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林棠几乎呆立在原地,至于门外同样听到了喻铮这句话的老管家和秘书,更是同时泣不成声。
喻铮,至始至终都非常非常在意司炀。在意到了,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刻骨铭心。
这是喻家老宅最艰难的一天,上次这种笼罩在压抑气氛无法自已还是司炀去世那个晚上。
林棠后面就被秘书安排去酒店休息,而他就和老管家一起守在大厅里,每隔一会就要去看看喻铮的动静,生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然而并没有。
就仿佛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去了一样,喻铮这一晚上睡得特别安稳。
老管家年纪大了,到底熬不住,快到早晨的时候还是睡着了。
秘书看了看时间,得去公司一趟,干脆借了一楼的洗手间稍作打理。
就这么一会功夫,有一个女佣从楼上跑了下来。
“小少爷起来了。”
“啊?现在人怎么样?”
“看着好像没事儿?就是……”女佣有点形容不上来。
秘书的心顿时就悬起来一半,赶紧往楼上跑。可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司炀的房间门开着。
他下意识走到门口,整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
似乎是在打领带,修长的手指绕在领带上,动作分明干脆利落,却莫名带了点缠绵的蛊惑。
秘书眨了眨眼,仿佛觉得自己看错了。可那人已经穿好了外套转过身。衣冠楚楚,从头到脚都写着优雅矜贵四个字,可偏偏看人的眼神温柔又多情。
“大少……”秘书喃喃自语。可等人走进了,才突然晃过神来,“小少爷。”
上次喻铮去司炀的公寓查过之后,就叫人把司炀的遗物搬回老宅了。喻铮现在身上穿的分明是司炀当年的衣服。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那时候喻铮还没有司炀高,现在却已经和他一样了。
秘书恍然回不过神,可喻铮却已经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上午还有会是不是?”
“哦,您先下楼吃点饭,我马上就把今天的工作行程安排好。”
“不着急,你一会也去吃点饭。”边说着,喻铮边慢条斯理的下楼。
仿佛昨天的那些歇斯底里都不见了一样,风平浪静得人心惊。
可喻铮这次确是真的平静了下来。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下班之后,秘书送喻铮回老宅。
毕竟大病未愈,背上还有伤,喻铮回到家后,就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小少爷,您先吃点东西垫垫吧!晚饭还有一会才好。”
有女佣端着一盘点心过来。
喻铮睁开眼,顺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出来,咬了一口,然后就笑了,“好手艺,你未来的丈夫有福了。”
那女佣先是一愣,陡然红了眼。
“怎么了?”喻铮还是笑。
女佣摇头,问了一句别的话,“小少爷,您今儿穿的是不是大少的衣服?”
“是啊。”喻铮点头。
女佣抹了一把眼睛,“我说是呢!那天大少也穿的这身衣服,坐在这,和您今儿说了一样的话。”
“我知道这点心甜,主要是怕您低血糖才拿过来的。您不喜欢,就直说。我们都是来这工作的,照顾得好是本分。您不用这么体贴我们。”
“大少那时候,也是就咬了一口……”
喻铮愣了一会,眼里也有了水汽,可他很快就眨掉了,“别哭啊!真的味道不错。”
像是为了证明一样。喻铮三口就把点心整个吃掉了。可女佣还是捂着脸哭得停不住。
最后喻铮只能摆摆手,示意她先下去。可自己却在沙发上抱着外套沉默了许久。
可不管怎么说,从这天开始,喻铮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唯一让人觉得不安的,就是喻铮身上,司炀的影子越来越重了。
他原本也总是带着笑,可到底是温柔柔软。可渐渐地,那些温柔就沉淀成了多情,而喻铮自己也在权利场中镀上了一层完美无瑕的优雅外壳。
就连名声也和当初司炀的无二差别。
司炀走后的第五年,喻铮借着司炀最后谈下的那笔国外生意成功把喻家推向了国际。
第七年,喻氏集团在国外分部成立,正式进入华尔街,走上了外汇美元的货币战场。
第十年,喻铮二十八岁生日,成为了燕京青年圈子里的第一人。丝毫不逊色于当初年少临危受命的喻家大少司炀。
这天,喻铮从国外回来,顾权去机场接他。
这些年顾权也过得不错。他最终还是离开了顾家,并且在喻铮和时二少这帮人的帮助下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现在在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至于少年时那些流言蜚语还有鄙视唾骂也全都彻底远离。
“累吗?时哥说喊你去聚聚,有几个小的慕名想见你真人。”顾权也有一阵子没见喻铮,伸手就和他拥抱了一下。
喻铮笑着点头,“行啊,走吧!不过……”
“不过你不过夜!都知道,放心吧!”
