的咖啡味儿,像一根丝带,缠绕在两人身畔,醇香丝滑。

陆行把车开到了都城比较着名的公墓,正在停车的时候,刘龙又打电话来了。

——“念殊,你在哪里啊?让同学送一下你好不好?祯云和祯华吵着一定要你过来。奶奶也在念叨,没有你好不习惯。”

——“真不行,同学有事,现在我都不知道在哪里,已经搭了人家的车,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你们好好玩,不要担心我。”

——“那……爸爸来接你,告诉我你的位置?”

——“我也不知道……这里……唉,你说什么……没信号啦……就酱……”

“啪”,杨念殊把手机远离耳朵,挂了,开了飞行模式。

他很困惑,刚刚都说清楚了,怎么又打电话来,感觉他很重要似的。

要是他那么重要,为什么还能把他忘在服务区。

唏嘘。

杨念殊态度坚决,刘龙想要再劝,再打过去,显示无法接通。

刘家人已经到了景区,刘龙挂了电话之后,弯着腰向身边的人赔礼道歉。

“陈总,真是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了。念殊坐了同学的车,同学家里有事,不知道把他带哪里去了。信号又不好,现在电话都打不通了。”

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腋下夹了一个皮包,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

男子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点火,“念殊是你亲生的吗,居然把他落在服务区。你这个爸爸当得也挺称职的。”

刘龙扯了扯嘴角,眼皮跟着跳了跳,“当然是亲生的,他养母病重,活不了多久了,不和我们亲和谁亲啊?我们那是有血缘关系的!”

“感觉你这事办得不靠谱啊。”陈正祥弹了弹烟灰,“礼金你们收得爽快,念殊和我的婚事希望也能办得利索。”

“陈总,你这么年轻有为,玉树临风,念殊见到你,肯定会喜欢你的。”刘龙说道,“念殊学习不好,也不是学习那块料,我看他也不想上学了,勉得在学校浪费青春。你放心,这事儿,肯定会顺顺利利的。”

陈正祥夹着烟,斜眼看了看刘龙,“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如果成不了,你们把礼金退回来就行,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说什么退不退的,陈总能喜欢念殊,是他的福气。念殊是没见过你,要是见你一面,知道你在这里,早就过来了。”刘龙笑得谄媚,平时在家作为一家之主的严肃脸早被抹起来装裤兜了。

陈正祥是刘龙公司董事长的小儿子,上面有两个哥哥。

他其实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贪玩。

什么都玩,天天出去玩,整天不着家,三十多岁了,还没个正型。

陈董是个白手起家的,见不得儿子这样浪费人生,一有空就抓住陈正祥训斥。

陈正祥每次都嬉皮笑脸的,陈董说什么都应,转过身继续该干嘛干嘛。

还放话:“我这是为家庭和睦牺牲。我家三兄弟,要是每个人都像我大哥那样好胜心重,以后争财产那不是血雨腥风?”

陈董简直拿他没办法。

俗话说得好,先成家后立业,陈董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人物,成家以后承担起家庭责任,不仅稳重了许多,事业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起步。

陈正祥三十多,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

陈董知道儿子的德行,要求也不高,只要儿子喜欢,清清白白的人家就行。

刘龙和董事长秘书关系不错,知道这个消息后把杨念殊的照片送了一张过去。

陈正祥在外面玩了二十多年,眼光不是一般地高,看了好些都不满意。

陈董都以为儿子是不是有毛病的时候,陈正祥终于开口了,觉得杨念殊不错。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杨念殊还未成年。

刘龙平时在公司还算老实,员工的子女也算是知根知底,这人还没有看见,陈董先把礼金送来了。

今天本来借着游玩,把陈正祥和杨念殊凑一起,陈正祥也积极,打扮一番过来,没看到人,难免说话阴阳怪气。

刘龙也不在意,恭维着把陈正祥送走了。

陈正祥走后,刘龙带着老太太妻子孩子继续爬山,半点没受影响。

老太太拉过儿子说悄悄话,“阿龙,那就是陈总啊?长得还挺一表人才的。”

刘龙说道,“我们老板的小儿子,他妈可是当年的名模。”

老太太诧异,“怎么就走了?一起逛逛呗,以后也是亲戚啊。”

刘龙:“妈,他专门过来看念殊的。”

老太太:“咱祯云也不错啊,我看比那野货还好上几分。”

刚刚陈正祥过来的时候,一眼看到刘祯云,还以为自己上当受骗了,那嫌弃的眼神简直不要太明显。

要是看上的是祯云,他当个理直气壮的老丈人,也不至于如此卑微。

刘龙叹了口气:“他看上的是念殊。”

“这陈总啥眼光?莫不是个空有其表的草包。”老太太啐了一口,“真的是山旮旯出来的野人,跟着外人就跑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

陆行在公墓门口买了菊花和香蜡,带着杨念殊走了进去。

杨念殊走在陆行身后,黝黑的眼珠晃来晃去,想问问他来祭拜谁,又不好意思开口,怕触碰陆行的伤心事。

陆行看他纠结的小眼神,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觉得好笑。

陆行率先开口:“我来拜祭爷爷,今天是他的七七。”

“那天在山上,我小姨来接我,爷爷刚去世。”陆行语气挺冷静的,看不出悲伤。

陆行是爷爷手把手教大的,比起只知道胡乱指手画脚的陆明瑭,爷爷更是承担了大部分父亲的教养责任。

他和爷爷感情一向很好,知道爷爷忽然去世的消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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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置信到能平静接受,也经历了不少的时日。

“哦。”杨念殊上前,在陆行背上拍了两下,“节哀。”

走到墓园门口,杨念殊停下脚步,“我在这里等你?”

