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顿时就崩溃了,他拼了命推开拦住自己的保镖,挡在了司炀的墓碑前。
“喻铮!那是你哥哥!”
喻铮面无表情,“你们不是都说他死了吗?叫我自己来找他。我亲自看看,看看他到底死了没有。”
“挖!”他转头看向神情几乎惊惧的几个保镖,嘶哑着嗓子说道,“我说话是不管用了吗?”
“……”几个保镖默不作声的上来,拿了铲子和铁锹却不敢下手。
他们都算是喻铮的心腹,能做到这份上,没有一个是蠢货。
这些年,他们跟在喻铮身边,没少跟着喻铮疯魔一样的找司炀的踪迹。可放在秘书嘴里说出来的那一星半点,虽然不过是冰山一角,但明眼人都清楚,司炀已经死了。
“喻少,这骨灰挖出来也没用。做不了DNA验证的,没有意义吧。”
然而喻铮却直接抢过了工具,“不来是吧!那我自己动手!”
他固执的走到司炀的墓前,狠狠一铲子就下去了。
老管家彻底忍无可忍,上去一巴掌抽在了喻铮的脸上,“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这一辈子都给你了,死了你就放过他吧!”
“滚开!”喻铮狠狠把人推开,可老管家却又一次抬手,抽了他另外一边脸。
谁都以为喻铮会躲开,可偏偏没有。老管家抬头看,却发现喻铮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小少爷,他人都没了,你还记恨他干什么?”老管家也哽着嗓子握住他的手,哄着他松手,把他从司炀的墓前带走。
“别闹了,咱们回家吧。”
喻铮看他,神情鲜少有些茫然。直到过了好几秒,他才突然说出一句话,“如果,如果连司炀都死了,那我还有家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音调很柔软,不是平时刻意伪装出来的那种温柔,而是更加纯粹的,甚至可以说是单纯到有点天真的柔软。
这种柔软,老管家很熟悉。正式两年前,喻铮刚刚被司炀找回喻家时候的样子。
也是喻铮最炙热的憧憬着,崇拜着,甚至可以称之为仰慕着他矜贵优雅又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兄长时的样子。
老管家和秘书对视一眼,突然都生出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恐惧的情绪。
在他们心里,一直都觉得喻铮是恨透了司炀的,而在司炀的计划里,也的的确确是这么安排的。可为什么现在的喻铮看起来,却并不像是恨透了的样子?
不,不会吧!秘书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突然反应过来,喻铮对司炀有可能有另外一种情愫。他不止一次对司炀……甚至还找了林棠那样的替身。
表面看是为了羞辱。可一番做戏下来,却未必没有真情。
他突然拉住喻铮喊了他一声,“小少爷。”
喻铮掰开他的手,对身后的保镖说道,“你们,你们去查,查司炀活着时候的所有事儿。再找两个人,一个是林棠,另外一个叫卢朦。司炀找不到,这两个总归能找到。”
“然后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挖地三尺也给我把司炀当年的主治医生找出来。出国是吧!我就不信全家都出国。”
“三天之内,把人找齐!”
“这两个扣起来,别让他们跑了或者出事儿。”
说完,喻铮转身就走。
这次他是一个人下的山,就和当年司炀第一次带着他来这里的时候一样,像是一条没人要的弃犬,肮脏又弱小。永远被人安排着走到结局。
然而这和喻铮脑补的不一样。他始终以为,再和司炀相见,他会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然后将司炀圈禁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看着自己一步步将喻家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看着自己结婚生子过完最幸福美满的一生。
看着他后悔,听他哀求,甚至如果司炀不愿意,宁死不屈,喻铮都想好了要怎么迫挟他,如何惩罚他,包括怎么样逼着他哪怕是演戏,都要完成当年他欺骗自己时说的那就话,“哥哥会一直陪你呀!”
