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小酷哥不甘心止步这样的火焰。

而蓝鸟纯粹是为了试验,他对鱼胶的最基本概念就是熬,自从打阎那儿得到了砸的技巧之后,他就一直在琢磨该怎么砸鱼胶才可以,有关于砸的技术,华跟珑倒是充分了失败的经验。那根吼吼兽的筋被砸得粉碎,他们俩的脚不太方便,手上肌肉倒是发达,好几块石头下去,彻底碎成渣,差点将半根筋都浪费的时候才找到了合适的力道。

好在还有半条筋能撕,不然琥珀大概能手撕掉他们俩。

琥珀忙完俘虏的事,又开始忙安全的事,男人的伤大多开始好了,部落里的人数谈不上骤增,却也好歹明显增加了十来口人,加上之前受伤的时候她充分尝到房子的甜头,便打算将山洞放着,开始扩增房屋。

她原本是想着许多人住在一块儿能挤着睡觉就好了,后来看见蓝鸟与婕亲密无间的样子,人与动物并无太大差别,有时候本该男人与女人分开睡觉,蓝鸟也要将婕抱着,像是雄兽咬着雌兽的脖子,说不合规矩倒是谈不上,毕竟部落里才不管谁要跟谁睡觉,能生孩子就好。

只是蓝鸟的这种行为,叫琥珀开始有些犹豫。

身负要职的大屋并不是不能住上几十个人,可几十个人都伸展不开来,连默都抱怨,有时候想做些事都动不开身体来,再来部落里不少人结对了,不管春夏秋冬都能生孩子,凑在一块儿,以前只有山洞,孩子们一知半解的倒也无所谓,只是要警惕男人们会打起来——毕竟有些人要睡觉,有些人要生孩子,总是平衡不了的。

现在有了屋子,要是分开来的话,说不准还方便些。

琥珀虽然对**权或是婚姻制度没什么太大概念,但是她严禁私斗,也明白睡不好影响有多大,出于人道主义跟吃狗粮的痛苦,她决定放弃大屋子的想法,开始造小屋。

因此趁着秋老虎没来,她赶紧让男人去烧树攒木头。

山火过去才没有多久,人类就再度点燃火焰,外头被破坏的木墙首当其冲成了柴火跟目标,连带着失去利用价值的大树一道被烧毁,距离琥珀发起计划已经半月有余了,山洞前的空地越扩越大,愈发平坦起来,甚至都不需要走动,能直接在平地上透过林木看见那口湖水。

今天他们倒是终于放过树木,决定外出狩猎。

“真是外头放火,里面也纵火。”

乌罗顿下脚步,站在树荫下闲得发慌,他跟阎的到来并没有让沉迷玩火的两人醒悟,一大一小重新垒了个小灶一样的东西,这主要原因是窑过大,小酷哥压根没办法从烧陶器的窑里观察火候。

“小酷。”蓝鸟一脸怀疑地拿着只褐色的陶管,“你确定这个东西没有用吗?”

小酷哥忍不住翻个白眼“是有用!没用我烧它干什么!”

两个人对火候的实验堪称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早的时候他们俩鼓着腮帮子吹火,吹没十分钟就觉得头晕目眩外加口干舌燥,差点两眼一翻就魂归西天。后来发现叶子可以形成风,就用叶子当做扇子来扇风,扇子的效果倒是不错,可惜情况只比嘴好一些,他们俩扇到胳膊酸痛都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再然后他们又试图使用各种自己所能想到的工具,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小酷哥晚上喝汤的时候,看着炎将勺子伸入陶罐,而他因为自己脑海里稍纵即逝的灵感将汤呛进了气管,用手握拳捂嘴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手心湿漉漉的。

于是他便握拳往里吹风,发觉这办法要比用嘴吹好多了。

毕竟之前烫嘴,现在最多废个管子。

按照常人的思路,应当是去找中空的植物或者是木皮,而小酷哥不同,他喜爱烧陶,自然就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烧了根陶管,色泽颇为均匀,看起来跟山寨版金箍棒一样。

蓝鸟为难地拿着手里的陶管,迟疑道“小酷,为什么要我吹。”

“你的气比我大啊。”小酷哥理不直气也壮。

蓝鸟只好委委屈屈地将陶管凑到火堆里,很快就喜上眉梢“这样,就不太烫了,可以吹好久,不然脸上痛。”

“好了,快吹。”小酷哥急着验收成果,他这根陶管才刚做出来,虽然设想里应该会成功,他也是因为有了这个概念才理直气壮地去找乌罗的,但是没有试验过就不能安心,因此便催着蓝鸟当这个试验品。

蓝鸟倒老实,颇为扎实地将陶管戳进灶台的火堆之中。

乌罗抄着手老神在在地问道“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这样做很危险?”