“嗯。”喻铮把行李交给秘书,又交代了两句,这才跟着顾权一起走。
转头出了机场,两人上了顾权的车。一个多小时以后,顾权把车停在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会所边上。
“时二这附庸风雅的喜好怕是这辈子也改不了了。”喻铮忍不住笑了笑。
顾权倒是意外给时二少打抱不平,“这次还真不是。的确是时哥做东,可请你的另有其人。”
“就是弄得还挺神秘,说等你来了在上菜。”
喻铮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多半是又撺掇着给他找伴儿呢!
这几年喻铮忙着事业,外面连假戏真做的都没有,更别提屋里照顾他的人了。前两年老管家身体好的时候,还能多盯着他点。这两年人老了身体熬不住,就剩下一个徐林在边上照应。
顾权这几个看着不像话,总是明里暗地的试探。想知道喻铮喜欢什么样的。可喻铮一直不松口,他们也只能一遍一遍往他身边试着送人。
喻铮虽然不喜欢,但明白他们的好意,也不会多说什么。
就是不知道今天又给他找了个什么样的。
喻铮摇摇头,跟着顾权进去。
可酒过三巡,都没见人来。喻铮到后面也被灌得有点醉。
靠在沙发上,他要了壶茶说醒醒酒。可这茶刚上来,那头就有两个保镖压着一个青年进来。
“放开我!你们这叫非法监禁!”那青年脾气不小,都这时候还敢张开嘴骂人。
喻铮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顿时整个人都懵住了。
像,真的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含着怒意的时候,简直和司炀一模一样。
偏年龄也正好,二十五岁上下,恰巧是司炀走的那一年。
喻铮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半晌没有动静。
“看,我就说喻少会喜欢。”那琢磨送人的二世祖故意在时二少面前邀功。可紧接着就被一巴掌抽在了脸上。
“疯了吧你!什么人都敢往这领。”时二少是真活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当初喻铮为着司炀差点闹进去自己半条命。直到现在都活得没什么人气。
这王八蛋弄了个和司炀长得八分像的青年摆到喻铮面前,和生捅他一刀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不等喻铮反应过来,时二少就站起来,要把人拉出去。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个弟弟脑子有病,可能是找错人了。我这就送你回去啊!”顾不上这话说的对不对,时二少只想把人赶紧带走。
可喻铮却突然站起来,拉住了那个青年另一个胳膊。
“你干什么?”那青年脾气挺不好,直接就要和喻铮动手。
可喻铮却问了一句,“你会泡茶吗?”
“啊?”那青年想说你神经病吧!可当他可喻铮对视的瞬间,却莫名哑了嗓子,无法拒绝。
因为喻铮那个眼神,看起来太痛了。
仿佛沉淀着无尽的痛楚和思念,浓郁得几乎叫人瞬间就沉淀了进去。
那青年皱皱眉,最后点了头,“会吧!”
“那能麻烦您帮我泡壶茶吗?”
“行,不过泡完了你得让我走!”