所以到了现在,哪怕所有人都对他说司炀已经不在了。喻铮也不能让自己相信,相信这个曾经给过他这么多屈辱和责打,无数次将他双手捧到面前的真心狠狠碾碎的男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死的如此默不作声,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还没有那些过去被司炀自己弄死的小喽啰“声势浩大”。
没有人知道,这两年来,喻铮是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即便司炀走后,留下的是一个相对干净的喻氏,可公司真正运转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睡在不见血的刀光剑影里,喻铮无数次觉得自己过不下去。可只要想想,司炀现在弄不好正躺在国外风景秀丽的疗养院里,舒舒服服的和身边照顾自己的小护士逗闷儿,他就又能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和那帮老东西们玩心眼儿,博心跳。
可现在,他们却告诉他司炀早就死了?一把火化成灰,只剩下这么一个看着就写满了无辜的坟墓?
他不会相信的!这些人都在骗他!
喻铮停下脚步,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老管家和秘书,甚至是他自己的心腹,全都用一种远比怜悯还要柔软的眼神看着他。
喻铮深吸一口气,决然的转过头,大步走下山去。
山风呼啦啦的吹过来,他突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喊了一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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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喻铮过得无比平静。公事井井有条,生活上也井井有条。他甚至连三餐都吃的十分有规律,且非常养生。看人的时候,更是始终眉眼带笑,仿佛之前气疯了想要挖坟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可所有熟识他的却都知道,这是喻铮濒临爆发的前兆。
很快,导丨火丨索就送上门了。
卡在第三天的最后一个小时,喻铮专门帮他调查的心腹回来。
“查出来了?”
“都查出来了。”他低声答应,却迟迟不敢把自己的调查结果交出去。
喻铮抬眼看他,那属下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把厚厚的文件夹放在了喻铮的桌子上。
“小少爷,您……节哀。”
喻铮没言语,翻开了第一页。是司炀当年就医的所有病例。
这东西喻铮两年前也查过,但却一无所知。可现在的他和当年的临危受命不同,想要再找,虽然困难,可又怎么可能没有。
然而很多时候,真相揭开,不如保持沉默。
例如喻铮,不知道一切,反而才是幸福。
他翻开病例的第一页,陈旧的病历本上,清楚的记录着司炀的全部就医过程。
司炀的的确确是在他被找回喻家的前半年被确诊患病。而司炀的选择,却是放弃治疗。
“为什么?”喻铮询问心腹。他的语气依然平静。
心腹回答,“陶医生说,大少不愿意住院,他当时……当时在……不,是当时走不开。”
“哦。”喻铮忽略他语气里的变化,接着往下看。
剩下的内容就和他知道的差不多。在看到三针救命的针剂的时候,喻铮的手抖了一下。
因为这东西他有印象。他生日那天,司炀提前回来过喻家。当时带着一个小箱子,他趁乱打开看过,发现是三支药剂。那时候他以为司炀随身带着药,就是病重,可其实却不是吗?
不是因为病重,其实是因为快要死了吗?
喻铮突然感觉浑身发凉。他急忙跳过这些,往后看。
是司炀的支出记录。
和他想象中的不同。司炀看起来一副矜贵喜好享受的模样,可意外生活里的支出并不多。甚至连现在的自己都比不上。
但即便如此,喻铮也从里面找到了几处堪称可笑的内容。
一项是什么寻亲会放生,另外一项,是修佛像。
“司炀还信这个吗?”喻铮觉得他属下是不是故意放进来逗他的。
然而属下却继续摇头,“不是。”
“那个寻亲会是大少组织的一个专门找走失孩子的民间组织。放生和修佛可能是他们为了孩子祈福的一些手段。”
“祈福?为了谁?为了我吗?”喻铮依然反问,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冷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
心腹是真的着急了,急忙劝他,“喻少,您节哀。”
“呵呵,节哀?”喻铮无所谓的把文件夹一抛,“为了这种狼……这种人,我有什么可哀的?”
“行了,我知道他人死了,你可以出去了。”喻铮摆摆手,示意心腹下去。可后面的内容他却始终没有翻开。
他心里隐约有种念头,只要看到后面的调查,就能够验证。可喻铮不敢,他怕他看了之后,就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
深吸一口气,喻铮又补了一句,“对了,那两个人放了吧!”