“你该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们。”阎微微笑着回应道,他还帮忙提着那个装满了木炭跟铜铁矿的箩筐,若有所思地询问道,“给予他们这样的利器,你真的认为是好事吗?这个部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处理俘虏的手段也堪称野蛮。”

“难道用文明吞噬原始,就不野蛮了。”乌罗缓缓道,“没有我们,迟早他们会走上一样的道路,不管文明怎么发展,这些东西都是同样的。就像人都会长大,长大之后就能买喜欢的玩具,可既然小时候就能得到,何必非要等到长大,错失乐趣。”

他本想讽刺对方难道能忍耐这种枯燥而贫乏的日子生活下去,转念一想,阎不知在这片荒原上流浪了几十年,便又将堪称恶毒的言辞硬生生咽下去。

阎哼笑了声,没有再说话。

两人便又如同慈祥的老父母一般欣赏着蓝鸟与小酷哥风骚而“智障”的操作,他们看着蓝鸟鼓劲儿往炉灶里吹火,看着火明显大起来,看着小酷哥兴奋地跳起来大叫,大声宣告着自己的成功,然后看着蓝鸟大呛一声,忽然松开手,他们俩的眉毛都被这几个月的实验烫得近乎消失,这会儿火只燎到了蓝鸟的头发,熏得他脸皮发黑,好一阵猛咳。

而小酷哥被炙热的陶管砸到脚背,还好挨着草鞋,只觉得又烫又沉,便“唉哟”叫唤着抱起脚跳起来。

“阿蓝鸟!你怎么了啊!”

蓝鸟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用胳膊挡着嘴,咳嗽得要翻白眼,怒意在咳嗽声里听起来消退了不少,简直更接近悲惨“小酷!你是笨啊。”

“不是好好的吗?”小酷哥抽着气原地蹦跶了会儿,疑惑地去捡那根陶管,有点微微的烫手,不过还不至于这么叫唤,他眯着眼往管口看,问道,“怎么了?”

蓝鸟绝望道“火会跑进来!火刚刚吃掉我了!”

“啊?火吃掉你。”小酷哥吓了一跳,连纠正蓝鸟话里的错误都忘记了,他想起之前巫严肃地谈起山火,下意识把陶管往地上一撇,看着蓝鸟挥舞着胳膊进行夸张的表演,对方试图表达火是怎么从管子里钻进来,跟蛇一样蹿上陶管,往他喉咙里扑,热气腾腾的,差点灼伤他的舌头。

小酷哥心有余悸,脑子转得飞快“哇,要是这样,那些人再来打我们,我们可以吹火在他们身上吗?”

蓝鸟心动片刻,随即想到不合理的地方“他们不会给我们吹火,火吃不到他们。”

“也是。”小酷哥悻悻道。

这原理其实并不难解释,刚开始吹气还好,随着蓝鸟将陶管越放越深,火越来越旺,里头的高温使气体膨胀,难免顺着陶管回流,还好蓝鸟躲得快,不然一下子焦得就不是他的头发,而是嗓子了。

乌罗本觉得火还小,再来他们才刚吹气没多久,想看看好戏,没想到蓝鸟名字叫鸟,肺活量倒是大得像鲸鱼,居然强行把火候吹上来了。

“喂——”

乌罗终于意识到,自己要是再不开口,大概是这辈子都不用开口了,这两个人能就着一根陶管讨论上一整个下午,压根用不着他跟阎前来帮忙发展什么。

“啊,巫!”小酷哥这下耳朵总算上班工作了,他惊喜地跳起来,“我正要找你呢!”

蓝鸟奄奄一息地跑过来,立刻张大嘴巴,悲伤而含混不清地说道“巫,火把我吃了。”

乌罗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一使劲儿把人推搡开了,自己拽着阎到他们俩搭着小灶边仔细检查详细,蓝鸟跟小酷别的不谈,垒灶的本事倒是不差,再加个鼓风机入口就能直接开始冶金大道了。

“你怎么想?”

“你的设计稿给我看看。”阎仔细观察片刻他们建造的这个灶台,伸出手去跟乌罗要近日来的成果,乌罗倒也老实地递出去,只是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有设计稿?”