“嗯。”喻铮点头,把他带到左边。
没过多久,服务员就过来把桌子撤了,并且端了一套上等的茶具上来。
那小青年明显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仗,沉默了好一会才胡乱抓了一把茶叶扔进茶壶,然后倒了一壶热水,就算是泡完了。
顾权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画面惨目忍睹,就是在糟蹋上等的茶叶。
倒是喻铮看着心情不错,还真的端着茶杯尝了一口。
“太苦了。”他放下杯子,“这不同的茶啊,有不同的泡法。”
他拿过茶壶,把里面的茶水茶叶都倒了出去。自己亲自上手泡了壶茶。
喻铮当初是学过茶道的,修长的手指刚沾上茶叶,古韵古香便油然而生。几道工序下来,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尝尝。”他把泡好的茶放在青年面前。
青年喝了一口,入口微苦回甘。即便他这种不懂茶的人,也明白这是一壶好茶。可即便如此,一盏茶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个……我什么时候能走。”
“现在就行,稍等,我叫人送你回去。”喻铮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过几分钟,喻铮的司机就到了。他送青年上了车,临关车门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叫卢朦?”
“你怎么知道?”
“你大学是不是申请了喻氏的助学基金?”
“对。”青年再次点头,看着喻铮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别害怕,我只是以前见过你的资料。我姓喻,叫喻铮。”
“啊!你是喻氏总裁?”卢朦明显吓了一跳。
喻铮却温和的安慰他,“没事儿,早点回去休息把。今天是我朋友他们误会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困难了,可以来找我。”
“谢谢您,但为什么?”卢朦依然惴惴不安。
“你和我哥哥长得很像,他们没有恶意,带你来是怕我太想他,就想透过你叫我看一眼。”
“那你没有他的照片吗?”
“没有。”喻铮摇摇头,“太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那再见。”卢朦下意识和喻铮道别,然后关上了车窗。直到车开走了,他还没从今天晚上的神奇经历中缓过神来。
而喻铮站在原地看着载着卢朦的车走远,自己也招手叫了辆车。
喻铮去了喻家祖坟。
这几年,他只要离开燕京久了,回来之后就一定会来一趟。司炀的墓也被他迁到了这里,就在喻铮父母的旁边。
独自一人上山,喻铮坐在司炀的墓碑前面。他好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开口叫了一声“哥哥。”
然后就又是长久的沉默。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说自己太累了,想说自己受不了了,想说自己想司炀了,更想说……他后悔了。
可话到嘴却边无法开口。
他害怕。
怕司炀因为他的无能而失望,更怕司炀因为担忧他而不能安息。
所以每次来,喻铮都是沉默,即便心里有几千句几万句话要说,也全都生生憋在心里。
天光破晓,一夜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喻铮爬起来,跪好,端端正正的在司炀和父母的坟前挨个上香,磕头,之后他站起来整理好衣服,就这样下山了。
山下,秘书正站在车门外等他。喻铮转头看了一眼身上,然后就打开车门上了车往公司去。
今天的行程依旧紧密,喻铮要做的事儿也还有很多。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喻铮越发能够明白当初司炀的用心良苦,也越发清楚自己肩负的到底是什么。
他懂得,他手里握着的,是司炀呕心沥血为他保住的家业,他现在的命,是司炀拼了自己的命换下来的。所以即便喻铮痛苦到了极点,他最后也能坚持下来,熬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岁月,让自己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喻铮这一辈子,少年坎坷,青年得意,一直到去世前,他都是圈子里最赫赫有名的存在。
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娶妻生子,感情也是一张白纸,连一个暧昧对象都没有过。只是从分支选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小男孩收在身边当成继承人仔细教养。
最后喻铮临走的那天,床边守着不少人。就连顾权和时二少都守在他床边。
“喻铮,你放心,我们都会帮你看着的。”顾权说着已然带了哭腔。
可喻铮却笑着摇头,“我放心。别难过,该替我高兴。”
他低声念叨着,然后突然说了句话,“把灯打开……”
顾权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喻铮已经到弥留之际,怕是看不见了。
可喻铮却一直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
“喻铮,灯开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时二少赶紧叫人弄出开灯的动静,然后自己凑到喻铮耳边。
喻铮,“哥哥,哥哥来接我了。”
时二少,“……”
旁边监控仪器上心电图成为一条直线,喻铮真的走了。
病房里哭声一片。而此时司炀完成任务后所在的主神空间里,正在休息的司炀和系统也同样十分震惊。
因为就在司炀面前,站着一个少年时候的喻铮。此时他正死死的盯住司炀,红着眼睛,半晌才喊出一声“哥哥”。
系统:……
司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