“老管家还叫他回老宅那头,徐林继续任职。”
“那林棠和卢朦还找吗?”
“不找了。”喻铮摇头,“他既然真的死了,就没有什么寻找的必要了。”
“是。”属下出去,很快按照喻铮的嘱咐把事情办妥。
然而在送秘书回公司的时候,他却特意嘱咐了一句,“您是喻少身边的人,这两天多注意,他可能不太对劲儿。”
秘书点头答应,推开办公室的门。
喻铮正在看一份企划,没有悲哀,没有哭泣,就像两年前刚知道司炀死讯时候那样,仿佛和司炀就是个陌生人。
秘书也不过问,仿佛这三天的囚禁都没有过一样,照旧在喻铮的身边,并且和他一起,把明天回忆要用的资料用好。
可这样表面的平静到底都是虚假的。
三天后,秘书突然发现,喻铮的包里出现了一小瓶药。他偷偷拿出来看了看,是安眠药。
然而喻铮从不失眠,这个人一向冷静到可怕,哪怕是天塌下来,他都能强迫自己躺下来照常睡觉。所以为什么突然睡不着了?
可还不急秘书去问,喻铮那里就已经出事儿了。
这天晚上,时二少攒了局子,请了喻铮和其他几个兄弟吃饭。
喻铮这几年玩的少了,但也时常和他们聚一聚。他一向克制,可今儿不知道是不是特别高兴的缘故,谁敬酒都喝,红的洋的混在一起,喝了不少。
场子刚热起来,他就靠在沙发上,像是有了几分醉意。
偏也凑巧,喻铮今儿穿了件丝质的衬衫,解开两个扣子,领带松挂的样子,竟和平时的禁欲形成一种说不出的反差,还真像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有个人突然蹦出一句,“卧槽!真特么是兄弟俩,喝醉了都是一模一样的。”
“说什么呢!”时二少一听就觉得不好。喻铮哪里来的兄弟?除了当初的司炀。
可那人也喝多了,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什么话都往外吐露,“司炀啊!那天是不是顾三也在?”
“我是跟我哥去的,最后一个走的。司炀当时就靠在沙发上,和喻铮连姿势都是一样的。”
“啧啧啧,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后来我和我哥说,司炀这样的人,要是乐意陪我一宿,我愿意把我手里所有的钱……嘿!是所有的钱,包括不动产和股票都给他!”
“你他妈喝大了吧!瞎说什么呢!”旁边坐着的顾权心里咯噔一声,可他圆场子的话还没说完,喻铮那头就已经站起来了。
砰一声,是酒瓶磕在桌子上砸碎的声音。
喻铮掐着方才说话那哥们的脖子,带着玻璃碴的半个酒瓶,就对准了那人的脑袋。
“你刚才说什么?”喻铮还是笑,可眼里的戾气却恐怖得吓人,“我没听清楚,你在说一遍怎么样?”
“卧槽!喻铮,你他妈疯了吧!”那人被这么一吓,酒也跟着醒了。
时二少和顾权赶紧过去把喻铮架住,那人拉开。
可喻铮却像是想要和人拼命那样根本拦不住。最后还是顾权拼着挨了一下抢走了酒瓶,时二少赶紧把人死死的抱住。
“喻铮!喻铮!你冷静点!”时二少一个劲儿的喊他。
顾权扔了酒瓶,也赶紧淋了条冰凉的毛巾过来,想要让喻铮醒酒。
可毛巾还没挨上喻铮的脸,顾权就愣住了。
他看见喻铮在哭。
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大哭,而是茫然的,悄无声息的哭泣。
喻铮才刚刚二十岁,即便已经掌权,在他们这堆人里也仍旧是最小的,又孤零零一个父母双亡。
这么一哭,在座的都心里泛酸,之前他闹事儿要砸人的火气也上不来了。
“这到底怎么了?”哄着喻铮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时二少想要劝他。
可喻铮却拉着他的衣袖,用颤抖的语调说了一句话。
“司炀……可能是我害死的……”
“……”这件事两年前就人尽皆知,时二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然而喻铮却又重复了一遍,“我,我再也没有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