小酷哥毫无所觉,倒是蓝鸟忽然咂摸到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看看阎,又看看乌罗,都是男人,立刻将疑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阎只看了一眼设计稿,就直接丢进火里。

“哇——”

小酷哥一下子蹿起来,就要伸手去拿,却被早有预料的阎抓住后领拉开,连半点灰烬都没握到。

乌罗摇头示意要发脾气的小酷哥闭嘴,平静道“画得不好?”

“很好,你看了很多书,找了很多资料,尽力给他们挑选最适合也最好做的设计图,很上心,也很努力。”阎不带讽刺地回答他,声音有点平淡的冰冷,“只是多少有些大小姐做农活的风采,知道个大概,就不想其他了。”

乌罗一时语塞,诚恳求教“哪里不对吗?”

“没有不对,你将小细节都画出来了,画得也足够清楚,只是你搞错了一件事而已。”阎缓缓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本来就有的毛病,还是你的工作让你喜欢吹毛求疵,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简单的工具能达到差一点的功效,那就做简单的,而不要复杂化。”

“阿蓝鸟。”小酷哥一肚子火,还不得不虚心询问道,“你听得懂巫们在讲什么吗?”

蓝鸟灿烂展颜“听得懂,我就是巫了。”

小酷哥“……”

有道理啊。

他们俩继续蹲着聆听圣音。

“光是通风口你就用了三个部件,气囊部分是用四个环扣来连接,看起来的确清清楚楚,可是一旦故障,就要从头拆分,增加负担。”阎皱眉道,“你当时要我来帮忙做风扇,其实一个风扇就已经足够了,融铁可能不够,但可以融铜,造出铜器后再尝试铁器也不迟。”

乌罗沉思片刻后不得不承认“你说得的确有道理。”

思想与境界跨越太多并不是完全的好事,太多经验积累后得到的是急切的脚步,可并不是所有设备都适合这个时代,精密的机器在未来有修缮的人可以检查,可在这个时代,一旦出了问题,他们就不得不重头再来,这方面的确不如简单为上。

毕竟才刚开始尝试,卡在工具上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

乌罗并不是不知道发展,只是他终究不是这方面的能手,难免疏忽。

他不由想到之前阎提醒弓箭的事,下意识道“弓箭那件事,也是这个原因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的确更为麻烦。”阎教训完错误想法,口气又再度恢复平稳,他平静道,“筋、胶、角,除了弓胎,你们哪个都没有弄出来,想发展不是坏事,只不过你们还不够平稳,不够稳定到能尝试这些而已。”

乌罗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阎问道,他可不认为乌罗是那么脆弱的男人,不管是这些天来的相处,还是之前窥探到些许对方的本质,对方的行动力跟耐性都近乎可怕,因此阎既为他着迷,又迫不及待想将他开膛切腹,彻底看清楚里面装载着什么,“在想些什么?”

“在想你做的这桩亏本生意啊。”乌罗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终于开始觉得赚到有点心慌了。”

阎笑道“现在才开始害怕,太晚了吧。”

小酷哥跟蓝鸟旁观看着他们争锋相对了片刻又立刻恢复到平常的状态,有种被人推下悬崖却发现被吊在半空的憋屈感,倒不是说他们期待两位巫者打起来——想也知道阎就算让一只手乌罗都会被打成猪头,反正大壮的胳膊就差点被这位大夫扭成山猪蹄子过。

只是这种突然的剑拔弩张跟突然的缓和同样很吓人。

反正小酷哥很确定自己要是跟蓝鸟吵起来,抄起陶土砸他的头是有可能,笑眯眯就没什么可能了。

原始人的肢体同样是一种语言,而乌罗跟阎都不是用肢体表达情感的人,他们的心绪好像只会流露在表情上,偏偏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时候,他们俩就好像明白对方到底在说点什么东西了。

“做扇叶吧。”乌罗耐心道,“我的设计稿被你烧掉了,你总要还我一个简单的工具。”

阎笑道“你真是会使唤人。”

“你的良心是只在自己工作的时候才上线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我不是你这样的工作狂,良心要放在恰当的地方用。”阎说起来似乎身负重任,其实并没有自己认真干活,而是看着炙热的灶台,指挥跟傻乎乎的蓝鸟跟小酷先去削木板跟树皮,慢悠悠地解释道,“你无非就是想要炼铁跟炼铜,而铜的熔点比铁低,所以我们现在有两个办法,看你要哪一个。”

乌罗沉吟片刻,镇定道“那就把两个都说来听一听。”

“一种是高炉炼铁,这个东西我只知道个大概,印象里产量应该更高,你最好找出资料来我们再讨论;另外一种,就是按照他们这个小灶台,用最简单的鼓风机融出铜水,你们可以再烧个陶模出来,简单做点小玩意。”

乌罗缓缓道“我们有炭,不如先试试铜斧头?先烧出个陶模出来,我记得铜加入锡之后会降低熔点,还能加强硬度,做出青铜器。”

“用铜斧?亏你想得出来,倒不如做个钩,为铁水做准备。”

蓝鸟看着他们俩讨论,只觉得两眼发花,不知道自己泡发的鱼胶还有没有用武之地,便推了推小酷哥,询问道“我听巫他们讲话,好像不是要烧我们的东西,是要烧石头,你能听明白吗?”