陆行的爷爷对于他来说很陌生,万一跟进去做了不恰当的动作,反而对死者不尊重。

“一起吧。”

陆行环顾四周,虽然是周末,但没什么人,整个公墓很冷清。公墓在半山腰,四周全是上了年份的大树。

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凉风一吹,很容易感到毛骨悚然。

“我不怕鬼。”杨念殊双手插兜,痞痞地勾唇一笑。

陆行看他那个嘚瑟的样子觉得很有趣,随口逗他一句,

“虽然没有鬼,但是有蜘蛛。上次我来,看见碗口”

“你……唉唉,别说了,走吧。”杨念殊跺跺脚,翻了个白眼,推着他往前走。

两人顺着林荫道往山上走,四周密密麻麻的全是墓碑。

“杨念殊。”

“嗯?”

“你真的怕蜘蛛?”

“真的。你别说了好吗,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杨念殊双手抱着手臂搓了两下,警惕地看着周围。

陆行往右边挪了一步,靠近他。

两人越挨越近,走路的时候,肩膀靠在一起,杨念殊觉得很有安全感。

“行哥,你最怕什么?”

“你猜?”

“蛇?”杨念殊歪头一想,好像不怕,怕蛇的是高兴,“蟑螂?老鼠?臭虫?”

杨念殊一边猜一边盯着陆行,欲从他脸上找到害怕的蛛丝马迹。

“蟑螂老鼠有啥害怕的?”陆行被他认真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我看起来像是这么胆小的人吗?”

“我看起来也不像是害怕蜘蛛的人啊。”杨念殊说道,“人不可貌相,说吧,害怕什么,我不会嘲笑你的。”

陆行一下子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杨念殊,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杨念殊屏住呼吸,有点紧张。

他是随口问问,也没想过陆行会告诉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秘密被知道,不公平。

没想到这么随口一说,陆行就要分享自己的秘密,有种被信任的感觉,也有即将知道别人**的小激动。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杨念殊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我害怕——”陆行挑了挑眉,在杨念殊脸上捏了一下,“——撒谎精。”

由于太过专注,杨念殊脸被捏,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等陆行说完,才回过神来。

陆行知道他要炸毛,快步往前跑了几步。

杨念殊腮帮气得鼓起来,两大步追上去。

刚要开口理论,陆行又恢复了严肃脸,“对了,我还害怕——戏精。”

杨念殊反而不气了,回了一句,“那你应该还害怕英语满分选手。”

说到这里,陆行反而没有笑,心里的阳光慢慢变淡。

他伸手在杨念殊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对了,你的英语听力怎么选的?”

“猜的呗。”杨念殊打开陆行的手,原地跳了跳,“文曲星君给我托梦了,说我猜得全对。”

陆行:“”

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往前走了。

这只猪,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跟我说一句实话会死吗?”

杨念殊追上去,伸手架到陆行肩膀上。

他比陆行矮十公分,勾着脖子踮着脚,有点吃力。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陆行看了一眼驾在他肩膀上的手,继续往前走,“真诚一点好不好?”

“我说真的,肯定全对。”杨念殊放开手,抬了抬下巴,“行哥,我会翻跟斗,你信不?”

前面是一大片草坪,草坪修剪得很平整。

陆行忍不住笑了,嘴角向上弯,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幼稚不?”

“我还未成年,能不幼稚吗?”杨念殊搓搓手,把裤子往上一提,“接下来出场的是卫冕冠军杨念殊,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

杨念殊举起右手,做了一个标准的亮相。

陆行吹了一声口哨,拍手鼓掌,“热心观众陆行发出热烈的掌声,预祝卫冕冠军杨念殊一跳成名!”

杨念殊跑起来,助跑之后,跳起双手撑地,翻了一个漂亮的跟斗。

陆行跑了过去,经过杨念殊面前,也翻了一个跟斗,与杨念殊不同的是,陆行这个跟斗是腾空而起的,双手没有撑地。

翻完跟斗,陆行双手插兜,对着杨念殊挑眉。

“行哥,你的攀比心怎么那么重。”杨念殊说道,“能不能让我独美一回?”

“小朋友,做人要低调。”陆行抿着嘴笑,“走吧,”

陆老爷子的墓地很豪华,靠山面水,占地面积大,像是修了座小型的行宫。

他们到的时候,墓前已经摆放了鲜花水果,蜡烛燃尽,木棍上滴满蜡油,还有残存的余温,看样子祭拜的人刚走。

陆行故意晚来一步,他实在是不想和陆明瑭碰头。其实单独和陆明瑭见面还好,他只是不想看到陆明瑭身边围的那些人。

陆明瑭被吹捧地找不着北,差点认为自己是都城李嘉诚,闹着要收购全世界。

陆行把燃尽的香烛取了出来,从香盒里取了三只香,递给杨念殊。

“行哥,我也要拜?”杨念殊接过香,瞪大眼睛。

“来都来了。”陆行拿出打火机,递过去帮他点火。

来都来了,啧,这个理由,还真的让人无法反驳。

杨念殊点香,两人并排跪着。

他学着陆行的样子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里。

陆行点完香烛,把菊花摆在墓碑中央,就这样静静地站立。

墓碑上有陆老爷子的照片,很慈祥的一个老爷爷,相框里的黑白照片里,笑得很开心。

杨念殊规规矩矩站在陆行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直觉告诉他,陆行并没有表面看起来得轻松。他站得笔挺,双手垂在身侧,有种无法言说的无力感。

杨念殊张开嘴,正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

陆行开口,“听说爷爷走的很安详。”在梦中走的,没有一点痛苦。

“他这辈子有两个遗憾,一是环游世界,”陆行笑了笑,“还有就是,希望我早日结婚成家。”

陆行说完,回过头,一眼不错地看着杨念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