“哼哼。”小酷哥给予这样平淡的回应。

如果没有矿,那就要到河水跟泥土里头去采集铁菌的泥浆来实验,那样不光浪费柴火,还浪费时间。现在有了矿,难度又开始变成另一种概念,像是孔雀石之类还好,如铁矿这类,就比石头更坚硬,要考虑将它们融化,不光需要高温,还需要容纳的材料。

那就只能是瓷了。

“看来今天只能先造个简单的鼓风机了。”乌罗思考片刻后只能叹气,这种事集思广益倒也罢了,可是看眼下的情况,只有他跟阎两个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实在没有办法完全投入,再来烧铁烧铜需要一定的人手,只能先尝尝高温的甜头,“那我们就从烧陶开始吧。”

“小酷,你去拿一个小陶过来。”

“啊——哦,好啊。”

小酷哥还没从这完全令人听不懂的对话回过神来,就被派去跑腿,便赶紧冲回屋子里搬了个陶器过来。

与其说是木板,倒不如说是木片,木棍被阎用石头完全破开,再用麻绳将其组合起来,看着居然有点儿像是乌罗以前看过的动画片里一种神奇道具——竹蜻蜓。他曾经玩过这种小玩具,转起来的风不算大,不过阎手里的这个少说大了十余倍,转动起来的风应该会很可观。

“试试炉口的高温吗?”

“这就做好了?”乌罗震惊道,“就……这样一个?”

阎镇定自若地回答道“当然不是,还要再做个风口。”

当然,他的风口只是泥土将这只“竹蜻蜓”所吹出来的风关住而已,跟陶管的原理其实差不太多,便只是用泥堆成个空壳放工具。虽然做了供以扇叶进出的开口,但为了避免漏气,还是用破碎的陶片盖住开口,只留下供以木棍转动的缺口。

“就这样?”乌罗见阎似乎没有别的动作了,下意识问道,“这跟扇子有什么区别吗?”

“比扇子的风大。”

乌罗倒不是不能看懂这个道理,只是多少觉得这个工具实在简陋了点,便沉吟道“好,我们试一试,烧瓷看看?”

“应该只能烧出石胎瓷。”阎转动了会儿工具,火果然变得更旺,热浪扑面而来,他们四个人围着一个粗糙的灶台炉子观察火候,火的变化能通过肉眼来观察高低,就好比看太阳久了会留下残影一般,火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过炉口的温度一向是比内部低不少,再说这个灶台搭得不算矮,加上他们刚刚做的风口,中间温度应该最高。

乌罗沉思片刻,回部落去拿了他们拿来蒸东西的陶器,为了炎的心理健康,他一路拿回来才把完好的陶壁敲破,只留下底下的圆形蒸汽板向众人示意“不如我们改一下思路?把两个工具连接起来?”

本来灶台是灶台,鼓风机是鼓风机,木柴等物是从灶台下方塞进去的,这样就导致实际上鼓风机还是连着陶管使用,仍有回火的危险,不过危险较小,也不易伤到人。

乌罗决定将灶台底下的口改成通风口,把燃料改成从入口放入,蒸笼板完全可以作为炉栅来使用,这种东西农村本来就是拿来烧火漏灰的,这里拿来隔绝火焰恰到好处,也避免了底下的鼓风机回火出事。

灶台熄灭火之后仍然滚烫,众人便一边等着它恢复常温,一边讨论该如何更好的改造。

“你听没听过烟囱效应?意思就是热空气上升后造成的气流卷入新的空气,促进燃烧,加强了空气的对流,从而使得火焰变得更猛烈,再加上鼓风机跟木炭,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达到铁融化的温度?”

“如果不实验,我们谁都没有答案。”阎对这些倒是不抱太大期望,他沉吟片刻,缓缓解释道,“口要开在哪里。”

乌罗与他面面相觑,没人想得出烟囱效应该怎么开口,于是尴尬地咳嗽一声“不然我们还是先专注眼前的实验怎么样?”

“可以。”